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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後。
    “小笙！！！”
    “小笙！小笙！小笙！”
    “啊啊啊啊啊我愛你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莊笙！莊笙！莊笙！”
    首都機場落地, 一眼望過去擁擠的人潮, 幾乎要把人淹沒，莊笙在助理和機場保安的保護下快步出了機場，小高回頭看一眼人山人海的粉絲, 興奮道：“小笙, 你現在好紅啊。”
    莊笙鼻梁上架著副遮住大半張臉墨鏡，回頭向粉絲招了招手，身後頓時又是一陣沸騰，她淡淡地說：“嗯。”
    小高：“？？？”
    “嗯”什麽，是表示同意她嗎？還是不想多說話。
    莊笙去年憑借第二部電視劇吸了一波粉絲，粉絲逾千萬，網上和超級富二代的緋聞時不時冒出頭，網友熱議不停。即便近一年沒有什麽新作品, 隻有幾隻廣告和代言、雜誌采訪，熱度居然沒怎麽下降, 直到今年，她參演的正劇連連突破收視率，掀起了全民觀劇熱潮, 作為女二號的莊笙人設討喜, 演技及格, 自然接著這把東風再次紅了一把，人氣直逼一線小花, 現在廣告片約不斷, 各種節目方頻頻接洽, 莊笙的經紀團隊忙得焦頭爛額。
    莊笙越來越紅，代言費拿到手軟，銀|行|卡的數字越來越多，尋常人怕是都要被迷花了眼，但是她本人卻越來越平靜，用時下流行的一個詞來說，就是“佛”。要不是經紀團隊要求她這次在機場露一下麵，她肯定又是悄悄地從vip走了，揮一揮衣袖，雲彩都別想看見。
    她這樣躥紅起來的流量，是需要和粉絲維持關係的，適當增加一點曝光，現在的形式也越來越多，什麽直播啊，很多明星也開始做。經紀團隊和莊笙提過這個，被莊笙拒絕了。
    “有作品就好了，我今年不是拍了部新戲嗎？”
    “就一部，萬一明年播出這部劇撲了呢？或者這劇過審查走程序的時候出了點什麽問題，明年播不了，你豈不是什麽都沒有，時間不等人啊。”李蘭說。
    “蘭姐。”莊笙坐在沙發上，舉手投足的神態已經明顯有了明星的氣質，“我不喜歡直播。”
    “那你以前……”作為莊笙的經紀人，莊笙以前用過的社交賬號，基本經曆，都向她上報過。
    “以前是以前，以前沒什麽粉絲，清淨。”
    李蘭簡直無法理解她，什麽叫以前沒什麽粉絲，清淨，現在有粉絲是她的負累了？多少人想要她這麽多粉絲都沒有呢。
    莊笙說：“我隻想用作品說話，其他的可有可無。”
    李蘭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我沒不讓你用作品說話，但是你作品太少了。你聽姐一句勸，我知道你是想轉型，但是轉型也沒有一蹴而就的，你就看夏以桐吧，去年《破雪》算是成功轉型的典型了吧，她還不是接了部都市劇鞏固自己，還去錄製綜藝節目，通告滿天飛。”
    她話說得重了些：“你再看看你，綜藝通通不接，電視劇一年也隻拍兩部不能再多，沒有特別出色的還不拍了現在好劇本這麽緊張，哪有都緊著你的啊。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藝人！你是不是想過氣啊你？沒粉絲你就高興了？”
    莊笙輕輕地挑了一下眉梢。
    李蘭坐下：“你不直播可以，必須給我多接一部戲，或者綜藝，你自己選一個。”
    莊笙歎了口氣：“綜藝吧。”綜藝不用過腦子，現在沒什麽好劇本，她挑了好幾個月都沒挑到滿意的。
    李蘭聽她這口氣歎的，差點兒歎出了心梗。
    李蘭指著門口，壓著火氣說：“行了，你趕緊走，別礙我眼睛。”
    莊笙朝她點了下頭，默默地退出去了。
    小高在門口等著她，小聲問：“怎麽了？”
    莊笙說：“沒什麽，該上個新綜藝了，刷刷臉。”
    小高替她高興：“那不是很好嘛。”
