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妊娠孕吐少了些，卻終日都覺得困乏，蕭煜進宮之後蘇顏本想到外麵走走，才出門就被早春撲麵的楊柳清風給吹了回來。剛打算要躺回床上補眠，就聽見外麵一陣喧嘩，似乎是有人闖了進來。

    蘇顏正想著到底是誰有這麽強的戰鬥力，就聽見有人進了門。一抬頭，正看見了怒氣衝天的仝小姐，心猛的往下一沉：“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仝小姐原本該是在接應曲行之才對，如今卻跑到這裏來，多半是出了岔子。

    “蘇鳧顏，我隻當你是轉了性了，沒想到還是一樣的不識好歹心狠手辣！”仝小姐氣極了，渾身都在發顫，表情像是要哭，可又沒有一滴眼淚，隻是連聲罵著，“無恥！歹毒！蒼天無眼，否則怎會容得如此忘恩負義之輩活在世上！”

    韋望被吵鬧聲吸引過來，本想看看熱鬧，隻聽見罵人又聽不出什麽門道，終於沒了耐性：“蘇鳧顏，要不要我把她扔出去？”

    蘇顏也不搭理，反過來去勸仝小姐：“你罵也沒用，先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你能不知道嗎？”仝小姐的聲音哽咽了一陣，反而淒厲的笑起來，“你讓我在城外備著接應，卻沒料到馬車才到征河壩上係住棺木的繩子就斷了！我眼睜睜的看著棺木滾落河中，瞬間便被浪濤卷走了，連施救都來不及！”

    蘇顏猛的怔住，心中翻騰著千頭萬緒想要找到一個突破口，然而卻始終沒能找到。

    且不說藥力還沒過，縱使曲行之能在河水翻轉浸透的時候醒過來，憑借他自己的力量要想從棺木中推開棺蓋也是不可能的。

    等待他的隻能是死亡。

    蘇顏的身形晃了晃，隻覺得眼前陡然黑了，幾乎要立足不穩。小葵看見趕緊過去扶了她一把，才算是站住了。

    “你何必還要惺惺作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即使繩子要斷，怎麽能那麽巧，正好斷在河壩上！”仝小姐氣急了，不管不顧什麽都敢往外吐，“你知道他的身份，又怕他拖累你，這才設下了這個圈套！明裏說是要幫他，實際上卻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蘇顏想到自己把假死藥遞給曲行之時的情境，心裏狠狠的抽痛起來。然而哀痛到了極致，反而啞然失聲。

    韋望忽然站到蘇顏麵前：“曲行之一直呆在郡主府裏，要是蘇鳧顏想他死，那他早該死了無數次了。”

    蘇顏沒想到這一次韋望會主動站出來替她說話，心裏多了那麽些感激。

    “蘇鳧顏不想他死，好！”仝小姐質問道，“試問除了她，曲行之的生死又能礙著誰的路？”

    仝小姐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從此天人永訣，連個可以憑吊的念想都沒留下，一心想把火往蘇顏身上撒，可這話聽在蘇顏耳朵裏，卻又生出了更多的枝節。

    曲行之的生死到底能礙著誰的路？

    仝小姐見她不說話，更是不依不饒：“你是不是自覺理虧無話可說了？”

    “一具屍首滾落進了河裏又有什麽打緊？縱使你著迷那皮相，人死了還能剩下什麽？”曲行之已經救不回來了，仝小姐這麽鬧騰反而要把更多人牽連進去，蘇顏咬了牙狠了心，說話的時候更加不留情麵，“你若是還不死心，大可讓人去下遊撈撈看。萬一撈到了就找個地方為他入土為安，也算是你行善積德了。若是撈不到找不著，事情到這兒也就算是完了，從今往後與我無關。你若再來找麻煩，當心下次就真讓韋望把你扔出去。”

    仝小姐睜大了眼睛，像是恨不得過來撕了她：“蘇鳧顏，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麽？”

    蘇顏皺著眉頭揮了揮手：“夠了，帶她出去。”

    “蘇鳧顏！蘇鳧顏！”仝小姐尖叫著，“你這麽做，就不怕遭報應嗎！蘇鳧顏！”

    蘇顏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遠，屋子裏的人也都退了出去，這才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渾身顫抖著無聲的哭起來。

    等到蕭煜從宮裏回來，回房便看見蘇顏麵朝裏麵躺著，手腳都在被子外麵。他苦笑著搖搖頭，自己坐到床邊把被子整理齊了，細心的蓋到蘇顏肩頭。

    蘇顏忽然翻過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原來你沒睡。”蕭煜起先以為蘇顏是要和他嬉鬧膩歪，看見她雙眼紅腫著，才知道她哭過了，也就收了玩鬧的心思，等著她開口說話。

    蘇顏也沒含糊，開口就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蕭煜，是不是你的安排？”

    蕭煜順著她的頭發，淡淡的應道：“什麽安排？”

    “曲行之的棺木落入征河，如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蘇顏拽著他不肯鬆手，“告訴我，這是不是你的安排？”

    蕭煜笑起來：“今日我並不在府內，哪有時間去安排這些。”

    “你聽到這件事一點也不驚訝，自然是因為這件事原本就是你的安排，是你要他死。”蘇顏的心原本就揪著，看他這樣的反應，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覺得是我要他死，我不驚訝你便覺得是實錘，我若是驚訝了，你又要覺得我裝模作樣更像凶手。”蕭煜答道，“我不驚訝，因為他的生死在我看來並不重要。若我真要殺他，他根本沒有任何逃避的餘地。”

    “可別的辦法都會讓我恨你，唯有這樣才能……”蘇顏停了停，“在這個世界裏我們都是外來人，是彼此的唯一……別讓我恨你。”

    蕭煜笑了笑：“你說我們是彼此的唯一，卻為了曲行之這等無關緊要的人而恨我。”

    “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好嗎？”蘇顏皺著眉頭，“你答應過我不會殺他，也答應過不會再騙我，現在卻……”

    “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已經不再信任我了。”蕭煜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如果曲行之棺木滾落征河真是我的安排，你會就此選擇與我決裂嗎？”

    “我……蕭煜……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蘇顏質問道，“曲行之已經以假死的方式永遠離開，他再也不會擋了你的路，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先不說曲行之的死到底該歸咎於誰，你是我的妻子，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該站在我身邊，而不是大張旗鼓的來質疑我的作為。這一次，過分的人是你。”蕭煜慢慢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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