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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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柳認真點點頭。林慕果便滿意笑道:“如此甚好。你將我的話也帶給飛雲和冷白。至於這支金簪……”她靜默了一下:“就先放在我這裏吧。我找一個何時的時機,親手交給她。”

    靜柳答應道:“小姐說的話奴婢都省得,月賓她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奴婢幾個心裏都清楚,她心地善良、外冷內熱,所以都十分喜歡與她親近。也請小姐放心,別的不敢說,我們一個一定齊心協力,讓小姐沒有後顧之憂!”

    林慕果含笑點了頭,靜柳便躬身退了出去。

    到了晚間,飛雲伺候著林慕果卸下釵環,用篦子將她的滿頭青絲疏通開了,才忍不住讚道:“小姐青絲如瀑,摸著像緞子一樣華順,當真是好看。”

    林慕果對著銅鏡微微側頭照了照,也十分滿意地笑起來:“成了,我該歇息了,你也將鋪蓋拿出來,早些睡吧。”

    飛雲趕忙道:“今夜本該是奴婢值夜的,隻是月賓想要調換值夜的時間,所以……”說話間,果然就見月賓掀簾子進屋。她沒穿馬麵裙,倒是換了一身稍微寬鬆些的長褲,頭發也用一根簪子挽起來,整個人都顯得幹淨利落。

    飛雲見她這幅樣子,幾乎嚇了一跳:“這……這是怎麽了?”

    月賓隻是搖頭道:“沒事,你去睡吧,有我看護著小姐,你放心!”飛雲默默看了一眼林慕果,見她點了頭,才有些疑心重重地退了出去。

    月賓順手將屋門掩上,又仔細檢查了西窗是否關嚴,林慕果見她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溫暖:“月賓,你放心,他今晚不會來了……”

    月賓一愣,顯然也沒料到林慕果竟會主動提起蘇榮琛,她以為自己惹了林慕果不痛快,屈膝便跪了下去,拱著手道:“奴婢該死!”

    林慕果趕忙上前親手將她攙起來:“月賓,咱們名為主仆,實則,我是將你們幾個當成妹妹一樣看待的,自然不必說這些生分的話。更何況……我知道的,你是為了我好!”月賓眸色一動,頭情不自禁就抬了起來。

    隻聽林慕果道:“不過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他……他來飲綠軒,也多半是為了將外麵的消息告訴我。而且,我們發乎情止乎禮……”她臉上有些發燒,但還是強撐著將話說完:“不敢逾矩。”

    月賓皺眉道:“我是相信小姐的,隻是男人麽……哼哼——”她冷笑兩聲,眼眸中似有冷光閃動。

    林慕果輕輕握住她得手背,溫聲道:“月賓,他跟那些男子不一樣的!”

    月賓幾乎脫口而出:“小姐怎麽知道不一樣?”

    林慕果幾乎想也不想:“我感覺得到,他是不一樣的。”

    月賓似是有些無奈,定定看著她,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林慕果回望著她,眼裏帶著溫柔的光:“不光是他,這世間的男子並非隻有那麽一種,我們不能一朝被蛇咬……”她原本是想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隻是話剛說了一半,便猛然醒悟,這“一朝被蛇咬”聽著像是意有所指的樣子。

    月賓眼底的光芒果然就黯淡下去。林慕果心中一緊,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屋子裏靜了好一會兒,林慕果才重新開口:“月賓,想來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回林家的目的。”她自嘲一笑,慢慢鬆開月賓的手,轉身在屋子裏踱了幾步,看著西窗上映著的影影綽綽的人影,心緒也繁雜起來:“我身負血海深仇,但同時我也深深明白,複仇並不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標。我若不能開心快樂地活在這個世上,怎麽能對得起那些為了保護我而付出生命的親人、朋友?我若每天活在痛苦裏,隻怕身邊那些在乎我的人看著我日漸憔悴會更加痛苦,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月賓垂著頭始終沒有說話,林慕果歎一口氣才接著道:“隻要你能放開心胸,想來,這世界上會有許多美好的事物打動你,比如說友情、親情、還有愛情!”

    月賓怔愣了一會兒,才忽然開口:“小姐,你真的相信蘇榮琛不會傷害你嗎?”

    林慕果看著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確定道:“我相信!”

    月賓慢慢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了。林慕果忍不住問道:“你終於也肯相信他了嗎?”月賓冷淡道:“我不相信他……”她頓了頓:“但是我相信你,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親人!”

    林慕果聞言激動得有些心潮澎湃,她跑上前拉起她得雙手,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月賓,你能這樣想,我很開心,我真的很開心!”

    月賓還是往常那副冷清模樣,但是林慕果心中清楚,她得心是熱的,情是真的!

    既然蘇榮琛不會再來,月賓也沒有在內室駐紮的必要,她朝林慕果行了個禮,轉身要退出去,林慕果趕忙將她叫住,從妝奩匣子裏找出那根琉璃琺琅彩鑲貓眼石的金簪:“這簪子你收下!”