    莊笙“唔”了一聲：“挺好。”現在綜藝節目請她的酬勞要比去年這個時候翻一倍了，樓寧之最近看上了一款新跑車，她打算結婚兩周年紀念日送給樓寧之當禮物——她們倆把求婚的那天私自定成了結婚的日子，將來要是辦婚禮就按照這天辦。
    小高：“那我們現在……”
    莊笙說：“我回家一趟，你也回家吧，這兩天給你放假。”
    小高：“好的。”
    今年秋季開學，樓寧之已經是大四的學生，開始實習了，她在一個攝影工作室，開在某個商業區的寫字樓，莊笙讓司機把車停在路邊，自己坐在車裏給樓寧之打電話。
    樓寧之很快就從寫字樓門口出來了，單肩挎著個包，風衣長褲，栗色長發微卷披在身後，本來淑女十足，在她連跑帶跳過來的時候又帶她回到了那個十八歲的青春。
    樓寧之在路邊找著莊笙告訴她的車牌，突然一輛車開了雙閃，她跟著燈光過去，走到車附近，環顧四周，低頭，快步跑近，開門坐進去一氣嗬成。
    “突然回來又不告訴我？”樓寧之捏了一把後座女人的臉頰。
    “想給你個驚喜。”莊笙淡笑道。
    “驚是驚了，但是你害我今天實習工資沒有了。”樓寧之故作惱怒道。
    “要不你再上去？”
    話剛說完莊笙兩邊臉頰便都被捏住了，莊笙笑著認錯，“我錯了，不該亂說話。”
    樓寧之說：“現在幹什麽去？”
    莊笙抬手看自己的腕表，說：“四點半快五點了，吃飯去？”
    樓寧之對著她的新手表“謔”了一聲，說：“厲害了，這手表不便宜啊。”
    莊笙揚了揚手腕，說：“送的。”
    樓寧之怒目圓睜，一副要殺人的語氣：“誰送的？”
    莊笙望著她，一臉為難。
    樓寧之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說要把她的手表擼下來，莊笙撲哧笑道：“品牌方送的，新代言，廣告都拍完了，還沒放出來。”
    樓寧之想挑刺總能挑到：“你偷偷拍廣告居然不告訴我？”
    莊笙：“哎，我又錯了。”
    樓寧之輕哼一聲道：“大明星不一樣了啊，每回都知錯不改。”
    “也不是什麽大毛病，我要是沒點兒小毛病那不是神仙了？”莊笙對前麵的司機報了一個地址，司機發動了車子。
    樓寧之歪進莊笙懷裏，仰起頭，一隻手輕慢地捏著她的耳垂，說道：“你現在真的紅了，我們公司就有你的粉絲，用的電腦壁紙、手機鎖屏全是你。”
    “吃醋了？”
    “那倒沒有，我是那種人嗎？”
    “你是啊。”
    “你——”樓寧之抬手，被莊笙擋住按了下來，“開個玩笑。”
    “我真不吃醋，她們都知道我跟你關係好，私底下都問我要你簽名照片呢。”
    “你答應了？”
    “答應了啊。”樓寧之說。
    這回不高興的成了莊笙了，她撇了撇嘴，道：“誰問你要簽名照你都答應，我不簽。”
    樓寧之擺手道：“沒事兒，你簽名我練得和你的都能以假亂真了，到時候我給人簽一個，就說是你簽的。”
    莊笙：“……”
    給她能耐的。
    良久，她“哼”了一聲。
    樓寧之圈過她肩膀，把人摟在懷裏，莊笙在別人麵前是越來越佛了，在自己這兒性情可越來越活潑了，樓寧之一想到心裏便躍上欣喜，溫言軟語道：“我答應不是因為我和你關係好麽？到時候人家一說，你都和她疑似女女朋友了，連個簽名照都要不到。你要實在不想簽的話，我就自己來簽，沒關係的。”
    莊笙仰著下巴：“我自己來吧，下回不要亂應下來，就說你見不著我的麵。”
    樓寧之望著她嘖了一聲，道：“大明星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出去十會有八回都要被拍到的事情？現在盯著你的人比以前還多，他們還是你粉絲，肯定知道消息。”
    莊笙心煩道：“算了，不說這個了，我回家簽幾張，你下回再亂應承就自己簽。”
    樓寧之從善如流。
    車停在了一家私人會所外麵，穿著唐裝的服務生迎出來，掛著標準微笑的旗袍女孩兒把二人迎了進去，麵上都不見驚訝，顯然是見過不少世麵。中式風格裝修的庭院，雕梁畫棟，曲徑通幽，兩側是假山水潭。
