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明白他的意思，老皇帝蕭盛奎從來都沒看好過梁王，即使今天刺殺成功，梁王固然會理所當然的成為唯一的選擇，卻並不能成為不得不選的選擇。

    梁王的局，到底還是開得太小了。

    要想勝券在握，他就該狠下心腸，連老皇帝一起幹掉。

    蘇顏僵著身子直瞪著逼近的刺客，一心籌劃著該怎麽脫險，蕭煜卻一點都不著急，攬著她笑道：“別想了，今天來的必定不會是烏合之眾，你打不過的。”

    “你這個人……”蘇顏很想罵他不合時宜，可又實在想不到別的好辦法，隻能歎了口氣，“算了，起碼今天咱們還能死在一起。”

    刺客們見慣了奮力反抗垂死掙紮的，見慣了哭爹喊娘跪地求饒的，看見這樣的陣勢，倒還真的有些遲疑。

    然而時機難得，他們終究不會耽擱得太久。

    為首的刺客舉起了手裏的刀：“晉王殿下，時候不早了，請上路！”

    他手裏的刀非同尋常，斜彎在胳膊上像是一彎半月，亮汪汪的透著冰寒徹骨的藍，鋒利得像是能割破空氣。陰毒狠辣，奪魂攝魄。

    蕭煜臉上帶著笑：“想要我的命，也得他拿得走。”

    蘇顏聽著他的話，心想著他也總不至於玩了這麽多花樣最後玩死了自己，滿以為他還埋伏了翻盤的後招。然而刺客的彎刀已經逼到了麵前，她還是沒能等到救兵出現。

    彎刀劈麵而來，刀鋒還沒觸碰到肌膚，一線冰冷的殺氣搶先滲入了肌膚，撕裂般的疼。蘇顏下意識的閉緊了雙眼，反身摟住了蕭煜。

    刀還沒落下卻先聽到了一聲低沉的悶響，仿佛是什麽穿破了皮肉。

    蘇顏恍恍惚惚的回頭，隻見那刺客還站在麵前，徒勞的捂著胸口的血洞，蒙麵巾之外的一雙眼睛寫滿了不可思議的恐懼。他就像一個裝滿了血的口袋，明明隻是破了小小一個口，所有的血卻都爭先恐後的順著那個洞口噴湧而出，仿佛在他腳下飛快蔓延成了一灘能夠吞噬生命的黑紅色深淵。

    等他倒下來，蘇顏才看清楚他後背露著一個大洞，內裏如同被轟開了似的，五髒六腑混在一起成了肉碎。

    血氣來得太過洶湧，如同洶湧的潮水，激得蘇顏一陣反胃。

    她知道這不是吐的時候，趕緊捂住鼻子強忍著。

    “動手！先殺晉王妃！”

    六七個刺客一同撲上來的時候蘇顏總算是看清楚了，蕭煜朝桌上輕輕一拍，杯子裏的茶水裏頓時蹦出幾個水滴，半空裏凝結成了冒著寒氣的冰刺。再一揮手，冰刺便直飛出去，碰到皮肉的時候就像利刃切入了豆腐。

    無聲無息的沒入再從另一邊轟然崩開，所觸之處，皆是皮開肉綻。

    “你會武功！”蘇顏怔了怔，“蕭煜！你這個騙子！你會武功！”

    這完全是廢話了，蕭煜不止會武功，而且還是絕頂的高手。

    最初蘇顏不過隻想自保，然而最後卻成了實力懸殊的單方麵碾壓。

    滿眼血色侵占了原本空白清淡的空間，血氣越來越濃，仿佛決堤的洪流攪動了空氣，從四肢百骸每個毛孔裏朝裏擠，逼得蘇顏幾乎要窒息。

    “別……別殺我……饒命……饒命……”

    有一名殺手大概是運氣好，恰好用彎刀擋歪了冰刺。冰刺順著大腿切入爆開，自大腿以下已經不在了，可還是比旁人運氣好，並沒有當場斷氣。

    蕭煜重新舉起手來的時候，蘇顏無意識的攔了攔。

    她沒想過這個殺手到底該不該死，也並不是因為眼前的慘狀動了惻隱之心，隻是在蕭煜殺伐之時，她看到了他臉上不易察覺的凜冽和暢快。

    那種表情令她感覺陌生，也令她感到恐懼。

    “所有見證者都要死，否則明天整個望京都會知道我的秘密。”蕭煜淡淡的笑著，放出了手中的冰刺，“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那就別看。”

    蘇顏親眼看著那人眼裏求生的光芒變成了絕望，然後整個腦袋被冰刺爆開，紅紅白白一塌糊塗。

    幾乎是在同時，外麵已經傳來了侍衛們靠近的嘲雜聲。

    “來得倒是比預想的早了些……”蕭煜並沒有停下來，而是走到刺客的屍首旁邊，撿起了一柄彎月般的割肉刀。

    蘇顏忽然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麽，陡然喊起來：“不要！”

    蕭煜的動作極快，飛快的在肩頭靠下的位置劃了一刀。

    蕭煜身上原本是幹淨的，因為他非常小心的避免讓別人的鮮血染上自己的衣衫，然而這一刀下去，鮮血即刻浸染開來，在衣衫在浸開一朵層層疊疊濃淡有序的花。

    他沒有停下，把刀橫過來朝著胸口又是一刀。

    躲避疼痛和傷害是人的本能，很多自殺失敗的人都不敢再嚐試第二次，因為瀕臨死亡的痛苦太過深沉而可怕，遠遠超過了死亡本身帶來的恐懼。有勇氣再來一次的，其實都是勇者。

    蕭煜可以這樣平和而冷靜的傷害自己，而且是兩次。

    胸口這一刀避開了要害，但傷口並不算淺，血色浸開之後更顯得觸目驚心。他捂住傷口蹙緊了眉，重重的把刀扔開，大聲喊道：“護駕！有刺客！”

    他這一喊，外麵趕來的侍衛們都炸了鍋，然而還沒等他們看清楚形勢，蕭煜已經重新開口：“刺客膽敢如此猖獗，外麵必定還有同謀！韋望已經追出去了，你們還愣什麽！留下一隊護衛即可，其他人都去追！”

    侍衛們如夢初醒，隻當這一地殺手是韋望的手筆，誰都來不及去看刺客的死狀，即刻追了出去。

    難怪韋望不在他也不著急，這麽一來恰好能把事情都推在韋望身上，反正韋望神出鬼沒，誰也找不著他的蹤跡。蘇顏毫不懷疑，蕭煜一定早就預備好了後招，會把殺手的來處清楚明白的引向梁王府。

    蕭煜的腳步浮了浮，似乎就要站立不穩，卻抬頭對著蘇顏微笑：“你不過來扶我麽？”

    蘇顏心裏的驚駭還沒完全褪去，然而到底還是舍不得就此不理，趕忙過去扶他，壓低了聲音埋怨：“何必做到這個地步？”

    蕭煜聽了她的話，卻笑彎了眉眼：“你不怨我騙你了？”

    “我已經想到了。”蘇顏歎了口氣，“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在這個故事裏開掛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秦昭，是你。”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