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過是街頭巷議罷了，茂陽聽信也就算了，你怎麽也信了？”蕭煜難得的從那堆奏章當中抬起頭來，“果然是將為人母，心性都變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蘇顏的眉頭微微一皺，“齊雲墨早逝的事情在西梁並不是個秘密，但凡從那邊來的客商人盡皆知。”

    “那些傳言不足為信。”蕭煜說道，“以訛傳訛之事本就不少，此前還盛傳過湘宜郡主暴斃身亡呢。”

    蘇顏又是一皺眉：“可不是暴斃身亡了嗎？”

    蕭煜被她的態度逗笑了，伸手拽了她抱進懷裏：“做人要講道理。”

    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彼此親近了，蘇顏聞到熟悉的氣息，感覺到久違的溫度，心頭壓抑的思念頓時泛濫開來。心裏的怨氣緩和下來，嘴上卻不肯認輸：“我很講道理。”

    蕭煜湊近了，輕輕吻了她一下，壓低了聲音笑道：“你這是抬杠。”

    “若是其他人的事，我本來也懶得管。”蘇顏轉過臉來，“撇去這身體與茂陽公主的血緣關係不說，茂陽公主與你多年以來相互扶持情同手足，總不能在婚姻大事上坑了她。”

    “既然你也知道她與我多年以來相互扶持情同手足，那我怎麽會任她往火坑裏跳？”蕭煜依舊堅持己見，“膽敢為一個死去的皇子求親，不啻於是直接挑釁了。西梁求親是在父皇仍舊精壯鼎盛之時，他們總沒道理要在這個時候跟陳唐鬧翻？”

    “齊雲墨曾是西梁王室最寵愛的皇子，若這件事不是真的，王室怎麽能容得外間亂嚼舌根？西梁有冥婚之說，還是謹慎點。”蘇顏知道他說得沒錯，可齊雲墨蹊蹺暴斃之事同樣傳得有板有眼，實在令人懷疑。

    “你別胡思亂想了。”蕭煜應道，“即便真有冥婚之說，茂陽以陳唐公主之名嫁過去，西梁總不會把她生埋進去的。”

    蘇顏立刻反駁：“萬一真是生埋了呢？”

    蕭煜依舊不急，笑眯了眼睛，聲音低沉曖昧得像是裹了蜜糖：“又開始抬杠了。”

    “跟你說正事呢，別給我耍肉麻。”蘇顏隻覺得耳邊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明明已經是老夫老妻了，還是時常被撩得臉紅心跳。

    “我沒攔你，你說啊。”蕭煜望著她，眼睛裏的溫暖甜蜜的情愫像是匯成了大海，都快把人齁死了。

    蘇顏隻覺得腦子裏僅剩的理智都在順著腦縫裏往外擠，生怕再次被瓦解了鬥誌：“你能不能別這麽看著我？”

    蕭煜笑得更加燦爛：“你不是喜歡我這樣的眼神麽？”

    蘇顏想起某個夜裏曾經在被窩裏跟他絮絮叨叨說起了以前在銀幕之外仰望他的過往，不由得歎了口氣：“現在我可算是看透了，你就是看著一個茶杯也是這個眼神啊。”

    蕭煜笑彎了腰，好一陣子沒說話。

    蘇顏憋著氣等他笑夠了，估摸著他這會兒心情好，趕緊趁熱打鐵：“說真的，我也不是因為這麽幾句閑言閑語就要支持茂陽悔婚，到底事關她將來的幸福，總是慎重點才好。”

    蕭煜應道：“那你想我怎麽做？”

    “既然外間傳言不作數，還是找西梁來商議一下。”蘇顏想了想，“大張旗鼓的去問自然很傷麵子，不如找個借口……就說水土不同，擔憂茂陽將來衣食起居多有不便，所以找他們來敲定一下細節。”

    蕭煜用哄小孩的口氣柔聲勸道：“你懷著孕呢，就別跟著鬧了。”

    蘇顏不服氣了，掙脫出來直盯著他追問道：“我替她的終身幸福做打算，怎麽是鬧呢？”

    “如今父皇病重，我也還沒得到太子之位，朝中人心不穩內憂不止，絕不能在這時候再與西梁交惡惹來外患。”

    蘇顏總算聽出了門道：“這麽說，無論那個齊雲墨是死是活，茂陽都得嫁過去？”

