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缺心少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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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訂閱率不足, 需要補訂閱  隻有風聲送來遠處工地的機器轟鳴聲,看了看四下都無人,最可能有人跡的就是離這裏五百米遠的筒子樓居民區。

    自己走了吧,放她在這裏她會不會出什麽事?要是管到底,萬一對方真是碰瓷自己呢, 那她小樓總的一世英名不就被毀了麽?

    嘖。

    樓寧之站在原地, 和“躺屍”的莊笙大眼瞪閉眼眨也不眨地瞪了三分鍾,重重地出了口氣,認命地走上前。

    誰讓她善良美貌義薄雲天路見不平就愛拔刀相助呢, 每天都要承受自己這個年齡不該有的讚美, 樓寧之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就要被累死了。

    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骨節,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一點都不影響她囂張上前的氣勢。哼,如果被我發現你真的碰瓷的話,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蹲下身, 撩開對方遮住臉頰的亂發,一張臉上布滿細汗、素白漂亮的臉映入了眼簾。

    美人啊。

    樓寧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瞬間就不怎麽後悔這個舉動了。說實話她剛剛拉人的時候,太陽太大了, 又背著光, 就看到個身材不錯,沒想到臉和身材一樣不錯。

    也就比自己差上那麽一點點吧。

    樓寧之想著想著自己樂了起來。

    好吧, 就算被碰瓷我也不拿刀捅你。樓寧之在對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輕輕掐了一把, 和她想象的手感完全一致, 決定大發慈悲把她送去醫院。

    把車開到人旁邊,細瘦得仿佛一掐就能就折的兩條雪白胳膊伸進對方腋下,箍在對方胸前,一使勁,起……沒起來,對方紋絲不動。

    樓寧之:“???”

    她還就不信了,樓寧之轉到她對麵,屏息凝神,兩隻手分別拉住對方胳膊,用力往後一拉,嘎嘣一聲,嚇得樓寧之瞬間鬆了手,滿臉惶恐地去摸對方胳膊,自己不會把她弄骨折了吧?這麽容易骨折的嗎?

    莊笙本來就躺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這結結實實的一下後腦著地,縱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蹙起了眉頭。

    “哈。”樓寧之也嚇了一跳,這不是真碰瓷吧?“醒了?”

    “……”

    沒醒,樓寧之收回自己在她胳膊上摸來摸去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實她哪兒知道骨折什麽樣,就是看電視劇裏摸,她也跟著瞎摸摸,摸完了她自我感覺應該是沒骨折,開始了新一輪的搬運。

    坐著搬,蹲著搬,站著搬,躺著搬,溫柔的,粗暴的,生拉硬拽的,所有辦法都用過了,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氣。

    我的媽,人居然有這麽重的嗎???

    她滿腦子都隻剩這麽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

    某酒吧。

    自稱狗哥的人已經坐了一刻鍾了,染了滿腦袋五顏六色,其中綠的最為顯眼,簡稱綠毛,綠毛隻有十六歲,還是虛的,雙腳一翹,搭在卡座前的桌子上,眉眼裏都是桀驁:“你們老大人呢?”

    樓寧之的小弟聽著耳機對麵吭哧吭哧的喘氣聲,一腦門子汗。

    他們老大好像在做什麽很高深的事情,老大真的是老大,幹這檔子事居然也不掛電話。

    比起來找場子,這檔子事還是重要一點。

    小弟挺起胸膛:“我們老大在幹很要緊的正經事,你在這兒等著就行。”

    他眼睛往綠毛胯|下輕蔑地一掃,你小子特麽毛都沒長齊吧,我們老大已經正式成年了,牛逼吧!

    他“牛逼”的老大一巴掌擋在自己腦門上,正在給醫院打電話:“喂,120嗎?我這兒有個病人,昏迷……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路人,熱愛見義勇為的那種……症狀是……我有車,我這不是弄不動她麽,賊沉,不知道吃什麽長大的……地址?地址是……你等我一下,我再拿個手機看一下導航,噢,xx區xx路xx廠旁邊,有個岔路口,往裏走個兩三百米吧,岔路口從哪兒進去?我看看啊,地圖上顯示有個叫勝庭超市的,超市北邊……我說不清楚,要不我們加個微信,我給你發個定位行不行?”

