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吟琴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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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飯吃的各懷心思,吃完飯又喝了一盞茶,林慕果便領著丫鬟回了飲綠軒。

    到了第二日一早,林慕果去世安苑請安的時候,果然就在院門前見到了許久未曾露麵的林吟書。她麵容似乎清瘦了一些,眼角還帶著淚痕,身上的桃花纏枝的羅裙還是去年做的,就連花樣子也都已經不時興了。

    她驟然見到林慕果時,兩隻朦朧淚眼立時便射出冷光,腳步也不由自主想往前挪,幸好林吟琴輕輕咳嗽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咬牙握拳退了回去。

    林慕果淡淡一笑:“許久不見,三妹妹別來無恙?”

    林吟書恨不能一口將她咬死,又怎麽會好聲好氣與她寒暄。聞言不過是冷冷一哼,眼神依舊冷得嚇人。

    林慕果看她這副模樣,便勾唇譏笑道:“瞧著妹妹起色不太好,想來身子還是有恙的,隻是這性子麽……倒真是別來無恙!”

    林吟書氣憤難平,剛想破口大罵,林吟琴從院裏走出來,笑著接口道:“脾氣秉性是天然天生自成的,妹妹倒是喜歡三姐姐直來直去的性子。長姐說三姐姐身體有恙,依妹妹看,倒也無大礙,隻要悉心調養,相信用不了幾日便會大好。而且……”她回頭衝林吟書溫暖一笑,順便握住她得手,沉聲道:“隻要人好好的,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三姐姐說,是也不是?”

    林吟琴說得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若是此時受了這賤人的挑唆跟她吵將起來,父親一怒之下又把我扔到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去,我該怎麽辦?

    林吟書深深吸了一口惡氣,冷冷瞪著林慕果重重點頭:“四妹妹說得對!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說完甩袖就進了院子。

    林老太太十多年前就離了京城,期間從未回來過,更別提跟林吟書有什麽祖孫親情。再加上林吟書做下的那些事,連累了林錚不算,還讓整個林府顏麵掃地,因此林老太太雖然幫著林吟琴將她救出來,但是臉上一直很冷淡,甚至連冷眼也不願給一個。

    林吟書好不尷尬,隻是李姨娘尚被禁足,燕玖嫦也避居嫦月軒,此時的她,在林家可謂是真正的無依無靠,縱使受了委屈也隻得咬碎了呀往肚裏咽。好在林吟琴總算幫她說了幾句話,林老太太才沒有太難為她。因此,她從世安苑出來的時候,唯獨跟林吟琴點頭告別。

    靜柳扶著林慕果回飲綠軒,看著林吟書那張幾近猙獰的臉,忍不住憤憤道:“做了那樣的惡事,倒是便宜了她!”

    林慕果臉上淡淡的,並沒有接話。靜柳就拉著她的袖子急道:“小姐,四小姐費心勞力將三小姐救出來,剛剛在老太太麵前又那樣回護,隻怕三小姐感恩戴德,要唯四小姐馬首是瞻了!”

    林慕果冷笑道:“由著她們去。隻是若要再犯到咱們手裏,可就不是禁足那樣簡單了!”

    其實,認真說起來,林慕果與林吟書並無太大仇怨。林吟書之所以會落到這步田地,隻是因為她站錯了隊、做了燕玖嫦母女手裏的刀!不過,林慕果到底也沒受什麽損傷,她若是安安分分在自己院子裏呆著,等到了年紀便嫁出去,那麽從今往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找誰的麻煩!可是林吟書偏偏是個沒腦子的,好不容易擺脫了燕玖嫦,現在又落入林吟琴的手中。

    刀的宿命便是衝鋒陷陣,若是敗了,那麽她必然首當其衝受到傷害!林吟書可憐嗎?其實也不然,她若不是野心太大、嫉妒心太強,又怎麽會幾次三番被人利用?

