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蘇顏心裏知道，她安排曲行之假死之事原本就充滿了不確定性，本就是凶險萬分，但現在連老皇帝也想要他的命，隻怕是不見人頭不能罷休，絕不可能用那些歪門邪道蒙混過關。

    蕭煜的神色並沒有什麽變化：“我距離皇位，隻差了一個曲行之。”

    蘇顏質問道：“為了一個皇位已經犧牲了那麽多人，難道你也想用屍骨來堆填自己的皇位嗎？”

    “如今我已經站在風口浪尖上，如果做不了皇帝就注定連命也要輸進去。之前的所有籌謀所有布局所有努力都白費了，之前所有犧牲者也都白死了。”蕭煜答道，“相比之下，我願意用曲行之的性命來換一個安穩之世。”

    蘇顏堅決的搖著頭：“不行！我不同意！”

    蕭煜也不著急，隻是撫慰她：“你也不用著急，隻不過是說說而已，我還沒打算要他性命。”

    “這話騙別人還行，能騙得過我嗎？”蘇顏皺著眉頭，“若你真的要他死，就絕不會放棄。哪怕表麵上答應了我，之後也一定會瞞著我去做。”

    蕭煜不說話了，隻是眯著眼看她。

    經曆了這麽多之後蘇顏已經看透了，他越是這樣風靜月沉不問歲月的模樣，就越發殺機深沉。

    “曲行之並沒有擋你的路，你根本沒必要殺他。”蘇顏反手拽了蕭煜的袖子，“老皇帝不過是要試探你而已，憑你的手段，能有千千萬萬種方法令他滿意。”

    “於公他的身份是前朝皇子，任他活著始終會是我的威脅。於私他與你之間走得很近，一旦有人借此做文章，你也會受到牽連。”蕭煜問道，“站在我的立場，曲行之有必死的理由。”

    “我明白，可他原本就是要死的，我不是已經準備好假死的藥了麽？”蘇顏急切的說道，“隻要他在眾人眼裏已經死了，不是就足夠了嗎？”

    蕭煜的眼神變得有幾分陌生，說話的聲音卻是輕柔溫和：“父皇不容他活著，我也容不得他活著。”

    蘇顏拽著他大聲追問道：“你為什麽非要他死？”

    蕭煜反手扼住她的手腕輕輕拽進懷裏，語氣輕柔得像微風吹皺了湖麵：“你又為什麽非要他活著？”

    他說話的聲音是溫柔的，但是抓住蘇顏手腕的力道卻是絲毫也沒鬆懈，竟然讓她有種無從抗拒的錯覺。

    “以前我答應過衛夷夫人要保他，總要對得起自己的承諾。”蘇顏挪了挪身子，不著痕跡的把距離拉開了一點，“現在曲行之替我守著郡主府，像是哥哥又像是朋友，我更不能讓他枉死。”

    蕭煜笑了笑，把她重新抱緊了：“他對你，是不是也隻是哥哥對妹妹那樣簡單？”

    這話令蘇顏怔了怔：“哎，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蕭煜點了點頭，伸手過來摸了摸她的小腹：“一大半吧。”

    他身上的溫度向來不高，然而手心的溫度隔著衣衫透過來卻忽然令蘇顏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歸屬感。

    “你知道，父皇做出這種決定，是試探我，同時也是試探你。我實在不想冒險……”蕭煜湊在她耳邊低低的呢喃，“如果曲行之有了別的心思，憑他的身份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你要曲行之不死，除非能夠保證他的身份永遠成為秘密。”

    蘇顏點點頭，慢慢放鬆了身體靠回他懷裏，腦子裏瞬間沒了主意。

    “既然答應你不殺他，那我自然言出必行。你把那假死的藥先給我，善後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別整天胡思亂想了。”蕭煜輕輕撫著她基本上還看不出什麽動靜的肚子，“懷孕了就該好好養胎，總得對自己的孩子負點責任吧。”

    蘇顏心裏一軟，又乖乖的點頭。

    肚子裏的小生命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結晶，是他們感情的見證和生命的延續。想到這裏，蘇顏就硬不起心腸鬧不起脾氣。

    一開始她滿以為這孩子能給她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護身符，到頭來卻是蕭煜借著這孩子把她治得死死的。

    蘇顏在家裏老實了幾天，滿以為蕭煜會以為什麽莫須有的罪名來發落曲行之，就像往水裏扔塊石頭，聽個響就完了，誰知卻終於等來了滿城風雨。

    曲行之以朱宣之名押入天牢，罪名卻是夥同衛夷夫人意圖謀反。蕭煜既把曲行之的罪名羅列得無懈可擊，又順帶處理掉了幾個力保太子的頑黨，速度和效率都令人咋舌。更精明的是他把蘇顏和郡主府上其餘眾人的嫌疑都給撇清了，竟然連一個人都沒受牽連。

    老皇帝要殺雞儆猴，蕭煜就把這套把戲玩到了極致。老皇帝要看他的手段，蕭煜就不動聲色的把異己迅速打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誰都沒想到，平素最不被看好的晉王，卻有著最精明強幹的手段。

    小葵就像之前的小靈一樣，每天給蘇顏匯報朝堂鄉野裏的傳言異聞，越聽得多蘇顏就越覺得害怕。

    蕭煜在她麵前展現出了野心和手段，不過隻是冰山一角。

    “蕭煜，你確定萬無一失嗎？”蘇顏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再過問這件事，然而到了即將處刑之前，蘇顏終於忍不住了。

    “凡事皆有風險，我沒法對你打包票。”蕭煜笑著應道，“但我相信憑著仝小姐對他的深情，用心比起你來隻多不少。”

    “話雖如此，隻要咱們多用點心，不就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風險了麽？用來代替的屍身準備好了麽？棺木卯榫有沒有預先撬鬆？接應的人是否穩妥……”

    蘇顏絮叨個沒完，蕭煜還沒說什麽，倒是掛坐在門廊裏的韋望聽不下去了：“有晉王殿下替你坐鎮，你還成天瞎操心些什麽？”

    蘇顏頓時感覺到了落差。

    蕭煜昏睡的時候多半都是蘇顏在拿主意，韋望雖然說不上能對她有多敬服聽話，起碼是指哪兒打哪兒，比人間大炮還好用。等到蕭煜醒了，韋望也就徹底把她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很多時候蘇顏都覺得韋望對蕭煜比對她盡心多了，與其說韋望是愛慕著她，還不如說是愛慕著蕭煜。

    萬一有一天她真跟蕭煜鬧掰了，韋望一定會站在蕭煜那邊。

    遇上一個說不過的，一個說不聽的，蘇顏也實在拿他們沒轍，隻能有一搭沒一搭的歎氣。

    “好了……”蕭煜放下了手裏的書卷，無奈的搖搖頭，“你要是還不放心，那就由你自己去送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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