    救護中心:“……”

    “哎,我是本地人,但我沒來過這兒啊……救人如救火,你們就開車過來吧啊,把那個救護車滴度——滴度——的聲音放大一點兒,我聽見就出去找你們。你們快點兒來啊,都躺好一會兒了。好的,謝謝您,拜拜。”

    二十分鍾後,120救護車的聲音到了。

    滴度——滴度——滴度——滴度——

    和電視劇裏一樣響。

    灰頭土臉坐在地上的樓寧之一下如捕食的獵豹一樣彈起來,然後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往前走了好幾步才沒讓自己摔一跤。

    真他娘的倒黴啊今天。

    樓寧之一瘸一拐地衝路口跑,生怕錯過救護車,跑出去十幾米遠又折返回來,從車裏翻出條薄毯子從頭到腳蓋在對方身上,雖然隻有兩百多米,但是萬一附近有人看見美人倒在豪車旁邊,見色心起,把人給擄走了呢?

    她好容易善心大發一次還弄巧成拙,找誰說理去。

    確認蓋得嚴絲合縫後,樓寧之一個箭步朝路口奔去,救護車就在不遠處逡巡,樓寧之站在路口的石樁子上,伸長了手臂招手,扯開喉嚨嚷嚷:“這兒!醫生!這兒!”

    一陣風忽然湧起,灌進嗓子,咳嗽震天,差點把她從石樁子上嗆下來。

    好在對方已經看見了她,車駛過來,樓寧之跳下來,狂奔著給救護車帶路。停步上去就掀毯子,鬆了口氣,幸好美人還在。

    隨車的醫護人員輕輕鬆鬆搬上了車,樓寧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繃著好看的小臉,問最後上車的護士:“姐姐,您覺得她重嗎?”

    護士:“……”

    樓寧之:“……”

    護士繼續:“……”

    樓寧之:“……好嘞,您忙。”

    救護車帶著人走了,樓寧之回身開了自己騷黃色的蘭博基尼跟上,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

    莊笙醒過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入目是一片白茫,混雜著消毒水的氣味,很陌生。她打量了頭頂的白色,視線往下,看見自己手背上的針管,再往上,是輸液器和輸液瓶。

    醫院,吊針?

    她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為什麽後腦有點疼,兩條胳膊也疼,跟被誰打了一頓似的。身上的衣服完好,就是髒了點。

    “你好。”她問這時候正好進來的一個護士,“不好意思,請問我為什麽在這裏?”

    “你中暑,暈倒了,有人送你過來的,醫藥費已經交過了,吊完瓶就能回家。回去以後注意飲食清淡,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備點防暑藥,藿香正氣和清涼油都可以。”護士用手掌給自己扇著風,說,“今年夏天是挺熱的,中暑的每天都送過來好幾個。”

    “有人送我過來的?”莊笙坐起來了一點,這麽多句話裏她隻注意到了這句關鍵的。

    “對啊。”

    “叫什麽,長什麽樣子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不是接你的隨車護士,安心養著吧啊,這麽好看的小姑娘,在外麵暈倒多危險啊,以後一定要注意。”

    “好的,謝謝您。”莊笙重新躺回去。

    “不客氣,大概還要十五分鍾,你這瓶兒就吊完了。”

    莊笙心裏浮起了一個個問題,她昏迷前的最後印象停留在下車,和身後昂貴跑車悶響的引擎裏。是不是那個女孩兒救的自己?她不是要去和什麽什麽狗哥找場子嗎?去了嗎?她那麽瘦看起來也不像能打架的人,估計連倆磚頭都拿不起,怎麽找場子?

    擔心完別人又替自己後怕,她剛剛昏在沒人的郊區,萬一沒有遇到好心人,而是個心懷歹意的壞人,新聞裏那些被拐進大山從此求生無路求死無門的女人霎時間浮上腦海,莊笙躺在床上,剛剛幹涸的後背又是一陣冷汗。

    要不然這幾天跟劇組請個假吧?要是再中暑怎麽辦?這個念頭一升起來嘴角便是一個自嘲的苦笑,想什麽呢,她隻是一個群演,這個工作都是她從各式各樣的人當中競爭出來的,工資比一般的都要高。請假?她不如直接去辭職,反正有的是人要吃這碗飯-->>

