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搬了張桌子在花樹下寫寫畫畫，卻不是線索圖，而是山水花鳥。

    蕭煜隻覺得奇怪：“你今日哪兒來的閑情逸致，居然有心思作畫？”

    “我一直想著後園祠堂裏的事，越想腦子越亂，隨手畫畫讓自己心裏平靜些。”

    “那你現在平靜了麽？”

    蘇顏無奈答道：“更亂了。”

    蕭煜：……

    蘇顏沾了些石青要下筆，稍稍一頓又去沾了朱砂，兩色一混就成了醜到哭的一團，索性又在筆洗裏涮了個幹淨。

    蕭煜過來看了一眼，噗嗤一聲樂了。

    蘇顏虎著臉扭過頭：“你笑什麽？很醜嗎？”

    蕭煜從背後圈了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頭，所有的話語就在她耳邊氤氳成了夢境般的朦朧：“確實醜……醜得很特別。”

    “那是你不會欣賞。”蘇顏挺了挺肩頭，“起開起開。”

    蕭煜真放了手，蘇顏反而又恬著臉拽他回來：“哎，再抱會兒，我冷。”

    蕭煜湊在她耳邊低低的笑：“女人心海底針，你這是海底沙啊。”

    “海底沙，什麽說頭？”

    “心如針，鋒在尖，藏於茫茫深海，自然是捉摸不透。而海底之沙，正是茫茫大海中最尋常的一顆，藏其銳利不見鋒芒，卻比針尖更要細微難測。”

    蘇顏歎了口氣：“誇我也誇的這麽文藝，要不是我飽讀詩書滿腹經綸，還真是聽不懂裏邊的意思。”

    蕭煜又笑起來：“你對誇人是有什麽誤解？”

    蘇顏冷了臉，起腳想踹他，秦昭卻剛好端了秋梨膏進來，撞見他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秀恩愛，瞬間站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頗有些尷尬。

    蘇顏站起來，順手接過秋梨膏放在桌上。

    盅裏秋梨都已經熬化了，色如琥珀，湯似乳玉，幾縷杭菊花瓣散在湯水裏載浮載沉，著實是花了不少心思。

    然而這盅裏分量著實是不多，勺子勻下來也就幾口而已。

    這明擺著就是給蕭煜一個人喝的。

    蘇顏心裏一沉，臉色卻不動聲色，隻是笑著朝蕭煜那邊推了推：“這麽少，還是給你喝。”

    蕭煜立馬給推了回來：“你喝。”

    蘇顏順著話頭打了個馬虎眼：“這是秦昭對你一番心意，別浪費了。”

    她原本想著蕭煜這麽通透的人，要麽接過來喝了，要麽就順勢安撫一下秦昭，這事也就算過去了，沒想到蕭煜把那小盅順了順，語帶雙關的來了一句：“給你了就是你的。”

    蘇顏霎時間紅了臉，秦昭的臉色反倒更不好看了。

    “那……我可就喝了。”這是送給蕭煜的，自然不會有什麽貓膩，蘇顏一仰脖給喝了個幹淨，又把小盅帶著托盤一起還給了秦昭，張口打算道個謝。

    秦昭接了過來，隻是點了點頭，謝都沒聽完就匆匆走了。

    蘇顏傻了眼：“我還沒來得及謝她呢。”

    蕭煜伸手給了她一指頭：“得了便宜還賣乖。”

    “還不是被你給慣壞的。”

    蘇顏這一順杆爬，倒把蕭煜給逗笑了，順手攬住她靠在自己懷裏：“你本來就壞，不用慣。”

    蘇顏一瞥嘴：“秦昭是真喜歡你呢。”

    蕭煜不以為意：“所以呢？”

    蘇顏見他沒反應，隻好又來了一句：“雪絹跟我下過戰書。”

    蕭煜又是一點頭：“嗯。”

    蘇顏翻身坐起來：“還有常良娣……”

    蕭煜伸手攬住了她：“我不要的東西，給我再多也是負擔。我想要的東西，任何人都別想拿走。”

    “我倆可真是一類人，三觀太一致了。”蘇顏忽然攥住他的胳膊，“咱們該不會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蕭煜順手給了她一指頭：“那茂陽該被氣死了。”

    蘇顏：……

    兩人膩歪了一陣，直到柳管事過來才止住了嬉笑。

    柳管事也不多話，隻是壓低了聲音湊到蘇顏跟前：“顧良媛讓人帶了話來，想要找機會見王妃一麵。”

    蘇顏一時間沒回過神來：“顧良媛是誰？”

    蕭煜在旁邊提點了一句小靈，她才想起如今小靈不止是跟了顧勳的姓，更是成了太子良媛，一時間唏噓不已。

    “按理說過幾天就該回門了，有時大可到那時一並來說。她這麽急匆匆的要見你，肯定有不得了的緊要事。”

    “太子心裏有鬼，小靈又趕在回門之前見我，豈不是更要讓她陷於險地？”蘇顏權衡了一陣，“為了避嫌，還是回個話讓小靈算了，待回門之時我們再細說。”

    蕭煜笑著搖搖頭：“你還不明白嗎，小靈甘冒此險，就是因為算準了太子是絕不會容她回門的。”

    蘇顏愣了愣神，心裏更是矛盾。

    那個頂替了梁王妃的刺客已經死了，太子的信物也已經炸毀，太子本該是有恃無恐的。他阻止小靈與蘇顏見麵，要麽是小靈發現了些什麽，要麽是太子以為她發現了什麽。

    不去見小靈，隻怕錯失先機處處製肘；若是去見小靈，又怕累得她平白被那個陰戾的太子猜忌，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柳管事看蘇顏半天拿不定主意，於是望了望蕭煜：“殿下，按王妃說的辦麽？”

    “有主意了！”蘇顏忽然笑起來，“用不著她來見我，我可以去見她呀！”

    柳管事搖搖頭：“王妃剛才不是說要避嫌麽？”

    “我可不是專程去見她，不過是去找常良娣敘舊而已。”蘇顏為自己這個精彩的點子得意萬分，“路上恰巧撞見小靈便順道和她聊了幾句，這又有何不可？”

    蕭煜點點頭：“若是你這恰巧撞見不表現得那麽突兀，或許也就能蒙混過去了。”

    蘇顏不由得悲從中來，難道她的演技真的荒廢到了如此地步？

    柳管事憋著笑，找個借口說是要去替蘇顏打點拜會常良娣的禮物。

    蘇顏想著既然要去東宮總要給小靈帶些東西，親自跟著柳管事奔庫房張羅去了。

    那一通忙活完了，走出庫房之時已是夕陽西下。

    禿了枝的桂樹下藏著深的淺的暗影，天邊彩霞摻著濃的淡的紅，蘇顏來了個深呼吸，心頭沉甸甸的包袱似乎也輕了一些，終於能喘過氣來了。

    才一回頭，她便看見茂陽公主和秦昭在門口那幾棵玉蘭樹的陰影下遠遠的望她。

    她正在考慮要不要打招呼，茂陽公主早已經一個扭頭，拽著秦昭大步走了，倒讓蘇顏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柳管事跟著出了庫房，恰好看見那二人走了，隻是搖搖頭，跟著歎了口氣：“原先公主不懂事，秦夫人……秦昭卻是明事理的，事事都勸著調和著。這些天她二人卻走得近了許多，真怕秦昭也被迷了心竅，平白生出事端……”

    蘇顏聽在耳朵裏，心裏隻覺得不對勁。

    秦昭向來是個聰明人，難道就因為心頭那點嫉恨，就能受了茂陽公主的挑唆，真下決心要和她搶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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