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嗣裹著厚厚的繃帶，臉色是陰沉沉的死灰，眼睛卻在背光的狀態下水汪汪的發亮，看得人心慌。

    “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蘇顏始終覺得不可思議，有韋望在身邊守著，怎麽會容得他與自己獨處？

    蕭嗣猛然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肩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你這個騙子！你騙了我！”

    “我什麽時候騙你了？”蘇顏隻覺得他把自己的肩頭攥得生疼，手指像是要嵌進肉裏，不由得皺了眉頭，“一直以來不都是你裝瘋賣傻騙著我嗎？”

    “你說過我能做皇帝！”蕭嗣吼道，“明明是天命所歸，為何時至今日，父皇仍舊不肯站在我這邊？”

    “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蘇顏笑道，“他從來都沒站在過你這邊啊。”

    蕭嗣怔了怔，使勁攥著蘇顏的肩頭：“我不相信天命還可以更改！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到底是哪裏不對！”

    蘇顏蹙緊了眉頭，拚命想要擺脫他的鉗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顏兒，你明不明白，我這輩子失去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再讓人搶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蕭嗣臉上瘋狂的神色全是發自內心，遠比他以往裝出來的模樣更加駭人。

    “你放開我，我們有話好好說。”蘇顏害怕激怒了他之後事態會更加惡化，忍著疼痛試圖撫慰他的情緒。

    蘇顏的語氣軟了下來，蕭嗣的怒氣也仿佛在一瞬間煙消雲散。然而他並沒有就此鬆手，而是把蘇顏緊緊的攬在懷裏：“你知不知道我中毒之後有多痛苦？我全身都像是被扒了一層皮，疼得死去活來……母親想要為我討個公道，卻被當成瘋子關起來。我沒等到害我的人被繩之以法，卻先等到了廢黜太子位的消息。”

    蘇顏掙紮不開，幹脆先裝作順服的模樣，靜靜的聽著他說話。

    皇權鬥爭原本就充滿了罪惡，每個人都用最大的惡意去對付那些同樣血緣的兄弟，很多時候比敵人還要凶殘狠毒。

    “我找著機會悄悄去看望母親，她已經被逼瘋了，早已認不出我的模樣……也就是那天，我藏在石缸裏，親眼看著那些人摁住她不讓她掙紮，拿沾濕了的黃裱紙貼在她臉上，一層一層……她拚命掙紮，身子不停的抽搐，慢慢的才不動了……死的模樣像塊僵了的老木頭。”蕭嗣把那些秘密壓在心裏太久，一旦找到宣泄的方式，立刻就如潮水一般噴湧出來，“你以為我很喜歡裝瘋賣傻嗎？我不裝，我的下場就會和她一樣……不，也許會比她更慘。”

    蘇顏聽得出他語氣裏的愴痛，體會得到他長期壓抑的憤怒和痛苦，然而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才好，隻是伸手拍了拍他後背。

    隻是這麽輕輕一碰，蕭嗣就像是被驚嚇的貓，瞬間支棱起了毛發，把蘇顏抱得更緊：“即使我又瘋又傻的時候你也沒嫌棄過我，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小顏兒……你跟我走吧。以後我一定去全心全意待你，跟我走吧。”

    “我不會跟你走，更不會屬於你。”蘇顏耐著性子勸他，“我同情你，但那根本不是愛情，你……”

    蕭嗣的神情頓時猙獰起來：“你是我的天命，你為什麽不跟我走！”

    “你的命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無論有我沒我都是一樣。”蘇顏苦笑道，“我不是你的護身符，更談不上有什麽感情。當初陛下賜婚的時候，我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吧。”

    蕭嗣怒吼道：“你騙我！我不相信！”

    “命中注定屬於你的人已經死了。”蘇顏歎了口氣，“那個伴著你顛沛流離不離不棄的人，即便為你受盡委屈折磨也甘之如飴的人，寧可用性命守護你秘密的人……她已經死了。趙萍，她為了你舍棄了一切，最終卻被你親手舍棄了。”

    “趙萍……她是個叛徒！她隻是一顆棋子！她是個虛情假意兩麵三刀的騙子！”這句話就像是導火索一般點燃了蕭嗣的情緒，他用力把蘇顏推開，轉而撲上去，奮力扼住她的喉嚨。

    蘇顏瞬間便喘不過氣，手拚命的伸出去，抓住他的手臂狠狠的掰著，然而始終無法掙脫。

    就在她的腦子逐漸昏沉，似乎要觸摸到死亡的時候，脖子上的力道忽然鬆了。

    空氣還沒來得及湧進肺裏，蘇顏便覺察到蕭嗣把她重新抱進懷裏，柔聲呢喃道：“對不起，小顏兒，對不起……你別惹我生氣……”

    他一邊說著，一邊拽著蘇顏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你氣我惱我，就照我的樣子還回來……隻要你解氣就行，你別不理我……你打我，打我也行……”

    蘇顏拚命喘著氣，根本顧不上別的事，他已經抬起手，狠狠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小顏兒，你解氣了麽？”蕭嗣等不到她的回應，抬手又要打。

    蘇顏趕緊把他的手拽住了。

    她到底還是猜錯了。

    蕭嗣確實瘋了，而且比他之前裝出來那種癡傻的瘋更加可怕。他偏執，壓抑，充滿了精密的野心和動機。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理我，你是在氣頭上說胡話呢。”蕭嗣笑眯眯的說道，“你是我的天命，你絕對不會不理我的。”

    “你不用著急，現在陛下的態度還不明確，先等等再說。”蘇顏不敢再頂撞他，隻能順著他的話頭說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蕭嗣停了下來，好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忽然間帶上了一種詭異的狂熱和興奮：“我明白了！”

    蘇顏被他的神色嚇了一跳，蹙著眉又不敢追問。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蕭嗣把這話重複了好幾遍，忽然抬起頭看望著蘇顏，笑容格外詭異，“我不謀事，天怎麽替我成事？”

    蘇顏心裏猛的一顫：“你要做什麽？”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小顏兒，等我回來接你！”蕭嗣也不答她，兀自念叨著轉身便徑自朝外去了。

    “蕭嗣！你站住！”蘇顏心裏升起一陣莫名的恐懼，著急的喊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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