    。

    望著視線上方的吊瓶,還有十五分鍾,就十五分鍾,讓她偷懶一會兒吧,煩心事晚十五分鍾再想。

    莊笙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厚重的呼吸漸漸平緩。

    莊笙轉過身來,樓寧之還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如玉的小腿筆直纖細,吊兒郎當地晃在風裏,露出一截細腰,她依舊忍不住目光在上麵短暫地停留了一下。

    這人是站沒有站相、坐沒有坐相的,人快滑到椅子下麵,然而卻很神奇地坐得很穩。用她那隻光著的腳,在莊笙眼前晃悠來晃悠去。

    莊笙撈起一邊的鞋襪,穿穿穿。

    穿完了她就後悔了,因為樓寧之自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卻並不顯得費力地往前走著。

    “這麽休息了會兒感覺好多了。”樓寧之說。

    莊笙心想還不如剛剛趁她最疼的時候直接把人背起來,現在白白浪費了機會,心下便是一口長歎。叭叭叭的樓寧之也有不叭叭叭的時候,可能是之前話太多了,說累了,停頓了挺長一段時間。

    兩人隻走路,沒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莊笙不想讓難得的相聚機會變成了安靜的無言,主動挑起話題道:“你家有兩個姐姐?一個開公司一個當醫生?”

    “你怎麽知道?”樓寧之吃驚道。

    “你自己說的。”

    “我說過嗎?”高考過後記憶力直線下降的樓三小姐大驚失色。

    “你還說你爸爸小學沒畢業,是個煤老板,在北京發了大財,你爸爸還跟你說……”莊笙起了逗她的心思,將她之前告訴自己的事情又複述了一遍。

    樓寧之一開始還吃驚,後來自己笑個不停。

    “我真說了啊,看來是真說了,除非我自己說,一般人不知道這事兒。”

    莊笙心說你心大成這樣,說不定是個一般人都知道了。但是她心裏對這個想法又是拒絕的,她不希望自己在對方心裏也是個一般人。

    “你經常這樣對別人嗎?”莊笙問。

    “什麽樣?”樓寧之走在她身前半個身位,哪怕在這個她呆慣的城市,眼睛也四處瞟,根本閑不下來。

    “就是對剛認識的人……”莊笙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忐忑道,“經常去找對方玩?”一等就是一下午,還和人家吃晚飯。

    指望樓三小姐聽懂她的不言而喻是不可能的,樓寧之啊了一聲,說:“是啊。”

    她那些發小都是小時候爸爸媽媽帶著認識的,然後閑著沒事就去找別人玩啊,她長得好看,大家都喜歡跟她玩,一來二去的,都玩成發小了。

    但是像莊笙這樣,見過一兩麵的陌生人,晚上就拉出去吃麻小,又是幫忙接吻,第二天又給打包麻小的,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連發小兒都沒有的待遇。

    莊笙但凡問明白點兒,比如“對剛認識的人都像對我一樣嗎”,都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是那個“是啊”徹底打破了她一晚上在心裏冒著的粉紅泡泡,像她這樣的人,肯定是有很多朋友的,不管是為了她的身家背景接近還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而接近的,都不少。就算是自己,也是懷著不單純的目的的,有什麽資格管得著別人呢。

    心情從天上落到穀底,很長時間沒吭聲。

    三小姐沒聽到後麵的人吱聲,走幾步停住了,回頭一看,人悶不做聲地跟著呢,帶著火氣問:“你幹嗎啊,忽然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丟了呢,北京城可挺大的,迷路了我上哪兒找你去。”

    莊笙被罵得莫名又有一點開心,因為她聽起來像是關心的語氣。

    樓寧之:“答應我的晚飯還沒請呢,晚上到底吃啥啊?”

    莊笙:“……”

    她摸了摸兜裏新發的工錢,再想想卡裏的餘額,下頷繃緊了一些,問:“你想吃什麽?”自己傾家蕩產夠她吃一次飯的嗎?

