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裏墳塚眾多，蘇貴妃香消玉殞之時還有封號在身，必定會獨辟一處單獨造墓立碑，咱們專找那樣的墳塚就是了。”小靈說完立刻就開始挨個墓碑上的銘刻字跡。

    蘇顏抬手指著遠處的一處青石墳塚：“是那個麽？”

    小靈過去看了一趟回來，滿臉的不可思議：“離得這麽遠，您又是第一次來，怎麽能一眼就認出來了？莫非是蘇貴妃泉下有知，這才與郡主有了靈犀？”

    “傻丫頭，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怪力亂神。”蘇顏朝小靈額頭上戳了一指頭。

    “唉喲……”小靈揉著額頭，“若不是這樣，郡主到底是怎麽認出來的？”

    “你自己看呐，這墳是周遭的新墳裏最像樣的了。”說起來也不由得唏噓，無論蘇貴妃生前是如何獨得聖寵如何遭人嫌嫉，逝去之後都不過隻是一座孤寂的青塚。墳塚看著還比較新，頂上剛剛冒出來指頭那麽長的草，然而它周遭淩亂的堆著幾個更新的小墳包，大有要將其擠壓覆蓋之勢。隨著時間流逝墳塚崩塌，不止是她的過往終會被人忘卻，就連這最後的埋骨之地都難以保全。然而吸引了蘇顏注意力的卻不是這墳塚本身的修築，而是那墳前一束被太陽曬癟了的花草。

    “咦，有人為蘇貴妃祭掃過嗎？”小靈低頭去看那花束，“看著還有些新鮮，怕是前幾天放在這兒的……難道是蘇承旨娘娘？”

    “那蘇芳怡這麽能記仇，足見她心胸也不怎麽開闊。”蘇顏微微一笑，“蘇貴妃去世這麽些日子，她如果仍在為蘇貴妃祭掃，那我還真要佩服她了。”

    小靈撓了撓頭：“如果不是蘇承旨娘娘，那我可真想不到是誰了。”

    “我也想不到是誰。”蘇顏跟著苦笑一聲，“不過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尋常人物。”

    那花束綁得很用心，外圍那些能在路邊隨手摘到的小花小草不論，花束中間那朵被曬癟了的花還基本能看出漏鬥狀的原形，更為特別的是，那花朵居然是黑色的。

    “郡主，這不是咱們在衛夷夫人府上見過的曼陀羅嗎？”蘇顏一提點，小靈立刻就發現了奇怪之處，“也不對，這曼陀羅為什麽是黑色的？”

    蘇顏點了點頭：“對，黑色曼陀羅。”

    這是活生生的植物，而不是染出來的顏色，即使被曬幹了，依舊漆黑如墨。

    蘇顏還記得上學那會兒在課本上看到過花朵都是為了延續植物自身的基因而存在，黑色的花瓣因為吸光太強而很容易被烤焦，千百年來早就在優勝劣汰的自然選擇中絕種了。這個年代就算這些黑色的花還沒絕種，也應該是非常稀罕的東西，哪能隨隨便便就拿來掃墓啊？

    小靈擺好了碗碟貢品，蘇顏則親自在四周灑掃了一圈，等她轉回來小靈已經點好了三柱清香。

    蘇顏接過來恭恭敬敬的鞠過三個躬，把香安置在了墳頭，扭頭招呼小靈：“好了，咱們走。”

    “郡主，難道您就沒什麽話要對蘇貴妃說嗎？”小靈頓時傻了眼，蘇顏費了那麽大的勁才來到這裏，難道就真的為了灑灑水上柱香？

    蘇顏微笑搖頭：“沒有。”

    小靈勸說道：“哪怕是隨便說上幾句，讓貴妃在天之靈保佑郡主也好啊。”

    蘇顏笑著繼續搖頭：“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除了我自己，誰都保佑不了我。”

    其實蘇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非來不可，其實她隻是好奇這個代替湘宜郡主入宮讓湘宜郡主虧欠負疚卻又不敢來見她的蘇貴妃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雖然來了也是然並卵，倘若不來心裏又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東西。

    “行了，走。”蘇顏一回頭，正好看到有個人捧著花站在不遠處，不由得嚇了個激靈。

    那人和蘇顏打了個照麵，似乎也頗為意外，隻是那驚訝的表情很快便隱去了：“郡主，真想不到您居然來了。”

    要說驚訝，蘇顏的驚訝顯然遠超過她。

    因為蘇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在為蘇貴妃祭掃的人居然是秦昭。

    “貴妃娘娘去世多日，前來祭掃之人越來越少，郡主更是從未來過。今日郡主親自前來，想必貴妃娘娘在天之靈也會覺得欣慰。”秦昭的態度算不得十分親近，但總比上次相見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排斥感好多了。

    蘇顏望著她懷裏的曼陀羅：“原來墓前的花束是你放的。”

    秦昭答道：“這是娘娘在世時最愛的花，至今仍開在漪瀾殿外，隻要它們還開著，每逢初一十五我便為娘娘換上。”

    “這些年我都虧欠了她，也多虧還有你記得她。”看到秦昭，蘇顏其實滿腦子都是問號，可是話湧到喉嚨卻又都咽了回去。秦昭這個人現在對她充滿了戒備，即使她問了，多半也不會得到回應，反倒更惹秦昭疏遠反感。

    秦昭低著頭，並沒有答話。

    蘇顏忍不住又問：“蘇貴妃過世之後，你去了哪裏？”

    秦昭淡然答道：“自然是回了長樂坊。”

    蘇顏一想，這個人還真是夠倒黴的了，繞來繞去那麽久，愣是又回到了長樂坊。

    秦昭猜到了她的心思，反倒搶在了前麵：“你不用替我費心，我自會照顧好自己。”

    “我已灑掃完畢，這就走了，往後還得勞煩你多多幫我照看。”蘇顏知道她不領情，隻能扭頭離開，小靈也迅速提了籃子跟在背後，秦昭點了點頭，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兩人出了野狐落老遠，小靈才鬆了口氣：“咦，虧得您費心費神替她打點照拂，這秦昭見了您還是一張冷臉，真是怎麽都養不熟。”

    蘇顏笑了笑：“恰恰相反，她越是疏遠戒備，我反而對她越感興趣。”

    小靈眨了眨眼睛，顯然不明白她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內裏的緣由蘇顏當然是不會說出來的，因為命裏注定秦昭會是女主，而她不過是注定要炮灰的惡毒女配罷了。

    “郡主請留步！”正說著秦昭居然從後邊追了上來，倒讓蘇顏覺得十分意外。

    蘇顏站在遠處等她追來，可她到了近前，卻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而是直盯著小靈，頗有戒備之意。

    蘇顏自然會意，衝小靈吩咐道：“小靈，你先行一步，到門口等我。”

    秦昭看到小靈走了，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現在周遭隻有你我二人，你有什麽事但說無妨，我隻要幫得上忙，必定不會推辭。”蘇顏巴不得秦昭把所有事都一並倒給她聽，如果能從中找到兩人命運調轉的契機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即使周遭沒人，秦昭依舊仔仔細細的來回看了好幾遍，這才抬起頭來。她原本身材幹癟得很，大概是在蘇顏的授意下日子過得舒心了些，臉上也稍稍豐腴起來，那雙眼睛依舊亮汪汪的，在寡淡之中顯出一絲與眾不同的傲骨。

    “郡主，蘇貴妃她是冤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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