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羅傑特故意放慢腳步是有種運籌帷幄的錯覺，他小看了奧利維爾這個人的決心以及難纏程度，誰知道她還能提前跑到鐵火酒吧包場，這種先入為主的戰術由貴族家的大小姐用出來，實在讓羅傑特錯愕不已。

    “來人呐！”奧利維爾把酒杯揚起來高聲喊道：“給這位公子上酒！”

    頓時三五個大漢過來把羅傑特強行架起來推到一把椅子上，又有人端來一整桶麥酒重重地放在羅傑特麵前的桌子上，震得他一個激靈。

    看奧利維爾的表情，她臉上帶著微醺的紅暈，可精神也隻是處於興奮的狀態，完全沒有任何醉酒的意思。也就是說，現在她對這群大漢吆五喝六的豪放樣子，甚至故意讓羅傑特難堪的做法，都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主觀同意的行為。

    羅傑特正震驚於奧利維爾突然的變化，沒料到她在什麽時候已經坐到了自己麵前的桌子上，把兩條腿交疊著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朝他舉著酒杯，歪著腦袋滿麵潮紅地說：“來幹杯”

    “你明明沒喝多！”羅傑特被她這一下弄得也不禁紅了臉，就算他有點討厭奧利維爾忠於規則的性格，但畢竟還是個沒見過這種場麵的青春少年。

    更何況現在的奧利維爾借著酒力放飛了自我，看她無拘無束地把天性中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一麵盡情地揮灑出來，無疑是一種破戒後的禁斷之美，更是讓人欲罷不能。

    奧利維爾看羅傑特沒有和自己碰杯的意思，撅起嘴巴哼了一聲，又灌進一口酒之後，她甩手把酒杯一扔，身子一歪躺在桌子上睡著了。

    那些喝酒的壯漢都是白天做完工，晚上就沒有事情做的閑人，每天就想用結餘的錢喝一杯麥酒，期待著酒吧裏能有個不長眼睛的愣頭青尋釁滋事，給他們乏味無聊的生活加點料。

    今天的情況可有所不同，聽說有個出手闊綽的富家大小姐破天荒地來了鐵火酒吧，說是等人的時候無聊，就包了場請所有人隨便喝麥酒。本來看到進來的是個和小姑娘年齡相仿的少年，以為能見識一出難得的戀愛橋段，誰知道這男的不給麵子，實在讓人惱火。

    於是這群大漢看見奧利維爾暈倒在酒桌上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搞事的機會終於來啦！

    他們咋咋呼呼地擁了過來，倒不是朝昏睡不醒的奧利維爾去的，而是擠在羅傑特旁邊把他摁在凳子上，吵吵嚷嚷地說：“你怎麽把她灌醉了？你想幹什麽！”

    剛才在酒吧門口遇到的大胡子男人端著酒杯邊喝邊問：“喂，你小子和她是什麽關係？別是個騙子吧。”

    其他人隨聲附和：“就是啊，你別是騙子吧。”

    “不如讓我們幾個把她送回家，你看怎麽樣？”大胡子挑挑眉毛繼續說。

    羅傑特的肩膀被兩個人牢牢控製著，他打量一下眼前這十幾個人的樣貌，雖然算不上凶神惡煞，但常年在從事體力勞動，肌肉強勁的他們總歸會顯出一種凶蠻的氣勢，如果要打是肯定打不過的。

    要是把奧利維爾交給他們也不現實，即便剛才聽酒吧老板簡單解釋了奧利維爾請客喝酒的事情，可一頓麥酒真的能買通十幾個成年人嗎？羅傑特不敢相信，他也不敢承擔任何“萬一”帶來的風險。就算這些人真的沒有壞心眼，把奧利維爾送到海森堡的宅邸也好學院也罷，總歸對她的名聲是一種損害。

    雷諾團長曾經告訴過羅傑特一個簡單易懂的道理：當所有可能的方案都會被理性否決，而你又渴望得到萬無一失的計劃時，就應該為之放棄所有的名譽和品格，拚盡全力以促成一個奇策的誕生。

    雖然這個道理的背後還有一個關於中土地區古代英雄的故事，雖然這個故事的細節已經被不感興趣的羅傑特忘得一幹二淨，但此時他仿佛真的繼承了那位英雄不畏犧牲一心隻求和平的意誌，猛地一掙甩開兩旁的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幾乎是嘶吼著喊道：

    “她是我的女朋友，別碰她！！！”

