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凶猛，任憑星隕保護，依舊無法完全隔絕外界傳來的熱量。

    幸好天龍殿對曼荼羅的屍身用上了最高禮遇，棺中沒有屍體腐敗的味道，卻有股十分微妙的香氣一直在繚繞。

    蘇顏有些後悔，費了不少工夫才避免了成為烤肉，沒想到最後卻成了鐵板燒。隨著空氣逐漸減少，蘇顏隻覺得腦子裏又熱又痛，像是燒開了鍋，拚命捂著腦袋，想要把痛苦的源頭堵住。

    韋望抓住蘇顏的肩頭搖了搖。

    盡管嘴上說得絕情，看她表情越來越痛苦，心裏卻比蘇顏還著急。

    蘇顏心裏感激著，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還能撐下去，然而呼吸卻變得急促，脖頸額頭的青筋也都爆了出來。這種時候她反而覺得慶幸，要是身懷怪力的是她自己，絕對一腳把棺蓋給踹碎了再說。

    蘇顏的行為像是在折磨自己，然而先忍不住的卻是韋望。

    他終於忍不住了，陡然翻身就去推動棺蓋。

    缺氧加上頭疼，蘇顏說話的時候隻覺得字就像是一個個從肺裏往外擠：“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沒法先看著你死！”韋望甩開她的手，像是把之前壓抑的怒氣都化成了雷霆萬鈞的一腳，直接把棺蓋給攔腰踹成了兩半。

    蘇顏還沒來得及傻眼，外麵熾熱的空氣爭先恐後的衝進肺裏，先重重的嗆了幾口才把氣喘暈了，腦子的疼痛瞬間減輕然後又變得更加尖銳。

    “那邊燒塌了！原來這裏還有別的出路！”韋望驚喜的大喊了一聲，猛地把蘇顏拽了起來，“朝這邊走！”

    天龍殿的地下城終歸是有活人出入的，原本預留了一段臨近水道的地方引出地下水渠，方便隱蔽的就近取水。

    也是老天給麵子，這裏的石壁比其他地方要薄，幾次爆炸之後石壁恰好鬆動了，被火一燒就徹底崩塌開來。

    盡管有了逃出生天的渠道，引入地下的水到底不多，一部分被熾熱的火焰變成了蒸汽，整個空間如同雲蒸霧繞，濕漉漉的什麽也看不見。

    兩人從崩塌的缺口鑽了出去，就像是走出了一個夢境，又落入了另一個夢境。

    蘇顏被他拽著就像是在飛，身體又像是在做spa蒸桑拿，神思也跟著飛到了天外，喃喃的咕噥起來。

    韋望還以為她是在囑咐些什麽，於是附過耳來問她：“你在說什麽？”

    蘇顏兩眼發直：“好想點一首《涼涼》送給主播。”

    “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又犯病了呢？”韋望無奈的搖了搖頭，“放心，這次逃了出去，我一定給你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把你這腦病給治好。”

    蘇顏壓根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些什麽，忽然間卻停下了腳步。

    “你幹嘛？走啊！”韋望覺得蘇顏的腦病犯得厲害，快步到了她麵前，“……算了，快上來，我背你。”

    蘇顏在一片白茫茫的水蒸氣中轉過頭來：“我好像來過這裏。”

    “別犯傻了，這裏可是天龍殿，你怎麽可能來過？”韋望沒好氣的說，“你腦子進水了？”

    “不是。”蘇顏搖了搖頭，“我真的來過。”

    韋望被她突如其來的固執給惹得啼笑皆非，可又不能跟腦病發作的人較真，隻能耐著性子勸她：“就算你來過，這裏那麽大水氣，你還能分得出哪兒是哪兒？”

    蘇顏又搖了搖頭：“我現在很清醒，從那裏走過去有一條長廊，走到盡頭左轉就能走到生死綱那邊去。”

