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也沒想到能在這個時代跟蕭煜吵起來，更沒想到竟然能吵出了人生分歧。前半夜蘇顏怒氣衝衝隻覺得發揮得還不夠好，恨不得把蕭煜叫回來重吵一遍。等到後半夜還沒見蕭煜回來，蘇顏心裏開始莫名的發慌，可是又拉不下臉來讓人找他回來，就這麽死撐到了天蒙蒙亮才睡了。

    等到蘇顏醒過來，蕭煜已經又進了宮。

    蘇顏賊兮兮的叫來了小葵，壓低了聲音跟她打聽：“昨夜裏殿下是去了哪裏休息？”

    小葵眨了眨眼睛，歡快的回答：“秦姑娘那裏！”

    蘇顏好像挨了劈空的一雷，頓時傻了眼。千算萬算，怎麽沒料到自己和蕭煜吵架會便宜了秦昭呢！

    小葵見她傻了，頓時笑彎了腰：“昨夜殿下是在書房歇息的，小葵逗你呢！”

    蘇顏頓時鬆了口氣：“你皮癢了？敢拿我開玩笑！”

    “不敢了，不敢了！”小葵趕緊抱著腦袋蹲下，還沒再應聲就看見韋望進來，立刻站直了身子，微微低著頭望著腳尖，好像能望出朵花似的。

    韋望照例是不理她的，隻是衝著蘇顏說道：“仝小姐找了不少人在下遊攪了個天翻地覆，愣是連個木頭片都沒找著。看來要麽沉了河底，要麽就是給衝到海裏去了，反正沒戲。”

    蘇顏的心像被貓撓著，滋啦滋啦的直冒血，過了好一陣才問：“那仝小姐就這麽算了？”

    “不算還能怎麽著？”韋望答道，“仝小姐以自己的名義去撈屍，仝家人明麵上還在怪她是被曲行之迷了心竅，就害怕惹禍上身。其實曲行之就這麽死了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如果真隨仝家去了，弄不好什麽時候又要被拿出來做一次墊腳石。”

    蘇顏知道他說得在理，可是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曲行之從世間徹底消失，總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你別再跟晉王鬧別扭了。”韋望忽然開口，“你難受得睡不著，他也灌了大半夜的酒，誰都不好受。”

    “哎……不關你事，別摻和。”蘇顏歎了口氣，忽然覺得不對，“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呢？該不會又半夜裏爬房掀瓦了！”

    韋望咻的一聲竄出門外，憑空消失了。

    蘇顏揣了滿肚子的氣，又想到韋望就在房頂上看著她來回翻騰無法入眠，頓時一陣惡寒，扯直了嗓子喊道：“有種你就別回來！”

    蘇顏又犯了糾結。

    蕭煜埋怨她不信任自己，可又沒有證據能洗脫嫌疑；蘇顏怨恨他設計殺了曲行之，可又沒證據能證明此事是出自於他的安排。

    蘇顏一麵想查出真相給曲行之和自己一個交代，一麵又怕查出來真是蕭煜，後麵又該如何收場。

    她滿以為韋望這一去起碼也得晃蕩幾天才能回來，誰知才聞見廚房裏燉了雞，韋望便踩著飯點沒羞沒臊的準時出現在了飯桌上。對他來說麵子算什麽？不存在的。

    還沒來得及拿韋望撒氣，他就搶先開了口：“你別搗鼓著怎麽跟晉王爭個勝負了，他今晚不會回來了。”

    蘇顏一怔：“為什麽？”

    “梁王聽說晉王蘇醒之後便一直請求麵聖，陛下一直沒有應允，隻讓他在家好好呆著。昨天他以此前陛下交予考核的開鑿江南水道的事情作為借口，拖著病體寫了折子差人送去上書房，沒想到卻是晉王殿下複信讓他靜心養傷，這回可不徹底氣瘋了？”韋望啃著雞腿說道，“他為此事闖宮，鬧著非要麵見陛下不可，後來被內廷侍衛押下了，今日才送回府裏。陛下氣急攻心連連咳血，晉王殿下要在宮裏陪著，當然是回不來了。”

    蘇顏不說話了。

    蕭嗣高估了自己在蕭盛奎心中的地位，終於從順理成章變成了不上不下進退維穀。蕭煜一直昏睡躲過了這一場腥風血雨，最後卻像是撿了個便宜，他想要的東西終於來到了他麵前。

    韋望以為她是在擔心蕭煜的安危，隨口問道：“你是不是想進宮去陪著？”

    蘇顏搖搖頭：“我想去征河壩上看看。”

    “你還惦念著曲行之呢？”韋望一個白眼翻上了天，“仝家都快把征河上下翻遍了，但凡能有一點蛛絲馬跡還能輪得到你？”

    蘇顏又是搖頭：“我就是去看看，算作憑吊故人……就算沒辦法入土為安，起碼也要為他安一座衣冠塚。”

    韋望說得沒錯，仝家在征河沿岸鬧了那麽一出，別說是口棺材，就是漂了根水草都被找出來了。

    蘇顏裹著披風站在征河壩上，心裏揪得直痛。曲行之如此信任她，根本沒有質疑過她的安排是不是周全，沒有質疑過假死之藥有沒有問題，沒有質疑過她所信任的人，就這麽毫無保留，全心托付。

    若曲行之在死前真的恢複了知覺，那該是多麽的痛苦，多麽的絕望。

    征河波濤滾滾，幽深的水草綠得發黑，隨著水流翻滾時猶如一段段起伏的獸脊，滿是不動聲色的殺機。

    蘇顏等了足有兩個時辰，直到沿著征河兩岸的人手全都無功而返，她也終於死了心。

    “收拾些他慣常的衣物，在西郊為他立一座衣冠塚。”蘇顏想了想，“就立在煥章身邊，也算是有個伴兒。”

    這一去一來，蘇顏著實覺得累了，坐在馬車裏靠著軟墊便沉沉的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一睜眼便看到窗戶外掛上了金紅色的餘暉，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回到了晉王府，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被搬回了自己床上。

    腦袋裏亂哄哄的像是進了一堆蒼蠅，什麽都想不了。

    看到她睜開眼睛，有個人湊到了麵前，瞬間把斜射過來的天光給擋住了，隻能看見濃淡的光影在他背後織成一條光的錦緞，柔滑而絢爛。

    蘇顏昏昏沉沉的輕喚了一聲：“蕭煜，你回來了？”

    黑暗裏的人笑起來，冷冷的應了一聲：“是我。”

    “梁王？”蘇顏猛的怔住，拚命撐起身子朝後退開，“你怎麽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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