    “罷了,人各有命,我倒是替她惋惜個什麽勁兒?”林慕果輕輕搖了搖頭,自嘲一笑,扶著靜柳的手漫步離開。

    四月二十六,承平侯世子大婚,娶得正是潯陽許家的嫡小姐許茹芸。許家也算當地的豪門望著,因此婚事辦的極其隆重,廣撒請柬,光是觀禮的人就烏央烏央一大群。

    林長庚與承平侯李夜雲同朝為官,也算有些交情,因此大婚當天,他便帶了賀禮過府。林老太太聽說承平侯家有喜宴,也急吼吼吵著要去:林吟琴出閣的日子慢慢近了,若是不趁此機會讓她與京中的貴婦們多多熟識,隻怕以後行事會掣肘。

    林老太太要帶林吟琴出門,自然也不好厚此薄彼,因此就連林慕果和林吟書也都有份參加。可是當大家在世安苑匯合、正準備上馬車時,林老太太的臉色卻陰沉下來。

    林吟琴長相較為甜美,因此,她多穿粉嫩衣裙,今日也是穿了一件粉色繡夏日雨荷的對襟襦裙。可是林吟書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竟然也穿了一套粉色的齊胸襦裙,就連首飾也選了與林吟琴相似的赤金嵌三寶金簪。兩人並肩而站,倒像是雙生胎一般,一樣的玉雪可愛。

    隻是,今日的主角是林吟琴,老太太此行的目的也是為了幫她在京中打開局麵,可林吟書竟然這麽沒有眼色:她這是故意要搶琴兒的風頭嗎?

    林吟琴見林老太太臉上怒氣漸顯,趕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祖母,時間不早了,咱們若再不出發,可就要遲到了!”

    林老太沒有辦法,隻能恨恨瞪了一眼林吟書,才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在承平侯府徐徐停下來,林老太太領著幾個孫女下了車,就有承平侯府的家奴抬著軟轎來接。林老太太讓人遞上名帖和賀禮,便徑自上了軟轎,朝後宅而去。

    今日道賀的人很多,林老太太久不在京城,因此對京中的貴婦們並不熟悉,好在林尚書母親的身份十分招搖,不多時,便有兩個戶部小官的妻室跑過來攀交情。有了這兩個夫人的引薦,林老太太很快就認識了許多人,雖然短時間內還不能融入進去,但是憑著她的身份地位和如簧巧舌,與貴婦們打成一團是遲早的事。

    鎮國公為了避嫌,甚少與京中高門結交,因此,承平侯府的請柬雖然送到手裏,但是鎮國公也隻是派人送了賀禮,並未著人過府道賀。

    林慕果沒有見到陳之卉,又實在不耐煩聽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們聚在一堆討論八卦,因此便帶著靜柳信步往後院的花園裏走去。

    林慕果主仆沿著園中鋪就的鵝卵石小道一路往前,柳暗花明之處,便見到一間八角涼亭。涼亭旁栽種了許多高大的垂柳,正是四月春暖,柳枝密密匝匝像簾子一般垂下來,遮擋著視線,看不清亭子裏的情況。

    林慕果正要往亭子裏進,忽然就聽到上麵傳來男子的聲音,她腳步一頓,趕忙就拉著靜柳躲了起來。林慕果躲在大柳樹後,輕輕將頭頂的柳枝撩開一個小口,便看到羅成坤和另外兩個富貴公子在亭子裏喝茶聊天,不知羅成坤掩著嘴小聲說了什麽,另外兩個公子便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的笑容猥瑣而又淫蕩,林慕果根本不必細想,也知道他們說的肯定不是好話,她心中冷哼一聲,正要離開,卻忽然看到亭子另一角的大柳樹下露出一片粉嫩的衣群。

    林慕果心中一緊,定睛去看,隻見那邊的大柳樹下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高挑、梳著雙丫鬟的正是林吟琴的貼身婢女蕊心,那另外那個穿粉紅襦裙的是……林吟琴嗎?

