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夜已經深了，您還是早些休息。”

    蘇顏看了一眼小靈端進來的湯，裏頭沒少給補血的藥，不由得一笑：“這麽結實的一大碗，喝下去隻怕血沒補起來，鼻血倒被激出來了。”

    小靈打了個哆嗦：“奴婢知錯，這就去重新煮過！”

    望著小靈遠去的背影，蘇顏在紙上又添了一句：仆人們都很害怕。

    寫完這句話，蘇顏便把那張紙抽出來，在燭火下看了又看。

    新婚當夜遭遇襲擊，丈夫晉王沒有露麵，茂陽公主主動挑釁，秦昭在晉王府中沒有地位，仆人們都很害怕。

    所有的線索並沒有明顯的關聯，而且都隻和湘宜郡主有關，對蘇顏自己的真實身份沒有任何的幫助。

    蘇顏重重的歎了口氣。

    看來現在隻能先當好這個人見人嫌狗見狗咬的湘宜郡主了。

    紙頭探到燈火之上，很快引燃了，屋子裏飄散開一股燒灼的氣味。

    “郡主，您這是……啊，奴婢又多嘴了！”小靈重新端了湯來，一進屋就聞到氣味，隻覺得有些好奇，卻又不敢多問。

    蘇顏也不計較，反而問道：“坊間不是傳言嫁入這晉王府的女子不是死了就是瘋了嗎？那秦昭怎麽還能安安穩穩呆在府裏呢？”

    小靈立刻答道：“這秦昭可不一樣，她原本出身望族，家主因為得罪權貴而遭構陷，全家抄斬。她那時候十五六歲，雖說沒砍腦袋隻是心口上挨了一刀，可多少人親眼見著那刀明明把心都刺穿了，她居然沒死還給活回來了。命硬成這樣，別說小鬼，就是閻羅王也不敢拿她。”

    蘇顏想了想：“帶來那堆東西是我的嫁妝？挑幾件好的送去給秦昭。”

    小靈忍不住又問：“咦，郡主才剛進府他們就來找茬，郡主為何還要對她如此寬厚？難道真是一見如故？”

    蘇顏忍不住逗她：“你想想，連鬼神都要讓她三分，我當然要和她搞好關係啊。”

    小靈愣了愣：“這麽說倒也有理。”

    “有什麽理？鬼神無稽，人禍倒是擺在眼前。”蘇顏笑道，“秦昭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我是被賜婚來的，她哪裏敢對我不客氣。之前那一出，不過是替別人試探我而已。”

    “別人？”小靈眨巴著眼睛，忽然間明白過來，“難道是……晉王殿下？”

    “既然戲都開場了，做戲做全套嘛。”蘇顏揉了揉後腦，“現在我就等著看他那邊怎麽演。”

    “明白了。”小靈點頭，“奴婢這就下去打點。”

    小靈出門之前，蘇顏補了一句：“你順便換件衣衫過來，從今往後你就在我身邊替我安排衣食起居。”

    小靈一點不感激，反倒立刻推脫起來：“郡主！奴婢進房不久，對郡主的脾性還不了解，隻怕照顧不周，若是換成綠珠姐姐，理應照顧得更周全……”

    蘇顏揚著眉聽她說話，腹誹不已。

    就是因為你對湘宜郡主的脾性不了解，所以我才會選你啊。

    小靈拉拉雜雜找了各種借口，等到發現她沒答話，這才停下來：“郡主？”

    “說完了嗎？”蘇顏說道，“我這人就不喜歡順著別人的意思來，拚命想擠到我身邊的我必定不用，越是想走的我越是看中。”

    小靈訥訥不言，誰說湘宜郡主撞壞了腦子性情大變，明明就和以前一樣任性胡來啊。

    蘇顏問道：“怎麽？你這是不願意服侍我了？”

    她的語氣一變，小靈立刻答應：“奴婢怎敢再有異議，謝郡主抬愛。”

    蘇顏道：“哦，你再取些宣紙過來。”

    小靈手腳麻利，不多時就抱了一堆送來，發現蘇顏仍在燈下習字臨帖，不由得愣住了：“郡主，您有傷在身，習字臨帖也不急在一時……”

    蘇顏停下筆想了想：“嗯，世間有魏碑、柳體，我也想弄個字體流傳千古……就叫顏體。”