    月賓對婚姻還是有些抗拒,她本能地搖頭:“不,奴婢此生……”

    林慕果趕忙笑著打斷她:“縱然不做嫁妝,難道不能當成是我送你們的禮物?靜柳她們三個人手一支,你若是不收,豈不讓那三個壞心眼的丫頭說我偏心?”

    月賓聽她將靜柳幾人說成是“壞心眼”的丫頭,嘴角也忍不住扯起一個輕微的笑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雙手將金簪接了過來:“謝謝小姐!”她忽然又想起什麽,趕忙又伸手往袖筒裏掏,隻聽“啪”一聲響,林慕果低頭一看,隻見一把匕首從她袖筒裏掉了出來。

    林慕果有些汗顏:“你帶著這個……莫不是想……與蘇榮琛拚命?”

    月賓臉上有一絲堅定的神情閃過:“他若敢對小姐不恭敬,奴婢便是舍了性命,也絕不與他善罷甘休!”經過昨夜的事,月賓心中清楚,蘇榮琛武功高強,自己絕非敵手,因此,她原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也要讓這個登徒子吃些苦頭的。

    林慕果心中一暖,眼淚有些湧了上來:無論前世今生,月賓半點也不曾改變,她那顆璞玉一般質樸的心像是冬日的火把,照亮黑暗、溫暖人心。

    林慕果搖頭道:“何苦來哉?他連我們月賓的半個小手指也比不上,若是為他受傷,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值!”

    月賓聽她將蘇榮琛貶得一文不值,將自己抬舉的如心頭肉一般,自然也十分受用,她將匕首仔細收好,從袖籠深處將蘇榮琛那方絹帕掏出來遞到林慕果手上:“小姐,您仔細收好吧!”

    林慕果臉上一紅,隻覺那素帕右下角的那一點黑墨尤其惹眼。

    又過了兩日,林慕果終於等來了陳之卉的帖子。正是春光明媚的時節,踏青春遊是極好的選擇。隻是她們商議許久,卻始終不知該去何處遊玩,最後還是墜兒說起自己在城西有一處院落,栽了滿園桃樹,春風正暖,花朵嬌粉一片,如雲似霧,灼灼芳華。

    姐妹三人相約在太白樓匯合,然後同乘一車,向著城西而去。

    墜兒的宅子在深巷裏,從吉慶街往西過了湯河橋,沿著種了許多梧桐樹的小路往前,不過十幾丈的距離,便可看到一座清幽小院。院門並不似高門貴族那般氣派,黑底燙金字的門匾高懸,院牆邊貼著牆根種了一溜爬山虎,密密麻麻爬的滿牆都是,正是萬物複蘇、枯藤返青的時節,爬山虎紛紛抽出青綠色的觸角、長出鮮嫩的翠葉。葉子覆在青磚黑瓦上,遠遠望去,隻覺一派蒼翠景象。

    陳之卉仰望著綠森森的門頭,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太白樓的老板娘,情趣品味非常人能夠比肩,單看這門頭,我就隻覺心頭都是清爽的,心裏喜歡極了!”

    墜兒含蓄道:“隨便弄弄,勉強能住人罷了!”

    林慕果知道她是在嘚瑟,忍不住促狹道:“說你胖還喘上了?”墜兒拉著陳之卉“嘿嘿”一笑,趕忙將兩姐妹讓進門裏來。

    這所院子占地麵積並不是很大,卻修築的極為精致。它不同於皇宮那種莊重森嚴的氣派,也不似世家宅邸那般大氣有格局,它就像是一個溫婉的水鄉女子,默默輕語、嬌柔婉約,讓人忍不住親之近之、甚至想攬入懷中疼惜一番。

    墜兒的宅子臨近湯河,索性便引了一泓活水入宅,宅院裏小橋流水、九曲回廊,還築有假山涼亭。宅中多植綠樹,樹齡雖小,但是形態別致,就連枝葉也被人精心修剪過,甚至每一條旁逸斜出的枝幹都讓人覺得恰到好處。

    墜兒引著兩人過了一架單孔的玉帶橋,沿著河岸一路往前,走了沒多遠,便看到一叢叢、一簇簇的桃花在蔥蔥綠樹之間格外顯眼。

    這片桃林臨水而建,其中清一色栽種桃樹,腳下則是一片綠茵茵、十分輕軟的草坪。此時花開的正盛,似是一團團粉色的雲霧,在一片蒼翠之間顯得新亮奪目。

    陳之卉伸手拉著一枝春桃,看五瓣桃花圍著一小片金黃的花蕊,十分鮮嫩可愛,忍不住輕輕湊上去吸了一口氣道:“這裏簡直是人間仙境……就是地方小了些,否則,可不就是陶淵明老先生筆下的世外桃源?”

    墜兒笑道:“我平素也沒什麽別的本事,好在園子修的正經不錯,不是我誇下海口,隻怕滿京城也找不出幾處宅子似這裏一般精致典雅。”

    陳之卉由衷點頭,她環首看了一周,隻覺層層疊疊的桃花似是一片粉嫩海洋將她圍住,忍不住道:“怎麽也不再這裏修一座亭子?若是能在亭子裏飲酒賞花實在是一件樂事!”