    不,林吟琴今日確實穿的粉色衣裙,可她剛到侯府,便被林老太太形影不離地帶在身邊,恨不能將滿京城的閨秀全都給她當閨蜜。

    倒是林吟書,因為衣服的緣故,早早便被林老太太趕的遠遠的!林吟書!林慕果腦中靈光一閃,猛然就想起林吟書今日穿的也是粉色!

    可她怎麽跟蕊心在一起?這兩人鬼鬼祟祟躲在柳樹後麵又是想做什麽?

    林慕果正思索間,忽然就看見粉色衣裙的那個女子撩開臉邊的柳枝,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怯生生的朝亭子裏看去!

    林慕果看的真真切切,不是林吟書,還是何人?隻是她那麽一副含羞帶臊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亭子裏三個男子站的極近,林吟書目不轉睛地盯著亭子,她在看的又是哪個?

    看著看著,林慕果忽然勾唇一笑:看來有人按奈不住想要出手了!

    此處景致不佳,林慕果並未打算在此盤桓,輕輕瞟了亭子裏說笑的羅成坤一眼,扶著靜柳靜悄悄退走。

    所幸,承平侯府的園子整修的別致風雅,處處不缺美景,靜柳陪著林慕果在人工挖開的觀景湖前喂了一會兒錦鯉,就有一個叫晶清的小丫鬟跑上來回稟說前廳開宴。

    晶清引著林慕果主仆往外走,經過抄手遊廊的時候,有一個穿鵝黃色春衫的小丫鬟忽然從轉彎處走出來,她隻顧低頭疾行,馬上要與林慕果撞個滿懷,好在靜柳反應齊快,將身子往前一擋,那丫鬟便與靜柳撞在一起。

    靜柳被撞了一個踉蹌,好容易才扶著林慕果的手站定,鵝黃色春衫的小丫鬟見自己闖了禍,驚恐地跪在道旁請罪。

    林慕果眯眼瞧著她,許久未曾說話,既不寬宥,也不出言重責。這短暫的沉默倒是讓那小丫鬟心中十分沒底,她怯生生抬起眼角看去,林慕果卻忽然開口道:“你是誰家的丫鬟,走路如此不當心?”

    那丫鬟垂著頭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是……”

    靜柳便厲聲斥道:“連自己的門戶也說不清嗎?你可知道你衝撞的是誰?我家小姐是聖上欽封的端陽郡主,若是有一絲一毫的損傷也要讓你萬劫不複!”

    那丫鬟惶恐的伏在地上,嘴裏止不住的求情。林慕果冷聲喝到:“抬起頭來!”

    小丫鬟眉頭皺了一下,遲疑著沒有動作,靜柳便叉腰罵道:“你是聾了嗎?沒聽到我家小姐讓你抬頭?”

    小丫鬟狠狠打了個寒顫,自知躲不過,隻好慢悠悠將臉抬起來一半。林慕果低著眉掃了她一眼,見她左邊唇角有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忍不住出言譏諷:“模樣倒也俊俏,隻是這顆痣長的不是地方,意頭未必好!”

    晶清在一旁看著,早被林慕果主仆的氣勢鎮住了,此時,卻聽這位端陽郡主又說起麵相,就忍不住側目看了一眼地上的小丫鬟,果就見她嘴角一粒黑痣分外惹眼,倒是給那張俊俏的臉上憑白添了一絲算計味道。

    林慕果悄悄看了一眼晶清,見她對那顆黑痣也留了心,才放緩了聲音道:“左右我沒什麽大礙,你先下去。”

    那丫鬟本以為要狠吃一番苦頭,沒想到林慕果話音一轉就鬆了口,立時便喜不自勝,千恩萬謝地磕了頭,從地上爬起來,順著遊廊一溜煙便不見了。

    晶清麵上一笑,趕忙歉意道:“都是我們府上招待不周,讓郡主受委屈了。”林慕果淡淡一擺手,又恢複了從前那副十分和順的模樣:“無妨,要開宴了,快走!”

