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琪近乎本能的在童璐璐保持了最完美的儀態。

    她掩著唇，露出嗔怪的笑容：“還說我變化大，再大也沒有你大。回頭我一定找出你以前的照片，好好給你瞧瞧。不是你自己說，我都不敢認你！”

    童璐璐自戀地作搔首弄姿狀：“哦，是嗎是嗎？有那麽漂亮嗎？嗬嗬嗬，我是有整容啦，看來效果不錯。”

    整容這個理由總比因為喝了藥劑導致基因優化變美，更容易讓人接受，聽起來至少不會那麽扯。她卻不知，她現在這樣一副搔首弄姿的模樣，與女兒飛飛把兒子當鏡子使的自戀程度也相差不多。

    安琪真上心了。她問：“誒，我是認真問你呢。你在哪家醫院做的手術？”

    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童璐璐上哪兒去謅一個手藝那麽精湛的整容醫院？她笑眯眯推開病房門：“別再外麵站著，咱們進去說。”

    門打開，露出病房裏的兩個可愛小孩。

    安琪呆滯地看一眼孩子，再呆滯地看一眼身旁的童璐璐。她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半晌，才顫聲問：“這是，誰的孩子？”

    童璐璐不雅地翻個白眼：“你那麽聰明，別告訴我沒猜到。”

    “他是、是是……”

    安琪“是”了半晌，也沒能說個囫圇。童璐璐聽得都替她心累。接著她的話茬，語氣重重地說：“是我的！用得找這麽驚訝嗎？”

    “我自然知道是你的！”安琪的心情有些暴躁。

    她想知道的是父親，不是母親啊！不過經此一茬，她心中的恐慌倒解除不少。她依舊追根究底。微微露出遲疑的神色，輕聲問童璐璐：“孩子的父親是誰？”

    “唐睿銘。”童璐璐低頭給兩個小孩掖被角。飛飛在睡夢中砸吧著嘴，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吃夠炸雞翅，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怎麽會？你當時不是被蘇小力抓住了嗎？！”安琪的語氣有點急促。

    童璐璐撓著女兒的小臉。瞧著女兒在睡夢中一臉憋屈煩悶的表情，她哧哧笑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安琪的奇怪表現。

    她說：“是啊，在此之前我就已經懷孕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因為沒什麽強烈的孕期反應，那段時間腿又受傷了，我還以為自己補品吃多了，所以長胖了。”

    安琪心焦又氣急，暗地惱怒半晌，問她：“唐先、唐睿銘他知道嗎？”

    “已經知道了。”

    童璐璐撇一撇嘴，似乎對於唐睿銘知道此事很不滿意一樣。安琪看在眼裏，心中更加怨憤。她汲汲營營求而不得的東西，竟然被這女人棄之敝履。她如何能不怨？她把禮品放桌上，沉默坐到沙發裏，盯著手中言明必須交給病人母親的紅木匣。

    病房裏陷入沉默。

    童璐璐玩夠了女兒，發現自己冷落了安琪。忙站起來道歉：“瞧我，居然把你忘一邊了。來就來，帶禮品幹什麽？”視線略過安琪手中緊握的木匣。木匣未經包裝，顯然不是送人的禮品。

    她坐到安琪身邊開口問：“說說你的情況。孩子多大了？跟江昊過的如何？”

    “早跟他離婚了。”安琪自嘲一笑。

    “啊？”

    童璐璐很驚訝。

    江昊是江家三兄弟中最不成器的一個。他沒什麽本事，隻會花天酒地。他這樣的男人，老婆就是個擺設。但安琪是江董為他選的，他應該沒膽子主動提離婚。可是，安琪更加不會主動離婚。當年安家的境況可不妙，全靠她這個出嫁女攀著江家。

    她輕聲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話可就長了，三兩句說不完。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再出去喝一杯吧。”安琪露出落寞的笑容。

    “我現在就有空。”

    “瞎說。你要照顧孩子呢。”

    “我說有空就有空。”

    安琪那張明顯想要傾訴的臉，讓童璐璐無法裝作視而不見。留一張字條給孩子，安排護工替班，不由分說拉走安琪。

    找一間附近的咖啡館。兩人甫一坐下，安琪就從手包中掏出一個精美的金屬構造女士香煙盒。她熟練地夾一支在指縫，似想起什麽般，歉意地問對麵的童璐璐：“介意我抽煙嗎？”

    童璐璐看著她，搖一搖頭。

    點上火，吸一口，緩緩吐出一個朦朧的煙圈。安琪慵懶地笑笑：“從哪裏說起呢？似乎又沒什麽好說的了。我就長話短說吧。”

    “你知道的，他很花心。但是說來可笑，就是那麽一個花心的男人，居然聲稱自己找到了真愛。為了那個真愛，他鐵了心要離婚，連江董都製不住他。拖拖拉拉鬧了半年，他如願以償。但人家江董厚道，給了我不少好處。沒多久，家裏繼續給我找下家。”