    她此刻身處熱烘烘的水汽當中，腦子卻分外的清醒。

    不止秦昭曾經在無意中透露過故人樓相關的信息，就連湘宜郡主出事之前也曾對吳煥章提起過故人樓和桂花糕。

    蘇顏自己當然是不可能經曆過這些的，所以她腦海裏浮現出來的就是屬於湘宜郡主的記憶。

    湘宜郡主曾經以雇主的身份進過故人樓，曾備好了物品去和天龍殿交易，也曾通過天龍殿要去殺死什麽人。

    可這段記憶裏始終缺損了一段重要的信息——湘宜郡主到底想殺什麽人？

    腦子裏才動念頭，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朝那邊靠過去。雖然火沒辦法把整個水道都蒸發幹淨，然而支撐著水道的建築結構幾乎都被燒空了，稍稍一碰都有全部垮塌下來的危險。

    “蘇鳧顏！你要去哪兒？”韋望飛快的拽住了她，“那邊還燒著！”

    “我想知道我到底來這裏幹什麽，我要知道我想殺什麽人。”蘇顏一字一頓格外堅決，“我的盤子和委托名帖一定也收藏在生死綱，隻要找到它我就能把一切都想起來！”

    “你也跟著瘋了！生死綱那邊也不知燒成什麽樣了，現在跑過去就是在送死啊！”韋望很想把她打醒，又怕力道拿捏不準把她打得更傻，抬了抬手之後終於還是忍住了。

    韋望無奈的望著蘇顏，蘇顏的思緒卻早已經順著著火的長廊回到了生死綱那邊，好像可以用思維去回顧架子上陳列著的驚人秘密。

    兩人相對沉默了好一陣，韋望忽然開口：“過去到底是什麽樣，這個答案值得你用命去換？”

    “我真的很想知道。”蘇顏想了一陣，“但是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誰不惜命呢。”

    韋望忽然轉身：“你在這裏等我。”

    蘇顏一個猛撲拽住他：“你要幹嘛去？”

    “你不是想要答案嗎？”韋望回答得理直氣壯，“我去幫你找啊。”

    蘇顏心裏一沉，也不知是感動還是欣慰。也就從那一刻開始，她就牢牢記住了韋望這樣口嫌體直的赤誠和英勇，也暗自下了決心，無論將來生死禍福都不會虧待了今天拚命護衛她性命的韋望。

    “不用了……無論是什麽樣的答案，都不值得你用性命去換。”蘇顏當然不會真的意氣用事到要韋望冒著生命危險去替她尋找答案，但要沒有遺憾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蘇顏抬頭的一瞬間，竟然看到雪絹站在長廊的另一頭望著她微笑。

    雪絹就那樣站在火裏，熱氣推著幽黑柔滑的長發不住飄舞，絕色容顏仿佛跨越了時間的界限，化成了曼荼羅的模樣。

    驚豔絕倫，至美至毒。

    她的手裏撚著一張名帖，眉眼之間滿是俯仰生死的戲謔。

    蘇顏怔了怔，猛地就要撲進火裏。

    她去勢太急，韋望拽她的時候都被帶了一個趔趄，拉穩了之後依舊是心有餘悸：“蘇鳧顏你又發什麽瘋？”

    “我看見雪絹了！”蘇顏扯著嗓子喊，神色恍恍惚惚又興奮莫名，“她剛才就站在那裏……還拿著我的名帖！你沒看見嗎！”

    韋望看她這樣，隻覺得不可理喻：“那邊早就燒得一塌糊塗，雪絹也不過是個凡人，怎麽可能站在火裏？她又怎麽知道你想找名帖？”

    “我不知道！”蘇顏依舊想要往火裏撲，“你相信我，我真的看見她了！”

    韋望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扯著蘇顏看了一陣，又朝她臉上蹭了一指頭，終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蘇顏根本無心去管他，隻是拚命掙紮著要去追趕雪絹：“你信我，她真的在裏麵！再拖下去她要逃遠了！”

    “抱歉，這一次我不信你。”韋望歎了一口氣，一記手刀砸上了蘇顏的後頸。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