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沒在郡主府久呆，既然想要的想確認的都已經完事了，幹脆就折回了晉王府。

    計劃書這種東西大學畢業後就再也沒寫過，蘇顏今日破天荒的找了紙筆來寫寫畫畫，蕭煜從背後把她一抱，直把她嚇了個激靈，隨手抓起了墨硯就要開砸。

    蕭煜被她逗笑了：“拿硯台當板磚，有辱斯文。”

    “真是嚇死我了……”蘇顏鬆了口氣，把硯台放了回去，鼻子裏哼了一聲，“硯台殺傷力高手感好，墨汁還有威懾效果，你有意見嗎？”

    “沒意見。”蕭煜低頭抵在她額前，哄孩子似的柔聲道，“你開心就好。”

    蘇顏隻覺得額心裏暖暖的，心裏也酥麻麻的舒坦得不行，卻還是板了臉：“哎，別鬧……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蕭煜坐下，把她攬進懷裏抱著：“商量。”

    蘇顏扭來扭去的不太自在：“你這哪是商量的態度啊？”

    “我冷。”蕭煜嘴上喊著冷，實際上卻是他團團的抱了蘇顏，一雙眼睛藏了秋水長天，藏了冬暖夏涼，藏了蘇顏自己。

    以前的蘇顏從沒受過這待遇，如今卻被蕭煜寵上了天，原本滿腦子的主意和打算，一到了他這兒統統都被轉化成了漿糊，一心覺得這樣黏黏糊糊膩膩歪歪的過日子也挺不錯。

    蕭煜湊在蘇顏耳邊輕聲說道：“你有事瞞著我。”

    蘇顏心裏猛地一跳，大致也就猜到有人向蕭煜透露了自己的行蹤，板著臉問：“你成天算計著不累麽？”

    蕭煜笑道：“我要是全不過問，你又該怪我不關心你了。”

    蘇顏努力翻了個白眼：“你老是什麽都知道又什麽都裝作不知道，會顯得我智商不夠用。”

    蕭煜寵溺的笑著：“那我下次全都提前抖落出來好了。”

    “不行。”蘇顏搖搖頭，“維持你又風月又禁欲又神秘又狡猾的人設不要崩，我喜歡這一型。”

    蕭煜歎了口氣：“女人的喜好果然很複雜。”

    蘇顏也不跟他瞎扯了，直接說道：“我要把曲行之送出望京。”

    蕭煜點點頭：“這確實是最好的打算。”

    “難得你居然讚同我的意見。”蘇顏笑道，“我以為你肯定要怪我魯莽，怨我沒事找事了。”

    “上次太子企圖殺我，風頭不過一瞬便被壓下去了。看來如今的局勢如同一潭死水，誰都想攪，可誰都攪不動。”蕭煜笑道，“曲行之的死訊傳出去，無心的人自然無心，有心的人就一定會有所動作。”

    蘇顏聽著這種論調其實是不太舒服的。

    陳子旭的靈魂來時就是成年人，在這種爾虞我詐的環境下快速學習權術，內心遠比外表成熟而縝密。相比起少年衝動而具有破壞性的舉動，他的謀略來得更加而可怕，每一次抉擇，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有內容，都有動機。

    蘇顏歎了口氣。

    這種人設自有獨特的吸引力，仿佛是包裹著美麗外衣甜美芬芳的花朵，明明知道有毒，卻總是欲罷不能，泥足深陷。

    哪怕他不傷你，哪怕他愛你，可你總會覺得自己不過是一顆棋子，被他翻來覆去的玩弄在手心裏。

    始終心累。

    蘇顏精心籌劃替曲行之假死脫身，早已經忘了時間流逝歲末更迭。等她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竹聲，才意識到原來是過年了。

    老皇帝在皇位上學了諸多權術，多年戰場打拚出來的武將本性卻還在。大概是見不得一群嬪妃和子女擠在一起勾心鬥角，往年的節慶都是不會好好呆在宮裏，冬闈夏獵，春墾秋收，他總是找著機會往外跑，沒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往外跑。

    蕭盛奎不喜歡和子女孫輩親近，宮裏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脾性，也私底下慶幸能省了不少麻煩。

