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可算是見識到了，韋望口中的炸了沒有半點誇張的成分，整個屋子裏都是骨肉碎片，整間屋子的味道比屠宰場還要血腥。

    被拉來認屍的趙府尹平日裏斷過不少案，膽量也算是夠大了，然而今天梁王妃這一炸，愣是把他嚇暈了。眾人先把他抬出去散了散風，沒成想他自己醒來看見身上的碎肉粘液又給嚇暈了，現下已經抖抖索索說不出一句整話了。

    那仵作更是可憐，夜裏先收了一具不像人的屍體，第二天驗屍卻遭遇了平生第一次被炸，也是嚇得魂不附體，拿了賞銀就張羅著改行去了。

    現場那麽幾個人，除去韋望是臨時轉去了外間沒有目睹現場，其餘的人裏倒是蕭煜最為平靜。

    蘇顏看見蕭煜的時候隻覺得奇怪：“咦，怎麽就你身上最幹淨？”

    蕭煜淡然道：“周遭人等見著屍身有變時都想著要護駕的，等到屍身炸了，他們自然就成了盾牌。”

    蘇顏笑了笑：“你好得意啊。”

    “這個身份平日裏多半沒給我帶來什麽好處，難得用得上一回，當然要得意一陣。”蕭煜把她拽到身邊，“休息得還好麽？”

    蘇顏順勢湊近了：“還好，就是挺想你。”

    韋望在後麵發出了一陣誇張的嘔吐聲。

    蘇顏也不理他，隻是追問道：“你們到底發現了什麽？”

    蕭煜答道：“方才我們已經確認過了，如今的梁王妃並非是真正的梁王妃。”

    “什麽意思？”蘇顏伸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難道是這怪物貼了人皮麵具假扮成了梁王妃？”

    “你莫非是看多了市井之間的白話小本麽？這世上有人能喬裝改扮倒不奇怪，可若是光靠著麵具就能與另一個人完全一致，我卻是不信的。”

    蘇顏更覺得費解：“那可就更說不通了，若是扮得不是一模一樣，梁王雖然腦子不好使，可朝夕相伴的人換了總該認得出來？”

    蕭煜答道：“如果一開始梁王妃就不是真正的梁王妃，這一切自然就得到了解答。”

    “你的意思是……從一開始嫁給梁王的就是她？”看到蕭煜點頭，蘇顏又感受到了三觀崩塌的趨勢。

    梁王妃就如同每個人在家族利益驅使下嫁入皇家的女人一樣，深宅大院中活上十幾二十年，然後用自己的婚姻來成就家族輝煌的前程。她是長女，卻又是庶出，即使她的美貌和才華多麽令人驚羨，最後不過是打包給了梁王蕭嗣，然後隨著他流放在外幾經生死。

    也許從她出嫁那天開始，她便已經成了一個注定的犧牲品。

    他們流離在外，竟然從未有人去探望過她，所以即使出嫁時就被替代，竟然也沒有任何人發現其中的秘密。

    而那個真正的梁王妃，如今隻怕早已經成了一堆枯骨。

    蕭煜知道她心裏清明，也就不再多做提點，轉而說道：“那假王妃身上有個記號，想必你是認識的。”

    他伸手往半空裏劃了劃，蘇顏即便認了出來：“曼陀羅？她是関闕人？”

    蕭煜點點頭：“準確的說，她是天龍殿的殺手。”

    蘇顏的腦子瞬間亂作一團，自從吳煥章死後，天龍殿這個名字就像是淡出了她的生活，偶爾有人提起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聽過也就罷了。過了好一陣之後她才回過神來：“她長成這樣，莫非天龍殿的殺手全都不是人？”

    “他們倒不是什麽怪物，隻是多半自小習練體術，身體柔韌異於常人。此外関闕中也有很多人懂得巫蠱藥術，懂得用藥物催發身體潛能，而藥物副作用使得身體看來如同妖魔，對常人來說更有震懾力，等到藥力過了便能恢複原狀。若不是恰好被你撞見，這人隻怕至死也能掩飾得滴水不漏。”