    樓寧之張口就來:“聽說三裏屯新開了家米其林……”

    莊笙臉刷的就白了,嘴唇蠕動了一下,打算出口拒絕,並坦誠自己沒那麽多錢。

    樓寧之已經露出嫌棄神色:“我朋友去吃過,說不怎麽樣,好多都是打著米其林的噱頭,其實根本不是官方評定的。”她摟住莊笙的胳膊,又用那種會讓全世界都發光的眼神望著她,說,“我們去吃麻小吧。”

    莊笙心髒坐升降機一樣,訥訥:“昨天不是吃過了嗎?”她手上還拎著一袋兒呢。

    “夏天麻小還有嫌多的嗎?”樓寧之盯著她發笑。莊笙看起來被她嚇到了,臉龐還是木木的,有點呆,像是軟綿綿的大兔子,和她清冷的外表十分的違和。

    莫名其妙就心情大好,這個新朋友果然非常有趣。長得好、身材好、性格好、自立自強,哪哪兒都是優點,簡直沒有一絲缺點,除了窮了點,窮沒關係,自己有錢就行了啊。

    她在今天之前是不知道群演能掙多少錢,但是她會上網查啊,一個月就掙那麽點,自己要是讓人請米其林,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好嗎?再說米其林也吃膩了,對她來說跟街邊髒串兒沒什麽區別,去那邊兒還得注意用餐禮儀,沒有路邊大排檔隨意。

    兩人到簋街時,正是晚上的高峰期,說人山人海絲毫不為過,兩人在五花八門的香味中穿行,樓寧之奔著目的地就去了,這個店顯然是麻小的招牌店,凳子坐滿以後還是人擠人,排隊排得無處下腳。

    樓寧之要了個號兒,拉著莊笙就溜了,“沒一兩個小時排不到我們,先去找點別的東西吃。”

    簋街魚龍混雜,下班時間以後大部分都是結束辛勤工作過來放鬆的白領,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更不少見,冰啤酒、麻小、烤魚等等等等,濃鬱的麻辣香氣能衝破人的鼻子。

    樓寧之在這裏混慣了的,沒少和那幫子狐朋狗友胡吃海喝,知道哪兒人多哪兒人少,現在能吃點什麽墊吧墊吧。莊笙也來過兩回,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近兩年都自己一畝三分地呆著,城市發展日新月異,美食街也是一樣,除了那些招牌,其他的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

    十分鍾後,兩個一人捧著杯冰飲,在少人的角落裏坐著,手上也是一人一個叉子,分一個草莓蛋糕吃。

    樓寧之先問:“你喜歡吃草莓嗎?”

    莊笙注意到她第一個叉草莓的動作,說:“不太喜歡,你吃吧。”

    樓寧之喜滋滋地咧嘴,先把草莓吃光了,意猶未盡:“草莓可好吃了,沒有草莓吃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是啊,沒意義。”莊笙附和著,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心想:有你就有意義啊。

    “你是為什麽不吃草莓啊,不喜歡味道,還是過敏。”

    聽說過海鮮過敏,牛羊肉過敏,草莓還有過敏的?莊笙心裏腹誹著,嘴上胡說八道:“不知道,打小就不愛吃。”

    “那你喜歡吃什麽水果啊?”樓寧之又問她,眼神居然很認真。

    莊笙看著她:“水蜜桃吧。”像你一樣的,又嫩又水滑。

    “那巧了,現在剛好是季節。”樓寧之一拍手,高興地說,“我家有好幾箱陽山水蜜桃,我吃過,可甜了,咬一口都是汁水,正愁吃不完要壞呢,回頭我送你兩箱吧。”

    莊笙愣了一下。

    樓寧之:“你要是不想吃這種箱子裝的,我們去陽山摘啊,現摘現吃,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暑假都在家呆著。要不就這幾天吧,我聽你們導演說戲快拍完了。”

    莊笙轉了一下眼睛沒敢看她,忽然就起了濃重的愧疚感,人家真心實意待她,她腦子都在想著怎麽那什麽她。

    把心裏的綺念清一清,莊笙輕舒一口氣,說:“箱子裝的挺好的,現在密封措施都做得不錯。”

    這話正中樓寧之下懷,立馬改了口:“我也這麽覺得,現在這個天可熱了,在家裏吹空調呆著多好啊,誰閑著沒事去摘桃子。”去摘草莓她還考慮考慮。

    莊笙看著她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十分想問她這麽熱的天為什麽要出來找她吃晚飯,還一等倆小時。“啪”一聲,樓三小姐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小腿上,留下了蚊子猩紅的屍體。

    對,還喂蚊子。

    心底千回百轉,最後化成了一大口冰飲灌進喉嚨,天靈蓋一陣刺疼的寒意驀地躥起,頭疼得她差點當場跪下,下意識額頭就抵住了身邊女孩兒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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