    煙霧籠罩了安琪的臉，若隱若現地童璐璐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聽到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幹枯的深井泛不起漣漪。聽得出來，她已經不在意那些曾經。

    後麵的事情很簡單。離婚後，江董對安家仍然比較照顧，但後一輩掌權後，安家逐漸失去江家的訂單，公司效益日薄西山。為挽救公司，安父四方聯絡，希望可以再締結一個可以互相守望相助的堅固同盟。

    安琪諷刺地笑了笑，她說：“我爸那破公司，問題多多。一樣的價錢，人家憑什麽把訂單交給他那個成品率日益下降，次品卻屢屢被當作成品出售的企業？女兒都成次品了，還想找個好主顧。”

    “別這麽說，安琪。”童璐璐輕聲打斷她。

    安琪露出可有可無的譏諷笑容：“如果不是不好讓江家太難看，他指不定給我找個半隻腳進棺材的。”

    “我是不想再嫁人了，就舔著臉，拿著跟你的交情求到唐少麵前。唐少果然夠意思，看在你的麵子上，把我塞進秘書處交給敏姐帶。我在秘書處一幹六七年，一直幹到現在。敏姐離職後，我接了她的位置。我現在可是你老公的左膀右臂！”

    說完，她得意一笑。但很快，笑容變得苦澀。不知不覺間，那支細長香煙已經燃到盡頭。她吸得太猛了。

    摁滅煙蒂，她抬起頭，對童璐璐笑說：“我現在啊，就隻想找個肯養我一輩子的男人了。”

    那笑容說不出的清淺好看。

    童璐璐讚同地點一點頭：“這想法很好。”

    “你也讚同哦！”安琪撐著香腮，花枝亂顫地笑了半晌。又突然淺笑說：“璐璐，謝謝你以前對我的照顧。你終於回來了，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了。很想跟你做一輩子好姐妹呢。”

    童璐璐笑而不語，不覺得有跟安琪投緣到可以做姐妹淘的程度。她和安琪的友情建立在利益之上，並沒有多穩固。今天過問安琪的心事，也不過是出於普通人情交際，不好丟開不管。

    而且，她莫名覺得安琪剛才的話另有深意。

    安琪知道自己又失態了。怕多說多錯被看出心思，她沒有多做遮掩。掏出紅木匣，推到童璐璐麵前。

    童璐璐看一眼匣子，抬起頭，詫異地問她：“給我的？”

    “嗯。”安琪慵懶地點一點頭。

    “裏麵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安琪打個花槍，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好似她知道裏麵是什麽似的。

    童璐璐不慌不忙地笑著問：“你總得告訴我，這是誰給我的吧？”

    “不能是我嗎？”

    “顯然不是。”

    安琪無趣地撇一瞥嘴：“是唐先生給你的。”暗地卻詫異，當年神經粗枝大葉的童璐璐，居然也成長的這般敏銳。

    “哦。”

    童璐璐隱約猜到裏麵裝的是什麽了。打開木匣，裏麵並排放著兩個紅皮小本。以顏色和尺寸推斷，很顯然是結婚證。顏色鮮紅透亮好像新的一樣，但邊緣卻有些微磨損。隻有日積月累的摩挲，才能留下這種充滿歲月感的痕跡。

    安琪看不到盒中裝著什麽。見童璐璐隻是呆看，她按捺不住，笑問：“裏麵裝的什麽好東西把你看呆了？讓我瞧瞧。”說著，探身去瞧。

    隻這一眼，她的眼睛、她的聲音、她的身體好似定住一般。轉不動，說不出。

    童璐璐翻開結婚證，日期是在七年前的冬月初。她隱約記得，小燁被蘇小力襲擊受傷住院正是那段時間。也正是那段時間，白齊忽然有一天改口稱呼她為夫人。

    原來如此！童璐璐恍然大悟。

    白齊從不是一個妄言的人。他既然稱她夫人，就代表她的身份確實發生了變化。而且這種變化是出於唐睿銘的允許，甚至授意。仔細回想一下，似乎至那以後，唐睿銘對外提起她時，也都稱呼她“妻子”。

    童璐璐梳理明白了，但她此刻的心情絕對算不上美妙。她神色複雜地看著兩個小本。她從沒想到，在她搖擺不停隨時準備撤退逃走時，唐睿銘居然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她下套了！這種輸上一籌被套牢的感覺實在太差勁了。

    “恭喜。”良久，安琪忽然開口說。

    童璐璐勾一勾嘴角，算作微笑：“謝謝。”暗地卻琢磨，怎麽才能讓唐睿銘在她麵前正兒八經求婚一回，讓她有機會扮一扮矯情。

    安琪心中沉甸甸地喘不過氣。她深呼吸一下，勉強笑說：“真是叫我驚訝，沒想到你們居然這麽早就結婚了。為什麽一直沒有對外宣布？”

    “那不是陰差陽錯沒來得及嗎？”童璐璐不打算跟她細數自己被唐睿銘霸王婚的黑曆史。

    兩人神思不屬，都沒有發現對方的情緒有些微妙。（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