    小靈在肚子裏認真措辭：“郡主胸有大誌……不過這顏體乃是唐時大家顏真卿那兒傳下來的，郡主興許是忘記了。”

    蘇顏：……

    一夜就在墨香中過去，小靈困得歪歪倒倒，幾次要栽回床上，卻又勉強站了回來。

    蘇顏打著嗬欠伸了個懶腰。

    本以為昨夜肯定凶險無比，沒想到就這麽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小靈立刻嚇精神了，哆哆嗦嗦的問：“郡主，您要洗漱還是更衣，奴婢立刻就去準備。”

    蘇顏眯著眼繼續伸懶腰：“我睡覺。”

    蘇顏說睡就真是結結實實的睡了，腦後的傷疼得厲害，隻能趴在被臥鋪蓋上，像一隻攤開了身子曬太陽的波斯貓。

    “這女人果然和市井傳言一般粗俗。”韋望打量著她的睡姿，滿臉寫滿了嫌棄，“殿下，要不要把她踹起來？”

    “不急，我們等她。”蕭煜坐在榻前，慢悠悠品起了茶。

    蘇顏想盡了辦法才成了這門婚事，當然不會被冷遇和試探嚇住，死皮賴臉非要住進晉王府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居然能按捺得住不來找他，大白天窩在房裏睡覺就更是反常了。

    “郡主？郡主？”小靈在一邊壓著嗓子喊她。

    蘇顏隻覺得有人站在跟前，忽然打了個激靈，終於睜開眼睛。

    眼前站著一紫一黑兩個人。

    黑的是個少年，腰上係著一柄和身量極不相稱的劍，眼睛在黑暗裏幽幽的發亮，滿是殺氣與戒備。

    蕭煜站在後麵，還沒等他開口蘇顏便熱絡的朝他揮手打招呼：“晉王殿下。”

    蕭煜點點頭，臉上的笑容異常溫和：“你的傷怎麽樣？”

    猜對了，眼前那個紫衣的家夥果然就是湘宜郡主看上的那個倒黴皇子——晉王蕭煜。

    “讓殿下費心了，我好著呢。”蘇顏臉上笑著，心裏卻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判斷力。

    這場婚姻並非你情我願，這個晉王先是不肯露麵，然後又派妹妹茂陽公主和侍妾秦昭過來試探她，擺明了就是不歡迎她。可這一大早的跑來噓寒問暖的演技，真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要不是心裏揣著明白，蘇顏都快要被感動了。

    “雖然進了門就等於有了名分，本王到底欠你一場熱鬧的婚宴。”蕭煜說道，“你要好好保重，痊愈之後本王才好補償你。”

    “那倒不用急。”蘇顏答道，“既然是皇上賜婚，辦不辦婚宴我都一樣有名分。”

    “既是如此，郡主就在此靜養。”蕭煜施然道。

    “嗯。”蘇顏裝出了乖巧順服的模樣，目送他二人離開。

    這個蕭煜能讓湘宜郡主這種女魔頭看中，皮相自然是不差的，然而蘇顏唯獨對他存著戒備。這個人笑起來溫和無害，看不到任何崢嶸鋒芒，通透得好像一眼就能看穿。

    茂陽公主同樣通透，好也好得直白，厭惡也厭惡得到位，可這個蕭煜卻完全不一樣，他給人的感覺簡直像是空氣一樣。

    蘇顏不信皇家真會有這麽簡單通透的人，之所以看不到，不是因為沒有，而是因為他藏得巧妙。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那黑衣少年轉身過來惡狠狠的瞪了蘇顏一眼，這才扭頭離開。

    蘇顏莫名其妙：“那個黑衣服的小子到底是誰？”

    小靈答道：“他是晉王的侍衛貼身韋望。”

    “侍衛？看他年紀也就十五六歲，居然還能做侍衛？”

    小靈說道：“韋望天生神力，年紀雖小武功卻很高，郡主可不要小瞧了他。”

    “他厲害不厲害倒是無所謂，可為什麽他好像對我很有意見？”

    “郡主果然是忘了……晉王從死人堆裏救了韋望，所以韋望對他一向敬愛有加，形同家人。郡主嫁過來，興許他比晉王還不樂意呢。”

    蘇顏恍然大悟：“原來是兄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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