    幾人不再耽擱繼續往前走,忽聽得抄手遊廊一旁植著的一排翠柳間“沙沙”輕響,恍惚間,一個穿著翠綠比肩的小丫鬟本著相反方向就追了過去。

    承平侯府的喜宴辦的十分熱鬧,新人拜了堂,承平侯世子李複開素日的那些好友就在新房裏可著勁兒折騰了一頓,羅成坤與李複開的關係並不厚密,但是彼此的年紀都差不多,所以也就陪著喝了幾杯酒。

    羅成坤前次參加婚禮便是因為醉酒發瘋才鬧了笑話,連帶著陵襄侯府也沾染汙名,那次酒醒之後,陵襄侯狠狠將羅成坤教訓了一頓,所以,他一直長著記性,隻喝了幾杯,便不肯再喝。奈何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也都記著他前次出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就非要再將他灌醉看他的笑話。

    羅成坤無奈,勉強又喝了兩盅,意識尚存,腳步卻虛浮不穩,情知若再有兩杯酒進肚,非故態複萌不可。於是,羅成坤便開始裝醉。他顫顫巍巍往小廝身上一靠,閉起眼睛、咬緊牙關,任憑別人怎樣呼喊,他都不肯睜眼。

    承平侯府的人見羅成坤酒醉,不敢怠慢,趕忙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間客房供他醒酒休息,於是,幾個小廝便架著羅成坤往客房去了。

    眼見著羅成坤被人從正院拖出來,便有一個守在院門外的小丫鬟匆匆忙忙回後院報信。

    承平侯府的喜宴歌舞升平,喜樂聲一整日都未停歇,直到日暮,府上的賓客向家主告別時,林吟琴忽然環視一周,驚疑道:“怎麽不見三姐姐的影子?”她裝模作樣派丫鬟去找,然後又回頭看著林慕果:“長姐可曾見過三姐姐嗎?她和她的丫鬟都不見了!”

    林慕果臉上什麽異樣的表情也沒有,淡淡一笑,搖頭道:“開席不久,我去更衣回來,便不見她得人影了。”

    她話音剛落,林吟書的貼身丫鬟流翠忽然跑上前來,徑直衝林慕果行了一禮道:“大小姐、我們三小姐可曾回來了嗎?”

    林吟琴往前一邁步,滿臉怒色:“你是三姐的貼身丫鬟,卻反過來問長姐要三姐的下落?”

    流翠被她一唬,登時跪下去磕著頭道:“四小姐,奴婢冤枉啊。先前,靜柳來傳話,說是大小姐在後園的老銀杏樹下等著,請三小姐移步敘話。奴婢想跟過去,不曾想靜柳卻非要拉著奴婢陪她去恭房,奴婢本想著兩位小姐在一處不會有什麽大礙,不曾想,直到現在也找不見三小姐的影子!”

    流翠哭得正悲切,承平侯府的一個老嬤嬤忽然跑了過來。當時,承平侯夫人正忙著在門前送客,那老嬤嬤麵帶急色,趴在她耳邊低低耳語兩聲,承平侯府人立時變了臉色,滿臉震驚地看著林府的女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換了一個歉疚的表情,走上前來道:“林老太太……有些事向您請教,還請您移步!”

    林老太太不明所以,但是承平侯府人既然已經開口,自己實在卻之不恭,隻得撇下這個爛攤子跟了上去。

    林太太一走,林家女眷便消停下來,再沒有人找三小姐的下落。

    過了許久,林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又匆匆折返回來,單獨叫了林慕果主仆並流翠三人去後堂問話。

    林吟琴臉上露出得色,林慕果腦門後麵卻似乎長了眼睛,猛地就扭過頭來,堪堪撞上林吟琴那張笑臉,眉毛一挑,譏誚道:“四妹妹笑什麽?”

    林吟琴恨得咬牙,卻也隻能握著拳頭否認道:“長姐看錯了,琴兒未曾發笑。”

    林慕果一勾唇,聲音不大不小,倒是透著一股子冷颼颼的味道:“妹妹隻管笑,要多燦爛就多燦爛……”過了今日,怕你再也笑不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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