    兩個女服務生端莊有禮地牽引著她們一直往裏走，穿過幾道回廊，曲曲折折，如果是外來人，怕是路都繞暈了。走了五分鍾，還沒有到目的地，樓寧之已經懶得動腿了，哪怕現在勤於鍛煉，她也依舊是懶，身體慢慢地就歪到莊笙身上了，莊笙便半扶著她繼續往前。
    又走了一段，就在樓寧之的耐性就快耗盡的時候，麵前豁然開朗，一處古香古色的宅院出現在眼前，繞過耳門、走廊，才到了正式的用餐地點。這座宅院的後院，露天的，有山有水有涼亭，周圍種滿了各色的花，和古代的禦花園也差不多了。
    涼亭中央有一張偌大的餐桌，鋪著矜貴的白絹布，上麵已經擺好了精致的青瓷餐具，涼風拂過，送來空氣中的花香。
    樓寧之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捶著自己的腿：“累死我了。”
    她自己也會出於玩的心思出入私人會所，都是為了吃喝玩樂，但是這種裝逼多於享受性質的私人會所真不常來。在她印象裏，這種七拐八繞的會所，不是某些大老板談生意就是做一些“高端”的見不得人的事，很多時候兩者重合，邊談生意邊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不然這會所裏好多漂亮姑娘都是幹什麽的，她向來不恥。
    現在知道還有一種，就是需要保密和清淨的明星，會選擇這裏，因為自由。
    想到這裏樓寧之就一陣說不出的悵然。
    莊笙越來越紅，自由也越來越少，現在連安靜地吃頓飯都要來私人會所。先上的涼菜，莊笙給她夾了幾根海帶絲，手托在筷子下麵，軟語笑說：“嚐嚐？”
    樓寧之含進嘴裏，嚼了嚼，她什麽好東西沒吃過，但是莊笙臉上久違的輕鬆笑容讓她心情一瞬間就亮了起來。
    “好吃。”
    “不能多吃，待會兒有正菜。”
    樓寧之：“啊。”
    “都說了不能多吃。”莊笙嘴上這麽說著，手上卻很誠實給她夾了一筷涼拌海蜇頭。
    “好吃。”樓寧之說，“啊。”
    莊笙每樣菜都喂了她一點兒嚐嚐味兒，自己隨便動了兩下筷子，比起來自己吃，她看著樓寧之會更滿足，傳說中的秀色可餐。
    正餐上的都是大菜，樓寧之手全程跟瘸了似的，連筷子都沒拿，全靠莊笙喂她。到最後莊笙索性抱她在懷裏，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樓寧之是不要臉的，她隻看見不遠處背對著她們站得娉娉婷婷的女服務員。
    樓寧之小聲對莊笙道：“你說她在想什麽？”
    莊笙低頭專注地給要喂給樓寧之的魚挑刺，說：“不知道，不想知道。”
    “人家杵這麽久了，你就不能對人家有點兒感情嗎？”樓寧之手指戳她臉蛋。
    “我要有感情了你不得殺了我啊？看不見，我除了你什麽都看不見。”莊笙手臂一帶，把樓寧之東張西望的腦袋按了回來。
    樓寧之悶笑了兩聲，張嘴把剛剔好魚刺的魚肉嗷嗚一口吃掉了。
    等樓寧之說自己吃飽了，莊笙才把她放下，自己吃起她剩下的菜，樓寧之動張嘴，告訴她什麽好吃，讓她多吃兩口，吃不完的最後打包。
    莊笙看著桌上剩的大半菜，尚且猶豫的時候，樓寧之先開口問服務員要打包盒，莊笙訝然，樓寧之說：“幹嗎？有錢了就能浪費糧食了？我這麽有錢都不浪費糧食。”樓寧之睨她一眼，“你飄了？”
    莊笙燦爛地笑了起來，像一隻樹袋熊箍住了樓寧之，樓寧之拍了拍她的背。
    “服務員來了。”
    莊笙打包剩下的飯菜，樓寧之站在一旁，和她眉來眼去、眉目傳情。
    莊笙一出神，手下筷子夾了個空。
    樓寧之哈哈大笑。
    兩人拎著打包盒，從會所裏出去，樓寧之在後座鬧了莊笙一路，嘻嘻哈哈的沒有個完，前麵的司機先生眼觀鼻鼻觀心，認真地開車。
    路程開到一半，樓寧之看了看手機時間，說：“先不回家了吧。難得今天這麽開心，我們去看個電影？”
    莊笙眉心略略往中間皺了一下，旋即舒展開來，笑說：“好，你看看想看什麽？”
    樓寧之沒發現她輕微的表情變化，打開app翻最新上映的電影去了。選了一個最近票房最高的一個喜劇片，“買哪一場的？”
    現在晚上八點不到，莊笙說：“離現在最近的一場吧，回家還能早點睡覺。”
    “好的，那我買了。”