    “對，即使皇子已逝，她的封號供養並不會少。”蕭煜點了點頭，“隻要有她在西梁呆著，才能夠安撫那群好戰的西梁蠻民，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不是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而是他們認為押著茂陽做人質，陳唐就不敢輕舉妄動！”蘇顏皺著眉頭，“隻要茂陽嫁過去了，她就隻是一個人質。”

    “即便是人質也好。”蕭煜說道，“身為一國公主，那就是她應該身處的位置。”

    “如果她不願意呢？”蘇顏還是不甘心，“哪怕那個齊雲墨沒有死，而是有什麽別的毛病，茂陽跟了他以後又要怎麽過？”

    蕭煜也不跟她爭辯，隻應了一句：“那與你無關。”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蘇顏的心朝下墜了墜，也知道他心意已決，“若要你地位穩固，茂陽無論如何都要嫁去西梁。”

    蕭煜已經不跟她糾纏了，重新低頭去看那些堆在桌上的奏章，輕聲說道：“出嫁之期已經很近了，你務必要看好茂陽，別讓她做出傻事來。”

    蘇顏苦笑了一聲：“茂陽說的沒錯，你真的變了。”

    蕭煜的嘴角微微提起，把滑落在臉頰側旁的發絲順到了耳後，燈火的光暈把頸項喉結的弧度勾勒出了一張唯美的剪影：“我是變了……變回了我原本的樣子。”

    蘇顏帶回了茂陽公主不想聽的答案，茂陽公主當然不能善罷甘休，一邊罵著蘇顏惺惺作態裝好人，一邊又怨蘇顏不顧她的死活，絲毫沒留情麵，直接把蘇顏趕出門外。

    蘇顏也不再辯解，回到屋子裏又當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閑人。

    茂陽來來回回鬧了好幾遭，一門心思覺得隻要把事情鬧大蕭煜必定就能回心轉意，直到出嫁之日到來，她才總算是醒悟了。

    別說她是假死，就算是真死蕭煜也不會再理她了。

    出嫁當日，茂陽公主的眼睛腫得像兩個熟透了的大桃子。

    也許在上花轎之前她還懷著最後一點念想，等著蕭煜能幡然悔悟，亦或是秦昭能給她帶來什麽好消息。然而蕭煜到底還是沒來，就連秦昭也沒有露麵。

    蘇顏一個人送她上了花轎，那副淒淒慘慘的模樣讓蘇顏想起來自己當初嫁入晉王府的光景，不由得替她難過了一陣，私下裏囑咐道：“往後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吃苦受委屈都不算什麽，隻要能活命就好。”

    茂陽公主聽完囑咐，哇的一聲又嚎起來，引來了頗多側目。隻當這個公主慣常在府裏受著湘宜郡主這個惡嫂子的欺壓，臨要走了還被教訓了一頓。

    “這就覺得紮心了？”蘇顏摸頭的動作就跟在揉狗腦袋似的，“往後紮心的日子還多著呢。”

    茂陽公主聽完，居然不哭了，抹著鼻涕眼淚問她：“你到底會不會安慰人？”

    蘇顏搖搖頭：“我可一點都不想安慰你。”

    茂陽公主雖然習慣了她這不按理出牌的調調，可還是瞬間化悲痛為怒氣：“你給我等著！待我下次風風光光回來，先打爆你的狗頭！”

    “我欣賞你的鬥誌。”蘇顏忍不住笑了，“你的園子給你留著，防備你將來被夫家掃地出門無家可歸。”

    “我呸，你可等好！”茂陽公主頓時趾高氣昂了，帶著一張花臉上了車。

    蘇顏來到車前，小心的跟隨行侍女吩咐：“這一路上車馬勞頓，公主一定坐不住，後麵車上備著果幹糕點可以給她解解煩。這幾天西梁還冷，公主是個收不住的皮性子，玩鬧熱了要減衣服可以，過上一會兒一定要再給加回去……”

    話還沒說完，車上忽然掀開一張簾子。

    茂陽公主頂著大花臉伸出腦袋來，板著臉喊她：“蘇鳧顏……嫂嫂……”

    蘇顏差點給嚇了一個趔趄。

    茂陽公主沒大沒小的喊蘇鳧顏是常事，趕上她心情好了，還能換成個“喂”或者是“那誰”，今天居然攤上一句嫂嫂，簡直是白日裏活見鬼的事。

    “雖然我看見你就來氣……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謝你來送我。”茂陽公主才不管蘇顏這會兒是什麽反應什麽表情，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以後六哥就交給你了，守得住是你的本事，守不住是你的造化，反正我是管不著了。”

    蘇顏歎了口氣：“你本來也管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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