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老板從十六歲給他的父親幫忙開始，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鐵火酒吧，可這並不影響他時刻掌握最新的信息，更不用說每天進出酒吧的人形形色色，多年的觀察早就讓他無形中變得精於世故。他可以不誇張地說，盡管幾十年足不出戶，卻仍然比大多數人一輩子見過的人都要多。

    可即便如此，老板還是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在相隔十年之後，一下找到前人留下的信息的。一般來說，作為一個優秀的酒吧老板，他應該負責傾聽酒客關於欣喜和憂愁的訴說，而不是主動向他們打探任何事件的細節。

    不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老板覺得既然羊頭在自己店裏掛了十年之久，偶爾破例問一問也不是什麽壞事：“我說小夥子，你是怎麽知道羊骨頭裏麵有字條的？”

    羅傑特正在發愁“蟹黃堡”到底是什麽意思，聽見老板找自己搭話，靈機一動反問道：“老板你見多識廣，我先問問這個蟹黃堡是什麽東西，你知道嗎？”

    老板接過字條一看，撓撓頭發一邊想一邊說：“嘶，這個詞倒是挺眼熟的，好像是個什麽東西的簡稱？喂，黑胡子！你知不知道蟹黃堡！”

    剛才的大胡子男人晃晃悠悠走過來，他看起來已經有點醉了，口齒不清地說：“啊？什麽蟹黃堡，吃的？”

    看來這個人已經不頂用了。羅傑特和老板尷尬地對視一笑，又找來那幾個水手問，可那些人同樣沉醉在麥酒的溫柔鄉裏，唯一能知道的是蟹黃堡曾經是一家餐廳的名字，在納爾徹斯塔德東北部的海灣城市“盧克斯瓦爾”盛極一時。

    然而幾年前，餐廳突然發生夜間火災，整家店頃刻間化為烏有，店主和員工也紛紛消失，唯恐要被追究管理不善的責任。如果說鮑利伍爾福德曾經把一份手稿藏在蟹黃堡餐廳，那很顯然它也一樣會被付之一炬。

    線索看起來又中斷了，店主和員工倒確實有可能見過鮑利舅舅，可既然連警察都找不到他們，恐怕羅傑特也不可以。

    “你們在說蟹黃堡啊。”奧利維爾這時湊過來說：“我知道他們家的老板住在哪裏。”

    “咦？！”羅傑特吃了一驚：“不是這麽多年都沒找到他嗎？”

    “是老板，又不是店主。”奧利維爾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懷斯曼隻是出錢維持餐廳的正常運轉和日常開銷，這其中包括雇一個盡職盡責的店主。”

    奧利維爾頓了頓又說：“不過他顯然看錯了人，雖說不缺錢花，可這麽浪費也不好。”

    “你怎麽會認識那個叫……懷斯曼的老板？”羅傑特問。

    “小時候我父親經常會帶我去蟹黃堡，他和懷斯曼是好朋友。”奧利維爾提起父親，又想到前幾天和他爭吵的不快，語氣中不免有些別扭：“懷斯曼家曾經是有伯爵世襲的，煉金術革命之後他們開始經商，到這一位懷斯曼的時候已經和普通的商人沒什麽兩樣了。”

    說是不和煉金術師以外的人接觸，可其實舊時代的貴族後代一樣在他們的社交列表中。奧利維爾腹誹著父親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觀念，卻沒有在羅傑特麵前說出來。

    “這個人和煉金術師之間有交情？”羅傑特疑惑地問，雖然奧利維爾不說，可他還是察覺到了問題的關鍵。

    奧利維爾不情願地解釋道：“沒錯。懷斯曼雖然是個開餐廳的商人，可他對煉金術很有興趣，商人都是這樣，他們希望能從未經開發的技術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所以懷斯曼借助他伯爵後裔的身份，趕在其他商人之前，和一些有求於他的煉金術師認識了。”羅傑特分析道：“他可以給煉金術師提供研究經費以換取友誼……”

