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史萊姆緩緩挪進那個為它量身定造的巨型煉成陣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之前幾個小時的輪番上陣和努力牽製，在這個特大化的史萊姆身上消耗了數不清的素材和藥劑，就是為了在這一刻看到它土崩瓦解。

    每一個學徒心中都充滿了期待，歡呼聲幾乎已經要響起來了，可要說沒有擔心失敗的心思也不可能。以集體的力量征服大型動物帶來的愉悅無可比擬且一脈相承，似乎沒有什麽確切的詞語可以用來形容他們此時的激動心情，但這種快樂是源於本能的。

    數千年前在同一片土地上，納爾徹人的祖先開魯德人在這片凍土冰原上用陷阱狩獵霜龍時，他們是用同樣的心情看著巨龍在帶刺的荊條捕網中苦苦掙紮的。等到納爾徹人開始屠殺苔原長毛牛時，從山穀上方俯瞰被驅趕進穀底的獵手們也感受著同樣的激動。

    人類皆是如此，智慧戰勝蠻力總是長盛不衰的戲劇主題，文明更迭野蠻亦是時代的必然。這些年輕的煉金術師自然還不明白這樣的道理，或許當他們成長為這個國家的支柱時，親眼見證煉金術在他們的推動下代替魔法成為解釋整個世界的絕對真理，可能會有一瞬間回想起年輕時圍攻史萊姆的往事：“就是這種感覺吧。”到那個時候才終於不再困惑了。

    奧利維爾的計劃非常順利，史萊姆如願以償地吃完了所有的白糖，又順著眾人驅趕它的方向一路蠕動到煉成陣的中央，這個五米見方的巨大陣圖霎時間升起一陣耀眼的光芒，巨大的能量引動了另一端的空間，瓦解史萊姆的液體從扭曲的空洞中源源不斷地噴出來。

    剛才還有三四層樓高的史萊姆在這樣狂猛的衝擊之下毫無還手之力，液體的壓力讓它連壓縮身體彈跳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隻有短短的一分鍾，方才那個龐然大物就變成一堆白色的幹燥粉末散落一地。

    然而那個威力過大的瓦解煉成陣又豈止造成了這麽點的影響，原本平整的石磚地麵在扭曲空間的力量麵前如同豆腐一般脆弱不堪，隨著次元空洞關閉，被軟化的岩石順著空洞旋轉的方向形成漩渦的形狀，在地麵上留下一個直徑五米的圓形螺旋。

    看來是圓形陣圖畫得太大了，而且沒有加穩定結構的輔助陣圖，太過龐大的能量在短時間釋放出來，才有這種奇妙的景象。羅傑特摸著下巴分析這個漩渦的產生原因，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一眼正在疏散其他學徒的奧利維爾，忐忑不安地想：怕是又要讓我賠償公共財產了吧，這裏可是學生會布置好給學園祭當會場用的，麻煩麻煩。

    “喂，你看什麽看！”在羅傑特的視野裏突然出現一個皺著眉頭的粉頭發姐姐，她氣急敗壞地甩著兩個馬尾辮嚷嚷道：“奧利維爾，這小子在偷看你哎！”

    “哦？”奧利維爾走過來微笑著問道：“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忽然覺得你不愧是學生會長。”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羅傑特知道整個消滅史萊姆的計劃和戰局的指揮調度都是奧利維爾的功勞，而他自己在其中隻是一步相對重要的棋。

    奧利維爾被他誇獎之後，一反常態自豪地答道：“這都是知識的功勞，怎麽樣，快去讀書吧！”

    “讀個鬼啊！難道要像你一樣把書都背下來嗎？！”羅傑特很崩潰。

    “你要是能把《陣圖大全》背下來，這裏還會有個大坑嗎？”奧利維爾指著石磚地麵上的大漩渦說道。

    羅傑特自知理虧，也不好再多爭辯什麽，畢竟在場剩下的幾個人都是學生會的成員，他區區一個硫磺級的新生實在占不到什麽優勢。看著奧利維爾憋了半天，才終於組織好語言：“……我回去了。”

    “記得請我吃蛋糕，現在你欠我三頓了。”奧利維爾開心地笑道。

    “三頓？！”羅傑特根本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不是說好了就一頓……”他說到後來越來越小聲，隻見學生會長先是指指地上的旋渦狀大坑，又指了指原先是草藥倉庫的那片空地，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三頓就三頓，小爺我有的是錢！”羅傑特心虛地嚷嚷著，趁另外幾個學生會成員沒反應過來，灰溜溜地逃走了。

    希斯羅海森堡從旁邊過來，疑惑地問奧利維爾：“你什麽時候和一個新生關係這麽好了？”

    奧利維爾連忙把遠望的視線收回來，她重新回到平時那種淡然的狀態回答道：“偶然遇見的。”

    “還是不要和這個人多接觸的好。”希斯羅提醒道：“他身上有種讓人討厭的粗野氣息，恐怕不會是個守規矩的人。”

    “這種事就不用表哥你操心了。”奧利維爾邊走邊說：“你不是說過要駕馭不同類型的人才嗎？這就是我在做的事情。”

    希斯羅被她說得一愣，回過神來時奧利維爾和另外兩個姑娘已經走出去好遠了。他低頭在隨身的小本子上寫下“羅傑特”這個名字，小聲嘀咕著：“奧利維爾，這種類型的人確實是可以使喚的人才，可是你並不是能隨心所欲用人才的那類人。唉，別把自己搭進去就算好的。”

    與此同時，在學院高塔頂層的院長辦公室裏，法揚斯奧斯維辛正端著一杯紅茶默默地觀察著下方的動靜。他看到了史萊姆事件的全過程，在教師們到沃倫省的國立門捷列夫學院交流訪問時，學生會堪稱完美地化解了這次麻煩。可是奧利維爾的優秀表現在這位商人院長的眼裏早就司空見慣，他更喜歡關注的是那些於微末之處發出耀眼光芒的人。

    回到辦公桌前，法揚斯院長打開最下層上鎖的抽屜，從一個看起來有些年月的檔案袋裏抽出一份手稿，在第一頁上赫然畫著四個互相勾連的六邊形，中間有一個帶著閃電尾巴的十字，有土水火風的標誌圍繞著它。

    “第八十一號，瓦解。”院長扶著單片眼鏡仔細辨認著那些他並不熟識的字符，忽然忍不住無奈地笑了起來：“哈哈哈，鮑利還是沒放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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