    莊笙將目光從樓寧之臉上移開，望向窗外。自從她和樓寧之微博互動，真真假假的消息就沒斷過，兩人出門和以前一樣，避嫌卻又不避嫌，將標準踩在閨蜜的標準線以內，被狗仔和路人拍到過，曾經有一次引發擁堵過，最後還是樓寧之打電話叫跟著的保鏢過來，把她們護送走了，當天就上了熱搜。
    她怕舊事重演，但是樓寧之既然想看電影的話，她隻能答應她，這是她一貫的愛好，小別重聚，怎麽能連這點小事都不滿足她。
    兩人在車裏待到電影開了場，樓寧之去取了票，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在黑暗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買的最後一排。這場電影很叫座，最後一排幾乎都坐滿了，樓寧之買的時候隻剩下邊邊角角，但是這樣的位置恰好更利於她們隱藏。
    莊笙坐在最後一排的最角落，樓寧之坐在她旁邊，她笑點低，跟著電影院的觀眾笑得前仰後合，莊笙把帽簷壓得低低的，幾乎遮擋住望向電影屏幕的視線。
    坐在她前排的是個女生，抱著桶爆米花，不知怎麽突然回頭和她眼睛對上，久久不動。那一瞬間，電影裏煙花燃起，照亮了黑暗的放映廳。
    莊笙心裏咯噔一聲，握緊了電影扶手。
    那女生將頭轉了回去，往嘴裏放了兩顆爆米花，沒嚐出什麽味兒，她拿起自己的手機，換到了自拍模式，舉著手機，對著身後看裏麵的景象。
    她眼睛簌然睜大，再次回頭緊盯著莊笙：“小笙？”
    莊笙眉頭皺起，衝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對方眼裏迸出驚人神采，顯然是她的粉絲——最起碼也是有好感的路人粉，她視線從莊笙身上慢慢轉移到了坐在她身邊笑得不能自已的樓寧之身上。
    女生：“！！！”
    舉起手機就要拍照。
    “喂。”
    黑暗裏手機閃光燈閃了一下，非常突兀，不少人目光都投了過來。
    莊笙拿起手裏的包擋住臉，低聲道：“能不能不要拍了？”
    可能是電影院裏太吵了，音響聲音太大，那女生沒聽見抑或是聽見了裝作沒聽見，閃光燈接連閃了兩下。莊笙在心裏罵了句髒話，牽起樓寧之的手快步朝安全出口離去。
    這女生不假思索便追了過去，和她同來的小夥伴三四個，一起追了出去。
    “莊笙？”
    莊笙剛衝出電影院門口，緊急刹住了腳步，她望著麵前不斷湧過來瘋狂的人潮——不是在電影院裏暴露的，是更早，可能從樓寧之取票的時候就被人發現了，否則不會來得這麽快這麽多。
    莊笙咬了咬後槽牙，把樓寧之護在身後，小聲、語速快速地對樓寧之說：“打電話，把你保鏢叫過來。”
    哢嚓哢嚓——
    麵前舉起了無數隻手機，拍照的，錄像的，紅光滿麵和莊笙表白的，“小笙我愛你！！！”“啊啊啊啊！！！”“小笙看這裏！”
    二人在人潮中寸步難移，莊笙微笑道：“謝謝諸位，但是能讓我們離開嗎？”
    電影院的工作人員幫忙維持著秩序，莊笙帶著樓寧之艱難地推進：“小心點兒，別摔倒了。”
    這裏一陣騷動，商場裏人本來就多，聞聲過來湊熱鬧的就更多了。
    “那兒是怎麽了？”
    “聽說是個明星。”
    “誰啊？”
    “就是莊笙啊。”
    “啊啊啊啊是我愛豆啊，我要過去看看。”
    “她旁邊是誰啊？這麽護著。”
    “緋聞女友。”
    “我的天，出來約會啊，大新聞。”
    有打電話的：“喂，我在xx商場啊，莊笙在這裏啊啊啊啊，你快來快來！！！”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莊樓二人被壓縮得空間越來越小，樓寧之家的保鏢被堵在外麵過不來。這時異變陡生，有的狂熱粉絲竟然直接越過工作人員擋在莊笙麵前的警戒線，去握莊笙的手。
    莊笙全心全意地護著樓寧之，沒注意到這隻手，手背被男粉的手摸了個正著，攥緊，她激靈了一下，馬上將手抽了回來，秀眉緊鎖。
    樓寧之衝對方一聲怒喝：“你幹什麽？！”
    隨即便是一腳踹了過去。