    “就這樣？”蘇顏愣了愣神，“可我之前明明看到天龍殿殺手用偶絲控製屍首殺了吳煥章啊！”

    蕭煜笑了笑：“操縱偶絲即使在天龍殿也屬於神技，尋常殺手並沒有那麽大的本事。”

    “梁王妃已經如此難以應付，天龍殿主乾達婆隻怕已經遠遠超過了尋常人的認知。”蘇顏苦笑著點頭同意，“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梁王妃此前一直都隱藏得那麽好，如今冒險進來必有所圖，她到底在後園小祠堂裏找什麽？”

    蕭煜輕輕搖了搖頭：“這個我也很想知道。”

    “你到底還藏著什麽秘密？”蘇顏伸手到他腰上，到底也沒舍得狠擰一把，隻是撓癢癢似的戳了兩下，“好好交代！”

    蕭煜還是搖頭，並沒有要交代的意思。

    蘇顏冷了臉：“你母親淑妃的屍身……”

    “她死而不甘，我又不能由得她四處嚇人，隻能把它困在祠堂地下而已。”

    “它一直就呆在祠堂地下！”蘇顏瞬間嚇出了一聲冷汗，想到和那無頭屍共處了那麽些時日，理智上能夠理解，情感上卻著實是難受極了。

    “它沒了腦子，全靠白莽的拘屍術四處活動，況且白日裏陽氣重時它也動彈不得，隻有夜裏才會出來走動。也不知它到底什麽時候長了本事，居然懂得越牆而出，平白嚇壞了人。”

    蘇顏翻了個白眼：“她可不是隨便出來的，明明是全都瞄準了你府上的新娘子來的！”

    蕭煜笑道：“她想看看新媳婦也未嚐不可。”

    “她這一看，新媳婦不都嚇瘋了嗎？”蘇顏滿肚子槽點，“還有，她可不是為了看新媳婦，隻是想找一具合適的肉身附身而已！”

    蕭煜笑得前仰後合：“好好好，你說得有道理。”

    蘇顏又是一記白眼：“你還有什麽藏著掖著的趕緊都說出來，我逃得過你母親的厚愛，避得過梁王妃的追殺，可防不住自己身邊的暗箭！”

    “我可沒騙你。”蕭煜答得無比肯定，“我實在想不出府裏除了我的性命以外還有什麽能令天龍殿感興趣。”

    他已經如此保證，連此前絕口不提的白莽拘屍秘術都提了出來，蘇顏當然隻能是信了他的邪。

    “至於這屍身爆炸……其中倒是有點說頭。”蕭煜忽然開口，“這個假的梁王妃潛入晉王府，未必就是為了関闕的利益，也可能是為了雇主的委托。”

    蘇顏還沒追問，倒是韋望先接了口：“還繞什麽彎子，咱們剛翻到她身上東宮的信物屍身就炸了，那信義符當然是為了毀屍滅跡而準備的！她的雇主就是太子！”

    蘇顏又犯了懵：“信義符又是什麽玩意兒？”

    韋望答道：“那是天龍殿的手段之一，若是雇主即將暴露，殺手便會自爆以求信義，絕不會讓雇主跟著倒黴。”

    蘇顏沉默了一陣：“可是把雇主信物帶在身上，那不就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你懂什麽？這信物是為了防著雇主算計才帶的。”韋望又朝她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有這信物，萬一事成之後雇主忽然來一個殺人滅口，那天龍殿豈不是虧了血本？”

    “會玩會玩。”蘇顏忍不住嘖嘖作聲，“實在是太專業了。”

    韋望瞬間炸毛：“能夠指證太子的大好機會就此沒了，太子下次自然更加肆無忌憚，你還誇他們作甚？”

    蘇顏歎了口氣：“即使梁王妃屍身仍在，太子信物尚存，可這除了證明梁王妃擅入後園之外還能說明什麽呢？”

    韋望頓時語塞，他就像一顆即將炸開的炮仗，滋滋的冒了半天火花，結果卻成了個啞炮。

    蘇顏轉過頭望向蕭煜：“除非咱們能知道，梁王妃到底在後園祠堂裏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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