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自然不會想那麽多，茫茫的煙塵遮住了他的視線，隆隆的爆炸聲蒙蔽了他的聽覺，不斷丟出的炸彈隻是在宣泄情緒罷了。

    諾貝爾還記得，在家鄉那片水草豐美的森林裏，膽小的林蛙常常出現在溪流之間。年幼的他總是按捺不住活潑的心，悄悄湊近那些可憐的小東西。

    林蛙很機警，趁他還沒靠近就會突然跳走，或是潛進水裏遊到別處。

    不過蟾蜍就是另一番做法了：它們往往寸步不讓地鼓起肚皮，揚言要用背後的毒囊襲擊任何敢於靠近的壞家夥。

    諾貝爾長大一些才明白，蟾蜍其實也是畏懼人類的，虛張聲勢的樣子僅僅是想嚇退敵人的手段，反倒是鼓起的腹部更容易成為遭受攻擊的弱點。

    隻可惜，人類的理智往往要比衝動來得遲一些，當他意識到及時停手才是最好的策略時，彈藥包裏已然沒有了多少儲備。

    “我投……！”諾貝爾自知大勢已去，正要舉起手投降的空當，一條粗壯的藤蔓拔地而起，纏在他的腰上。

    “聖藤，纏住腐蝕者！簡直和那提爾夫史詩裏描述的半鹿人英雄一模一樣！”解說員學姐又活蹦亂跳地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在中招之後反倒對藤蔓的勝利更有興趣了，語氣中竟然滿是興奮？

    “別說了，我投降了啊！”諾貝爾用力掙紮著嚷嚷：“別讓這東西繼續往上爬了啊啊啊啊啊！”

    “哦呀，看看這個慌張的小男孩兒”解說員學姐忽然露出了玩味的壞笑，她仿佛沉浸在一個不得了的世界中，直到兩名忍無可忍的工作人員把她抬了下去，搶過擴音器宣布了結果。

    “硫磺級學徒，羅傑特獲勝！”

    然而在台下，觀眾們看到這一幕卻是大驚失色：那幾顆能噴出火柱的炸彈著實威力驚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炸彈。

    “那東西是用什麽煉成的？！”有人圍著想退場的諾貝爾急切地問。

    這可不是一般的新發現，隻要把這種技術用到實戰的炸彈中，擊潰薩格辛聯邦的雇傭軍絕非難事。

    隸屬於軍方安娜貝爾要塞的比洛翁中校當然也清楚其中的道理，可他此時全然沒有剛見到爆炸時的興奮和雀躍，反而懷疑起來其中可否有詐。

    以鄧肯比洛翁對奧斯維辛的了解，這個老家夥可不會讓計劃超出他的預估之外。即便法揚斯總是自詡不對學院的事務多做幹涉，可大家都對實情心照不宣。

    如今這個硫磺級的學生諾貝爾，雖說他因為戰鬥經驗不足，被羅傑特擺了一道輸掉了比賽，可火柱炸彈卻要比那個很懂小規模作戰的家夥更有價值。

    畢竟以中校的視角來看，羅傑特的戰鬥意識和臨場應變能力固然出色，但這也隻能讓他能夠勝任小隊隊長的職務，在重點突擊的時候大放異彩。

    然而諾貝爾的火柱炸彈卻是足以扭轉整個戰局乃至地區局勢的核心武器，過去的炸彈最多能讓敵方部隊產生微弱的損傷，尤其在麵對薩格辛這種散兵遊勇的雇傭軍時更是效果不佳。

    可如果炸彈能製造火柱隔絕地形，在良好的指揮和謀劃下，就能夠分割敵軍部隊，讓他們各自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從而一舉殲滅他們。

    不過現在正是共和國的敏感時期，南丁格爾魔藥學研究所爆炸案的凶犯還沒落入法網，任何涉及炸彈的話題都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偏偏在奧斯維辛的學園祭上，在眾多煉金術界年輕精英的目睹下，這個剛入學不久的學徒放出了如此爆炸性的消息。

    倘若奧斯維辛院長真的疏忽大意，這又無疑是個不可錯失的良機：無論是鄧肯選擇把這件事告訴軍方高層也好，還是提醒奧斯維辛注意這件事的危險性，都能為他帶來突破晉升僵局的機遇。

    然而意識到這個機會的人並非隻有鄧肯一人，他看到那位名叫加布裏爾的副官已然悄悄離開這群軍人的隊伍，到人群中和不知是誰的人交談著。

    這個人完全不像是個煉金術師，鄧肯暗暗腹誹著，卻又不禁自嘲他也一樣想為了前途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隻是發生在加布裏爾身上時，往往會帶著一絲陰險的味道。

    再怎麽說，背叛自己的老師，背叛信任自己的人，做著陽奉陰違的事情，總歸會被人所不齒的。

    這種行為與他想要達到的目的無關，即便同樣希求著更上一層樓，鄧肯比洛翁捫心自問，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曾經這位中校沒有做過的事情，時至今日也隻會是一樣的結果。要知道當年埃爾文薛定諤教授也遭受過與鮑利相似的質疑，好在他提出的假說缺乏實證的可能性，也因此被一眾煉金術師當作空想的笑柄。

    不過鄧肯是跟隨薛定諤教授鑽研元素學多年的，以他當時的眼光去看薛定諤的假說，除去覺得其中的計算格外晦澀難懂以外，倘若真的以這個假說重新解釋現有的煉金術體係，也確實能夠說得通。

    換而言之，薛定諤可以用一個看似複雜的方程式將錯亂的煉金術反應整合在一起，以此為基礎完全可以建立新的煉金術體係，稱得上是繼先賢門捷列夫統一了元素的排序之後又一次重大的突破。

    那時的鄧肯明白，很多煉金術師根本看不出薛定諤假說有多麽恐怖的潛能，這是一種顛覆性的新概念，一經披露必然會引起管理委員會的強烈反彈。

    比洛翁中校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他看著加布裏爾在漸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更多遊說的對象，看著那些被火柱炸彈吸引了的煉金術師推搡著想接近諾貝爾，不由得苦笑一聲。

    “當年我就是因為猶豫，才慢了加布裏爾一步。”

    鄧肯自言自語說：“不然，現在奔波勞碌推銷著鬼心腸的家夥就會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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