    莊笙沒拉住她，樓寧之踹中對方以後，又補了一腳。現場場麵本來就混亂，這疑似打人事件一出現，更是亂成一團，人們推推搡搡地主動或是被動都往前衝。
    “別擠了別擠了！”
    “是誰他媽在擠老子？！”
    “我靠，能不能別擠了，停下！停下！”
    現場完全失了控，首當其衝的位於人潮中心的莊樓二人，樓寧之一隻腳還在空中沒收回來呢，被這麽一擠保持不了平衡，身子往旁邊一歪，瞬間被人潮淹沒……
    “小樓——”莊笙失聲叫道，她的聲音也被湮滅。
    咚——
    不知道是什麽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重響，鎮住了所有的人。莊笙丟下手裏的垃圾桶蓋，眼神裏壓著千年不化的寒意，冷冷地掃視過身周的人，扶起來半跪在地上的樓寧之——她倒下的時候反應很快，沒讓自己完全摔倒。
    “沒事吧？”莊笙呼吸急促，眼眶發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急的。
    “沒事。”樓寧之甩了甩自己的左手。
    莊笙眉心一跳，立馬抓過她的手一看，上麵赫然一個土色的腳印。
    這要是往日，敢踩樓寧之的，現在爪子都給剁了，但是這些人……樓寧之忍了。
    樓寧之要把手抽回去，莊笙攥住了不讓她動，眼睛裏有淚，低頭輕輕地吹了吹她的手背，懶得再多看其他人一眼，牽著樓寧之的手離開，眾人懾於她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
    也有反應慢的，莊笙冷冷抬眸，漠然道：“滾。”
    現場一片嘩然。
    樓寧之的保鏢們終於過來了，把兩個人都帶走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跟上去。
    莊笙沒讓司機把車開進小區裏，停在了外麵，她和樓寧之步行進去。
    樓寧之說：“我剛剛太衝動了，不應該踹他的，應該把他拍下來，然後再找人把他打一頓，還是衝動了，唉。”
    樓寧之說：“你也是，衝動，那都是你的粉絲，你讓人家滾，明天肯定又要上頭條。”
    樓寧之說：“不過沒關係，這件事怎麽說也是你占理，現在的粉絲不得了了。”
    “手疼不疼？”她說了半天都沒反應的莊笙終於開口了，嗓音沙啞。
    “不疼啊。”樓寧之右手在左手手背上按了按，“你看，一點兒事都沒有。”
    “那就好。”
    莊笙和樓寧之並排走著，誰都不說話，她突然就往路邊的垃圾桶用力踹了一腳。
    樓寧之嚇得一個哆嗦。
    莊笙做了兩次深深深深呼吸，閉了閉眼道：“沒什麽，我就是心情不太好，待會兒就好了。”
    “哦。”
    “走吧，我背你回去。”莊笙在她麵前蹲下來。
    樓寧之趴了上去。
    這條路莊笙背著樓寧之走過好多次了，今天的步子卻明顯亂了，走路的人心也亂了。莊笙想起來方才的事就一陣後怕，現在是被踩到了手，那將來呢？萬一……不能有萬一。
    樓寧之環著她脖子的手虎口忽然一涼，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了上麵。
    “下雨了？”她先是自言自語道，後來才意識到，抬手在莊笙臉上摸了一把，摸到一手冰涼，樓寧之在心裏歎了口氣。
    自從一年多以前，她和莊笙通過那次電話，莊笙哭了一晚上。後來家裏的愛哭鬼就變成了莊笙，她一年不見得能掉兩次眼淚，倒是莊笙三天兩頭紅眼眶，見不得自己受一絲委屈。
    唉。
    樓寧之仰頭看天上的月輪，給她說最近學來的有文化的情話：“今晚月色真美啊。”
    莊笙破涕為笑。
    ……
    莊笙回去以後向李蘭報備今晚上發生的事，讓她早做準備，李蘭聽完了前因後果，到底說不出苛責的話，“好，我會處理的，你不用擔心。”
    李蘭要掛電話了，莊笙忽然叫住她：“蘭姐。”
    那是一種有正事要談的語氣，李蘭神色斂了斂，說：“怎麽了？”
    莊笙：“……沒事。”
    李蘭：“到底有事沒事？”