    然而這半年來他時常病著，卻忽然喜歡上了兒女繞膝的感覺，想起來就召集所有兒女一同進宮熱鬧。這次又是大過年的，籌備慶典也就格外上心，宮裏宮外都是好一陣折騰。

    蘇顏對宮裏向來沒什麽好感，隻覺得像一座巨大的鳥籠，越發想要和蕭煜守在一起。然而待到天氣回暖之後茂陽公主就要出嫁，這回也該是最後一次和家人過度節慶，她要膩著蕭煜撒嬌，蘇顏也隻能體諒了。

    蕭煜和茂陽公主的馬車在前開路，蘇顏坐著後麵那架車慢慢的踩著節奏往前搖。才進了皇城，蘇顏隻覺得一陣陣的心煩氣躁，就想找地方痛痛快快吐一陣。

    難得韋望這次有眼色，知道吩咐馬車停到路邊，蘇顏也不等他扶，徑直跳下馬車就奔溝槽那邊去了。

    恍恍惚惚覺得有人替她拍著背，蘇顏先以為是韋望，等到順過氣來才發現居然是個陌生人，立刻嚇了一跳。

    那人拍著她背的手停在半空裏，委委屈屈的來了一句：“小顏兒，你好些了麽？”

    這個稱呼實在太有代表性，即使認不出人也聽出來了：“梁……梁王？”

    蕭嗣苦著臉：“我就知道今天這身衣服不好看，小顏兒都認不出我！”

    蘇顏瞪著眼睛上下打量個沒完。

    蕭嗣的生母宋氏並不像淑妃白無霜那樣以美貌著稱，然而她能以女史身份成為蕭盛奎第一個女人，皮相必定是不會太差的。

    蕭嗣平日裏塗脂抹粉大紅大綠把自己弄得像個活鬼，今天洗濯得幹幹淨淨，爾冠長帶朗眉星目，倒也算得上俊朗非凡。

    “小顏兒這樣，那肯定是不好看了！”蕭嗣見她看傻了，立刻局促起來，伸手就要去扯頭發，“我不要這樣，我要我原來的模樣！”

    “住手！趕緊給我住手！”蘇顏手忙腳亂的拽了他，“這不是挺好看的嗎？”

    “你肯定是騙我的！肯定是騙我的！”蕭嗣鑽了牛角尖，伸手到花樹上扯了一段臘梅就要往頭上插，結果生生挨了蘇顏一巴掌，不由得尖叫一聲，“哎喲！”

    “哎，我錯了！我錯了！梁王殿下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蘇顏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又僭越了，趕緊伸出雙手捂住他臉上那一片紅，一邊揉一邊賊兮兮的四處張望，防著還有其他人看見。

    正在左顧右盼時，雙手忽然被覆住了。

    蘇顏一回頭，就見著蕭嗣用自己的手疊了她的，笑眯眯的衝她笑：“你的手好小。”

    蘇顏微微一怔，連忙把手往回抽，然後蕭嗣卻不肯放開，反倒是順勢扯了她一把，貼到了自己麵前。

    以往蘇顏都隻覺得他可憐，平日裏也就陪他打打鬧鬧，從來也沒仔細看過他的模樣，忽然貼得那麽近，居然給了她一種莫名其妙的壓迫感。

    要不是知道眼前這人心智不全，蘇顏就要忍不住抬膝蓋頂他要害了。

    蘇顏強壓了怒氣命令道：“趕緊放手。”

    蕭嗣拽著她的手捂在自己臉上，笑得越是開心：“你真好玩，我不放。”

    蘇顏雖然不高興，可又不能在這皇城之內大耳刮子狠抽一個王爺，當即也不把手往外抽了，反而重重朝內一擠。

    蕭嗣的臉瞬間被擠成了一個無比滑稽的包子。

    &n了一個表情包，瞬間笑得前仰後合。

    蕭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好笑，隻能一臉窘迫的望定了她，等著她自己嗬嗬哈哈。

    蘇顏還沒笑完，隻聽見一陣蹄音，後麵又有一架馬車過來了。

    車上的簾子緩緩掀開，裏麵探出一張人臉。

    看到這一幕，蘇顏忽然笑不出來了，隻是盯著那架馬車慢慢從身邊駛過。

    太子被準許入宮同慶，那就證明此前的事情已經揭過去了。

    曆史並沒有絲毫改變，蕭盛奎終究還是選了他。

    然而此時太子的臉色也並不好看，就是馬車過去了他也還是扭著頭一直往這邊張望。

    他望的不是蘇顏，而是蕭嗣。

    這大概是陳唐皇家有史以來最不和諧的會麵。

    畢竟兩兩相望，都和見了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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