    墜兒伸出雙臂原地轉了個圈道:“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若是建一個亭子,豈不是憑白壞了我一園的桃花?”

    陳之卉將這幾句詩在口中咀嚼兩遍,才又挑著眉道:“似乎還真是這麽個理兒!隻是可惜咱們隻能站著賞花,倒是怪累人的!”

    墜兒捂著嘴“嗬嗬”一笑:“瞧你,活人還能讓尿憋死?”說罷,她索性一撩裙裾,原地坐了下去。她兩腿往前平身,兩隻胳膊在背後撐著身體,仰著脖子笑盈盈看著兩人道:“席地而坐,方顯咱們英雄本色!”

    陳之卉從小便是鎮國公的掌上明珠,雖然陳家世代習武,比文官家中那些酸腐規矩要小得多,但是像“活人能讓尿憋死”這樣的“粗言穢語”她是連提也不敢提的,此時,又見墜兒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一時便有些無措:“這,這合適嗎?”

    林慕果知道她心中的顧慮,自己索性也隨著墜兒坐下去:“平日裏在家端著規矩,累也要累死了,好容易出來一趟,我可不管什麽合適不合適了!”並非林慕果舉止輕浮,實在是她與墜兒在一起久了,就連性格也慢慢向墜兒看齊,平日在家裏也就算了,此時並無外人,她精神狀態極為放鬆,隻想著能瀟灑走一回!

    陳之卉看的心中蠢蠢欲動,她微微咬了咬唇,偷偷看了一眼四周,見確實沒有外人打擾,也趕忙撩著裙子坐在草坪上。

    不一會兒,就有小丫鬟抬來一張矮桌,姐妹三人圍坐桌前,桌上擺了點心、小菜,還有一壺芳香四溢的酒。

    陳之卉提著酒壺聞了聞,隻覺酒香之中別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味,立時便驚奇道:“這是桃花釀嗎?今年的新酒已經釀出來了?”

    桃花釀是太白樓的招牌酒品,由於釀酒需要用新鮮桃花,所以每年產量稀少,再加上這酒馥鬱芳香、口味清冽中自帶回甘,京中不少豪門貴族都十分迷戀,因此,往往一壺難求。上一年七夕,墜兒曾經給陳之卉送過兩壺,陳之卉將其作為禮物獻給了鎮國公,隻把他老人家喜的見眉不見眼,直誇“女兒是爹的貼心小棉襖”!

    墜兒趕忙搖頭道:“哪有那麽容易釀出來?這是去歲的陳酒,隻剩下這麽一壺,一直埋在桃樹底下舍不得喝。今日咱們桃園賞花,正正應景,我便想著挖出來跟你們共飲,否則,換了旁人,你看我舍不舍得拿出來招待?”

    陳之卉便拉著她的手小意討好道:“好姐姐,今年的酒多釀一些,正巧我父親的壽誕將至,我也好拿著瓊漿玉液去討他老人家的歡心!”

    墜兒便瞪她一眼,搖頭道:“多釀是不能的。一來釀酒所用的水必是高山初融的雪水,水質清甜幹冽,方得好酒。但是,雪水易得,運送屬實艱難,我們人手有限,實在是釀不多。二來,俗話說物以稀為貴,越稀有的東西才越能賣上好價錢,這叫‘饑餓營銷’。”

    眼見陳之卉氣呼呼撅起了嘴,墜兒將話鋒一轉,拍著她得手道:“不過你放心,雖然不多,但是十壇子八壇子酒還是有的,到時候必不會讓你失望!”

    陳之卉便拍著手道:“如此便好,隻是……會不會耽誤你的生意……”

    墜兒聞言便牛氣哄哄的插著腰道:“本姑娘家大業大,不將這點子碎銀子放在眼裏。更何況,太白樓若放出消息說桃花釀產量減少,隻怕這價格會一路高歌猛進!”她說話的時候故意拿著端著,一副驕矜模樣,讓陳之卉和林慕果看了都不由捂著肚子笑起來。

    姐妹三人坐在桃樹下喝酒玩笑,一陣清風吹過,桃枝晃動,無數花瓣似雨似雪搖搖晃晃地飄落,三人坐在桃花雨下,深深嗅著滿鼻清香,隻覺花香沁人心脾,無盡舒爽。

    “對了,聽說你四妹妹與陵襄侯世子訂了婚。我倒是好奇,你父親究竟是怎麽想的,你尚未出閣,就火急火燎地想把你妹妹嫁出去……”陳之卉忽然八卦了一嘴。

    林慕果手裏正捏著一塊玫瑰桃酥,聞言不過撇嘴一笑:“許是他老人家有自己的打算吧。”她也曾想過這個問題,隻是想來想去都沒有什麽答案。羅成坤想要提早結婚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與林吟琴有了嫌隙,他這個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想要借著婚事報複也可以理解。

    可是林長庚為什麽會輕易答應呢?林吟樂和林吟書皆被禁足,其中一個還是昌平帝親自下旨,同為林家女兒,俗話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們已然連累了林慕果和林吟琴的名聲。現在,林長庚又一反常態、先嫁幺女,他難道就不怕別人對林家女兒妄加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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