    莊笙：“有，等我考慮好了再告訴你。”
    李蘭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
    樓宛之和樓安之在房間裏打鬧，聽到敲門聲，樓宛之把樓安之丟過來的枕頭還回去，從床上跳下來：“有人敲門，我去看看是誰。”
    “大姐。”門外的莊笙鄭重地抬起頭。
    “進來說話。”
    莊笙進了二人房間，樓宛之將門帶上。
    “有事找我？”
    樓宛之聽完她的來意，和同樣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樓安之對視了一眼，嚴肅神色道：“你要考慮清楚，你現在擁有的這一切來之不易，你真的要放棄嗎？”
    “我想好了，我以前是被物欲迷了眼睛，以為這就是我想要的，但是真正得到了以後，我才發現我根本不喜歡這種受萬人追捧的感覺。今天我和小樓出去……”
    莊笙把今晚上發生的事情和樓宛之複述了一遍。
    樓宛之陷入了深思。
    樓安之問：“你和小樓商量過沒有？”
    莊笙搖了搖頭：“我暫時還不想告訴她。”
    樓宛之說：“說實話如果你真的要這麽做的話，我替小樓高興，但是我希望你能夠三思而後行，我不想你後悔。”
    樓安之歎了口氣：“我也是這麽想。”
    莊笙斬釘截鐵：“我確定，不會後悔。”
    樓宛之拍拍她的肩膀，露出笑意：“祝你好運，一生順遂。”
    ……
    樓寧之洗完澡出來，莊笙已經坐在床沿了，聞聲抬頭笑：“洗得這麽慢？”
    “你跟大姐說什麽了？”
    “就是報備一下晚上的事情啊。”
    “這種事也要給大姐報備嗎？”樓寧之撓了撓後腦勺。
    “小心使得萬年船。”莊笙拿過吹風機，拉著樓寧之坐下，給她吹頭發，引開她的注意力，問道，“最近在工作室實習得怎麽樣？”
    “就那樣吧，我們老板還挺喜歡我的，就是偶爾會調侃我說，我都能買下他們工作室了，到他那兒打工真的浪費人才。”
    “有打算留下來工作嗎？”
    “沒有，我浪慣了的，哪兒受得了朝九晚五的，而且他那兒吧，想象力不夠，我想去更自由的地方。”樓寧之說，“不對，我不是要當你的私人攝影師嗎？給你拍拍街拍什麽的，麵試的時候你記得給我開個後門啊。”
    “好，我把所有人都辭了，隻留下你一個人。”
    “那我不是很辛苦？”
    “你不願意為我辛苦？”
    “願意是願意，但是這是沒必要的辛苦啊。”樓寧之費解道，“明明可以帶好幾個攝影師，輪著來嘛，幹嗎要把活兒都丟給我幹啊。”
    “我開個玩笑。”
    樓寧之輕咬她的手腕，“壞蛋。”
    莊笙摸摸她快吹幹的頭發，關掉吹風機，將她壓下來，壞笑說：“我現在讓你看看什麽叫做真正的壞蛋。”
    樓寧之驚呼一聲，笑聲清脆：“你還沒洗澡，快去洗澡啦。”
    “沒洗澡一樣可以。”
    樓寧之把被子蓋好，朝著盥洗室裏漱口的莊笙重重地哼了一聲。
    莊笙洗了澡，回來把樓寧之抱住，合眼就睡了，累極似的。
    樓寧之轉過臉來，用眼睛描摹著她精致漂亮的五官。
    她時常覺得莊笙不愛她現在的生活，她被那麽多人狂熱地追捧著愛著，卻沒有一絲感動或者興奮，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陌生人，但是出於樓寧之的立場，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這件事。
    她相信莊笙會處理好的。
    ……
    “今年你的生日，公司準備給你辦一個生日會，請一部分粉絲，采取網絡同步直播的方式。”李蘭對剛拍完雜誌，從攝影棚出來的莊笙說道。
    莊笙臉上還化著冷豔的妝，讓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生日會？”
    “對，就是一種固粉的方式，從那次電影院事件開始，你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消息給粉絲了。”上下飛機全是vip通道，行程通通保密，先前答應要拍的那個綜藝也給她硬推了。
