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利維爾的記憶中，懷斯曼城堡應該是一個極盡奢華的去處。即便她從小就在海森堡家族的宅邸中見過了很多富麗堂皇的場麵，那幾位不爭氣的姑姑也經常在家裏舉辦各式各樣的宴會，可那次跟隨父親到懷斯曼家做客還是讓尚且年幼的她大吃一驚。

    誠然，海森堡位列三大煉金家族，已經可以算是富裕的人家了，可他們賺錢的手段無非就是經營產業，最多再加上一些從政的人獲得的津貼和補助，勉強能夠維持祖先留下的基業就算很好了。

    然而懷斯曼不同，他繼承了祖上幾百年間十幾位伯爵在領土上搜刮來的財富，本人又極其懂得經商之道，開在盧克斯瓦爾港的蟹黃堡餐廳隻是他商業集團的很小一部分。

    懷斯曼從來都沒有感覺錢不夠花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他在花錢這件事上不會太過認真地計較每一筆開銷的去處。家裏的裝潢全部是聘請薩格辛最好的藝術家用天然礦物繪製的，精金和秘銀等等性質優異卻價格昂貴的導魔材料被他用在雕塑和畫框上，而他為了吸引全國最優秀的煉金術師，更是專門收集了世界上能找到的所有煉金材料，放在城堡地下的展覽室裏。

    可以說懷斯曼用最純粹的心思經營著他龐大的商業帝國，而這種心思帶來的財富則被他肆意地投入到個人的興趣愛好當中——即便煉金術在它真正的使用者眼中是更加神聖的存在，可金錢本身就是一種腐化神聖之物的毒藥，在它的力量麵前，再高傲的煉金術師也不得不麵對現實。

    在逐漸進入青春期以後，奧利維爾開始沉迷於騎士，受到“騎士精神”的感染，她開始認為公正無私才是人類最美好的品格，而懷斯曼的城堡甚至是自己家的宅邸，都實在不符合她這種新興起的價值觀。雖然那時她做過最出格的事情也僅限於和侍女換裝出去玩，而且很快就被父親的一頓臭罵嚇得一度不敢再提及騎士精神，可這並不妨礙她從此不去懷斯曼家玩，至少在這一點上還算自由的。

    如今過去了將近十年時間，奧利維爾為了尋找羅傑特口中的“寶藏”又一次進入了這座城堡，可眼前的場景已經不能用物是人非來形容了：

    曾經色彩紛呈的壁畫紛紛脫落，牆壁上隱隱有重擊砸出的凹痕，精致的掛畫和雕塑也都不見了蹤影，剩下的都是些枯死的植物、空蕩蕩的鳥籠；過去有很多仆人爭相擦著地板，可現在上麵落了一層厚厚的土灰。

    這是沒有人在住了？奧利維爾不明所以地在城堡的會客廳裏走來走去，餐桌的桌布也很久沒換過了，灰塵到處都是，整個城堡就像被火燒過一樣凋敝破敗。據她所知，懷斯曼是個很注重麵子的人，祖先為他留下的城堡竟然會變成這副尊容，想必他受過極大的打擊才會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奧利維爾不禁在想，像這樣一個廢屋一般的地方，真的有可能藏著羅傑特所說的寶藏嗎？或許是羅傑特在騙自己，又或者是寶藏藏在不容易察覺的位置，畢竟城堡那麽大，總該有些適合藏匿重要物品的房間。

    比如說……地下室？奧利維爾忽然想到那個陳列著無數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素材的展覽室，如果說寶藏會在城堡的哪個位置，恐怕隻有那裏了。

    那些素材本身也足以夠得上“寶藏”這個稱呼了，就算找不到羅傑特的目標，能再看看它們也不虛此行。

    奧利維爾重新回到前廳，她記得地下室的門就在城堡正門左手邊的通道裏，從樓梯上走下去，往右邊一拐就到了。

    這段路她記得很熟，倒不是因為經常來，而是那裏的景象實在讓人難以忘懷，一排排整齊的展示櫃按照分類陳列著品種齊全的煉金素材，任何一位煉金術師都會把參觀這裏當成是一生的榮耀。

    然而當奧利維爾站在通向地下室的木門前，卻發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若非是這時她留心了腳下的地板，恐怕就要錯過關鍵的線索——地下室門口的地板非常幹淨，奧利維爾甚至能看清楚木頭上的紋路。

    這種異常的情況不隻是在門前的一小塊地板上，這扇木門顯然也是經常被擦拭的，銅製的門把手光潔如新，甚至連一點銅鏽都看不到。

    “這裏還經常有人來？”奧利維爾握住門把手用力一壓，看起來門是被人鎖死的，而她顯然不會有這裏的鑰匙。這麽說，地下室還在使用，也就是說那些展品很可能還在裏麵？奧利維爾這樣想著，她剛才就覺得即使懷斯曼真的搬了家，他也找不到另外一個合適的地方存放這些素材，城堡的地下室顯然是最佳的倉庫了。