    “你為什麽要往這方麵想？”即便羅傑特說得頭頭是道，但奧利維爾這時還是本能地想維護煉金術師的名聲：“他們是不是朋友，和你要找的寶藏有關係嗎？”

    羅傑特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安撫她說：“其實我要找的寶藏就是煉金術師留下的，這個人說不定和他也比較熟。”

    如果懷斯曼是個對煉金術包含的商機極為癡迷的人，那麽或許他會和另一個精明的商人很有共同語言——法揚斯奧斯維辛，如果說這位“塔塔尼諾”藥水商店的老板用的是辦學校這一相對柔和的方式，懷斯曼相比起來要更激進些也更直接些。

    但無論是用哪種手段，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把煉金術中適合用於商業發展的部分優先抓在自己手中，從而憑借壟斷的地位獲得更多的利潤。羅傑特不知道是舅舅和法揚斯脾氣相投，還是他在合作中逐漸產生了變化，但這種實用主義的辦事風格的確非常熟悉而親切。

    經過幾個月斷斷續續的相處，奧利維爾對羅傑特說話的習慣也有了經驗：她發現這個人在被質問的時候總會透露出一些似真似假的細節，比方說剛才在學院門口的對話中就隻提到了“鐵火酒吧”，可實際上模糊了他真實的目的。

    這可能就是和傭兵相處之後的習慣吧，奧利維爾這樣想道。正因為羅傑特這種飄忽不定避實就虛的說話方式，她才不想把自己在家裏遇到的麻煩對他傾訴——誰會對一個不容易讓人托付信心的人訴說真心話呢？然而除去這個出身於普通家庭的“叛逆者”，又有誰能理解她的想法？

    “那我現在就走，去懷斯曼城堡。”在奧利維爾沉思的空檔，羅傑特已經和老板對好了地圖，懷斯曼就住在首都近郊的懷斯曼村，那裏過去是他家族的封地，現在還保留著過去伯爵領的古堡。

    “你現在去？！”奧利維爾驚愕道：“已經很晚了，明天再走吧。”

    “你可以回學院，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的。”羅傑特小聲嘀咕著，他自己都覺得這樣有點過分了。

    一旁的老板也給奧利維爾幫腔：“小夥子，你這樣就不對了。先不說你讓女孩子晚上一個人走很危險，她剛才可幫了你不小的忙，怎麽說也不能在這時候丟下同伴吧。”

    “就是！”奧利維爾附和道：“再說你還沒告訴我們怎麽知道的羊頭骨裏有字條呢？”

    羅傑特被他們兩麵夾擊，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好吧好吧，今天先回學院。羊頭的事情倒是很簡單，我之前得到的密碼裏隻剩下一個13還沒有對應上，而山羊在光明教的教義中是惡魔的象征，13這個數字也代表了刺殺先知的背叛者，兩者有類似的含義，牆上的六個頭骨又和六芒星的形狀相近……”

    “那我這擺法不是很邪惡？！”老板聽到這個解釋嚇了一跳，他哪裏知道這是羅傑特故意和六邊形陣圖區分開的說法，真正的原因是六塊頭骨正好對應了六邊形的頂點。

    “沒事的，現在六芒星的形狀已經沒了，你可以放心了。”羅傑特拿好字條和山羊頭骨說：“那我們先走了。”

    “不行，還得等一會兒。”老板伸出一隻手說：“付賬。”

    “啊？”羅傑特懵了：“不是她都包場了嗎？”

    “她隻是給我看了有那麽多錢，又沒結賬。”老板看了看門外說：“好像她已經走了，要不你幫她付了吧，反正你們是情侶。”

    “我不是！我沒有！”羅傑特驚道。

    “你看看你這人，怎麽找到那麽漂亮的女朋友的？”老板鄙夷地看看羅傑特說：“不就是不願意付錢嗎。”

    “……這些夠了吧。”羅傑特伸手掏錢，他忽然發現能用錢擺平的事情最好不要多做牽扯，就當是給自己剛才情急之下的反應買單了。何況這一趟來鐵火酒吧也收獲了一些情報，說不定真的能在懷斯曼城堡發現舅舅的手稿，那對於他來說可以算得上是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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