    十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酒鬼，連帶著正在給奧利維爾灌醒酒湯的老板，臉上頓時都露出了一種半是欣慰半是玩味的笑容。看到奧利維爾已經漸漸有了模糊的意識，這幫人趕快作鳥獸散，該喝酒的喝酒，該倒酒的倒酒，該賣酒的賣酒，隻剩下羅傑特和奧利維爾麵麵相覷。

    希望她沒聽清楚，不，最好是根本就沒聽見。羅傑特抱著這種無謂的幻想暗自祈禱著，可他根本沒有可信的神，自然願望也不會傳達到哪個神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終於有一個能和奧利維爾獨處的時間了，這就意味著至少能把目前為止混亂的局麵稍微解釋一下。

    “羅傑特。”奧利維爾叫他。

    “……啊？”羅傑特很猶豫。

    “你是不是喜歡我。是吧。”奧利維爾麵無表情地肯定著。

    “沒有啊……我沒有。”羅傑特決定也要用堅決的語氣否定這件事。

    哪知道奧利維爾立刻揉著眼睛假哭起來：“嗚嗚嗚，你不喜歡我了，你是不是在外麵有別的女人了。”

    這個人的語氣非常生硬啊！這個人分明就像在讀寫好的台詞一樣……等等，為什麽你們全都看過來了，不要起來繼續喝酒啊！那可是免費的酒，隨便喝的，這個人會付錢，快幫我多喝一點報複她啊！

    羅傑特內心的呐喊並沒有正確地傳達到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心裏，危急關頭他終於發現隻有繼續用掉節操的語言才能拯救自己：“不不不，我喜歡你，就像正極對負極一樣喜歡你。”

    “這小子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周圍的大漢並不能聽懂這個比喻：“老大，我們揍不揍他？”

    奧利維爾擺擺手笑道：“你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這邊不用你們費心了。”

    酒吧終於恢複了原樣，趁著夜色趕來的吟遊詩人和傭兵用詩歌和故事奪走了他們兩人的關注度，氣氛總算變得正常了些。

    羅傑特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問：“這些人是你雇來的吧。”

    “沒有，我真的就是請他們喝酒。結果酒這東西確實有點好喝，我就……”奧利維爾有點不好意思，但她很擅長用別人的難堪轉移注意力：“對了，你剛才是認真的還是……”

    羅傑特看著奧利維爾揶揄的神色，決定不再理她，轉而觀察起鐵火酒吧的環境。這是一間算不上大的木製房子，但屋頂吊得很高，也不至於顯得壓抑。屋子的四角和正中都有專門打造的火爐，此時都燒得紅亮，算得上是酒吧裏最主要的光源了。

    “五個火爐？”羅傑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頁碼的加粗數字，這樣一來就隻剩下13沒有用到了，或許那就是最關鍵的線索。

    奧利維爾看到羅傑特不搭理自己，又想起之前在學院門口他說要等一個知道線索的人，隻以為他是在找人，也跟著朝四周看來看去。

    “哎你看那個。”奧利維爾拽了拽羅傑特的袖子，指著吧台後麵的牆上說：“他們為什麽要把骨頭擺成那種形狀？”

    一般的酒吧牆上都會擺一些裝飾物，鐵火酒吧的老板或許愛好打獵，他在身後的牆上掛著幾排野獸的腦袋，大部分都用特殊的藥劑製成了標本，可唯獨中間六個呈近似圓形擺放的是白花花的頭骨。

    羅傑特饒有興致地湊近吧台，老板也不攔他，反而很配合地讓開身子，自豪地說：“漂亮吧，這些都是我親手打的。”

    “中間擺成一圈的那幾個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羅傑特好奇地問，似乎答案已經離他很近了。

    老板點點頭：“我覺得應該是有的。好幾年前有個年輕人告訴我要這麽擺，說是這樣有什麽設計的美感，我看著還不賴，就一直這樣放著了。”

    “他是不是還送了你一顆頭骨？”羅傑特毫不掩飾自己逼近答案時的興奮：“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一顆羊頭。”

    老板的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他可能是我舅舅……算了，沒什麽。”羅傑特問：“能不能讓我仔細看看那顆羊頭？”

    老板把放在頭骨圈最上麵的羊頭取下來遞給羅傑特，饒是他見多識廣，這時也被羅傑特一連串的舉動勾起了好奇心：“喂，這裏麵是什麽啊？”

    “估計是他給我留下的什麽東西吧。”羅傑特從羊頭的孔洞往裏麵看去，一個不起眼的小羊皮卷正藏在鼻腔的位置。他伸手小心地把它取出來，輕輕展開，隻見上麵寫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詞：

    蟹黃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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