    好奇心是一種很可怕的力量，越是蹊蹺詭異的東西，越是能激起人類的好奇心，即便這往往將人們引向並不友好的境遇，但好奇本身就是足以讓人快樂和滿足的東西了。為了追求獲得感，無數在思想上超越時代的先哲選擇了為知識殉難，而奧利維爾則要為了“看一眼”的想法鋌而走險，不惜越過自己的道德底線。

    “我就看一眼，門鎖對不起了。”奧利維爾小聲念叨著，從隨身的小包裏掏出一小段鎂條插進鎖孔，又倒了一點鉀鹽在上麵，隨後她捏起一片火蜥蜴鱗片說：“沙拉曼達的子嗣啊，請借給我你的力量。”

    鱗片隨之亮起了火光，奧利維爾把火源湊近鎂條，等到表層灰色的保護膜全部褪去，露出銀白色的鎂，頓時整個鎖孔都劇烈地燃燒起來。伴隨著一陣刺眼的白光，卡住門鎖的金屬塊被高溫融化，隻聽到“哢噠”一聲，門鎖內部的繃簧失去了束縛，木門應聲洞開。

    奧利維爾探頭朝通道裏看了看，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她沒帶著能製造光源的物件，隻想著有羅傑特畫光亮陣圖就夠了，誰知道還有灰熊從中搞事這一出。

    台階是粗糙的礫石鋪就的，所以即便是摸著黑慢慢走也不會腳滑。奧利維爾很快就摸到了那扇屬於展覽室的門——據說展覽室是掏空了一整塊玉石做出來的，就算這是謠傳的消息，單單是幾麵兩米高、十幾米長的玉石牆壁也足夠嚇人了。

    不過懷斯曼專門選了這種玉石充當牆壁可不僅是為了炫富，更重要的原因是這種來自中土的玉石會在昏暗的地方發出淡淡的綠色熒光。雖然這樣的功能還遠不及東方傳說中的“夜明珠”那般神奇，可要是隻看發光的效果，這些玉石牆壁也足夠在地下室照明了。

    這扇展覽室的門同樣是玉石質地的，與先前的木頭大門不同，打開玉石門不用再開鎖，隻要按順序轉動門上的圓盤就可以了。這是一種保密的方式，然而懷斯曼交友甚廣，又很喜歡帶人參觀他的收藏品，因此圓盤的密碼早就人盡皆知，奧利維爾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奧利維爾顯然不知道，這間充盈著綠光的展覽室已然不再是一座知識的天堂，人是會變的，自然屋子的用途也會變。

    曾經琳琅滿目的展品全都不見了蹤影，在屋子正中是一口泛著臭味的巨大坩堝，牆上掛著一些整張的動物皮毛，牆角隨意堆放著髒兮兮的玻璃瓶，滿地都是不知何物的碎屑，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隻有一張桌子還算是幹淨的，奧利維爾捂著鼻子想，就像是灰塵漫天的城堡裏隻有地下室入口那麽幹淨一樣顯眼。她忍著這股難以言喻的臭味翻看著上麵隨手擺著的書本，有一些是無關痛癢的煉金術曆史，有一些則是不知從哪裏搜羅來的古籍，不過大致看看內容就會發現，它們無一例外都和一個早就被禁止的項目有關。

    人體煉成，一個幾百年來被無數煉金術師提及過的詞，卻從來沒有登上過公開的場合。如果把賢者之石比作是煉金術研究中王者級別的項目，那麽人體煉成就會因為其違背倫理的特性被封作無冕之王。

    誠然人體煉成始終蘊含著無比誘人的可能性，煉金術師們雖然表麵山聲稱它是反人類的研究，是瀆神的研究，可自從這個概念出現的那一天起，私底下關於它的研究和討論從來沒有斷絕過。或許這樣看來，對人體煉成產生興趣並非是十惡不赦的事，哪怕觸碰到它也一樣能找到成百上千的前輩為自己佐證，可還是不行。

    不論是以什麽理由也好，用何種眼光看待人體煉成也罷，甚至是已經想好要怎樣把這種技術用在造福人類的領域中都無所謂，一種被全體煉金術師公然反對的項目，在煉金術師主導的社會中就該被徹底禁絕。奧利維爾慢慢把這些書本放回原處，一邊摸著黑上樓一邊想：充分的理由隻有被多數人接受，才在公眾麵前具備了合理性，若非如此，不如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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