    “粉絲？”莊笙冷冷地勾了勾唇，“我為什麽要給消息給他們？我又不是為他們活著的，也不是為了他們而演戲。”
    李蘭心裏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你什麽意思？”
    莊笙：“我——”
    李蘭截口打斷她：“你別說。”
    莊笙：“我要退圈了。”
    李蘭啞然。
    她還是說出來了，莊笙神情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笑起來：“我要退圈，不是永遠退圈，隻是休整幾年。”
    李蘭幾乎是啞著嗓子吼道：“幾年？你知道幾年後——”
    莊笙接過她的話茬：“我知道，你要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累了，我想安靜地沉澱幾年，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
    李蘭語塞，良久，她說：“那生日會？”
    莊笙說：“辦。”
    2019年2月23日，莊笙的第一個生日會，現場有序進入一些精心挑選過的粉絲，場外更有無數人無怨無悔地等待著，網絡直播在線人數節節攀升。
    樓寧之坐在電視機前，同步收看直播，桌上放著未拆開的蛋糕。
    主持人在台上cue流程，莊笙拿著話筒立在一旁，身姿清逸，卓雅出塵，比電視上還要好看千百倍。底下的粉絲們努力壓抑著自己才能夠不讓自己激動得叫出聲，相機拍個不停。
    唱歌、表演、提問、做遊戲，上台互動，現場氣氛一度很嗨。
    生日會即將結束，原本下了台的莊笙又走了上來，場麵頓時重新沸騰起來。
    莊笙對著話筒道：“大家安靜一下，我有幾句話要說。”
    躁動很快平息。
    “現場的粉絲，還有在觀看直播的大家，你們好。”莊笙說，“這是我第一個生日會，也是唯一的一個生日會，將來不會再有。”
    底下沒有人說話，他們一如既往地用望著神的目光望著他們的偶像。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神，也隻是個普通人，她有自己的軟肋，她不是無所不能，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維護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我的粉絲們，我能感受到你們的愛，但我希望你們不要太愛我，我希望你們先是自己，然後再分給我一點點微薄的喜歡，那就夠了。”
    莊笙目視前方，對著上千萬一起收看直播的觀眾道：“我決定，從今天起暫時退出娛樂圈，歸期不定，謝謝大家。”
    “辜負你們的厚愛，對不起。”她彎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而後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快步下台。
    直播戛然而止。
    現場會有多混亂，網上會引發多大的討論，她的粉絲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莊笙統統都拋在了身後，她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目光筆直地望著那條回家的道路。
    路上鋪滿碎銀似的月光。
    樓寧之把包裝盒拆開，將刻成“2”和“4”的兩隻蠟燭插在蛋糕上，她把客廳的燈關了，在聽到門外熟悉的腳步聲時，點燃了蠟燭。
    莊笙裹著一身寒霜推開了家門。
    “生日快樂。”
    莊笙燦然笑開，快步上前，緊緊地擁抱住了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