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來迎親的隊伍可算是奢華鋪張給足了麵子，然而領頭的隻在宮裏拜見了老皇帝和蕭煜，推說忙著回去複命，甚至也沒辦什麽接風宴，接了茂陽公主即便回程，看起來確實有那麽些心虛的樣子。

    蘇顏私下裏去探問，對方也是言辭閃閃爍爍總像是見不得人。

    盡管她心裏揣著諸多疑問，然而她終究隻是個王妃，老皇帝和蕭煜都不計較的事情，她自然也不好一直糾纏到底。

    等到送走了茂陽公主，晉王府裏就徹底冷清下來了。

    蕭煜時常要去宮裏，秦昭就跟隱身了似的總也不出現，現在茂陽公主也走了，偌大的晉王府裏好像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雖然茂陽公主在的時候也是沒大沒小生嗆活噎，吵吵嚷嚷的卻還有那麽些熱鬧，現在她走了，蘇顏竟然莫名的有些想她。

    一時想著路上吃什麽玩什麽有沒有遇上大雪封路，一時想著她那臭脾氣到了西梁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人相處，一時又想著萬一那個西梁皇子齊雲墨真有問題茂陽公主該怎麽對付。

    自從有了身孕之後她基本上是沾了枕頭就能睡過去，誰知今晚腦子裏亂哄哄的來回折騰著，她竟然難得的失眠了。

    “哎……”蘇顏歎了口氣，翻身坐起來。

    就在這一刹那，她竟然看到有人站在窗前，整個身影黑黢黢的隱在黑暗裏，背後的夜幕裏群星璀璨，撒下一片薄薄的星輝，恰如是在身上鋪了一層雪，唯獨看不清麵目。

    她先是吃了一驚，拉開喉嚨想喊，隨即想起韋望經常爬屋上牆的光榮事跡，便又停了下來：“韋望，你皮癢了是不是！有什麽話不能白天說嗎？掀屋頂我都懶得理你了，這回居然進屋了！”

    窗前的黑影動了，優雅端正的步態像是一隻華貴而謹慎的貓。

    蘇顏立刻就覺得不對，就憑韋望靜若杠鈴動若野豬的德行，聽見剛剛那幾句鐵定恨不得衝過來把她糊死。

    她再次扯直了喉嚨想喊，黑影已經猛的抱了上來，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郡主，是我。”

    聽到這聲音，蘇顏的身子猛地一顫，把他推遠了些。

    “怎麽了？你不認識我了嗎？”那人站穩了，然後回過身點著了蠟燭。

    “昆侖，你怎麽來了？”蘇顏定了定神，才鬆了一口氣，更覺得不對勁，“這裏可是晉王府，大半夜的……你是怎麽進來的？”

    “郡主，我就是掛念你了，想來見見你。”燭火搖曳著映出一片暖融融的橙色光暈，昆侖眼睛裏帶著笑，藍綠色眼瞳幹淨得像是雨後晴朗無雲的天空。

    蘇顏聽他用慣常的語氣跟她撒嬌，心裏頓時就柔弱下來，可又不敢完全放鬆警惕：“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怎麽進來的……很重要嗎？”昆侖望著她笑，“我要走了，今天是專程來向你辭行的。”

    蘇顏怔了怔：“你上次說找到了父母家人，這次……是要回到他們身邊去了嗎？”

    “算是。”昆侖點點頭，“這一去隻怕以後都見不到了，我原本想就這麽悄悄的離開，又怕你發現之後惦念，還是先來與你道個別。”

    我想守護的郡主府，到底是散了。

    想到這裏蘇顏不由得神色黯然，卻還是強撐了笑容：“你這是去與家人團聚，挺好的。等到安定下來，也要記得時常來信，讓我知道你還安好。”

    昆侖笑了，低低的應了一句：“好。”

    他朝著蘇顏靠近了一步，蘇顏無意識的朝床榻裏邊縮了縮。

    “郡主，你怕我？”昆侖不再靠過來了，臉上卻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不是怕……誰讓你選這個時候來看我？”蘇顏用被子裹緊了自己，一臉尷尬，“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孤男寡女總得避個嫌不是？”

    昆侖被她此刻的模樣逗笑了，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我逗你呢，我怎麽舍得走呢。”

    “什麽意思？”蘇顏被他這一陣陣的徹底弄糊塗了。

    這大半夜的，若說他是即將遠去特意跑來辭行還說得過去，要是隻是為了來尋開心那就很沒道理了。

    “沒什麽，我就是離開一段時間，很快就回來。”昆侖說得格外玄乎，“希望待我歸來之時，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蘇顏聽著不對勁，下意識的伸出手：“你到底要上哪兒去……”

    話音未落，昆侖的身形就像煙氣一樣憑空消散在了空氣裏，全不像是韋望那樣飛簷走壁的利索，來去都是無影無蹤，更像是一個夢，一場戲，一陣幻覺。

    蘇顏糾結著昆侖半夜裏的來訪實在沒睡安穩，等到吃完了早飯便如同慣常一樣到外麵曬著太陽打起了盹，忽然一睜眼才發現蕭煜站在自己麵前，著實被嚇了一跳：“你怎麽回來了？宮裏的事情處理完了？”

    蕭煜慢慢坐下把她攬進懷裏，神色有些疲憊：“想你了，特地回來看看，免得被別人惦記。”

    “懷了孕的大肚婆，還有誰會惦記。”蘇顏嘴裏咕噥著，心裏倒是很受用。

    蕭煜抵著她的額頭，輕聲低語道：“誰讓你是我的唯一呢？”

    “有人看著呢……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蘇顏低低的應了一聲，自從懷孕之後各種妊娠征象就開始冒出來，身材走形皮膚粗糙滿臉痘痘，她自己都很不待見自己，也難得蕭煜還是一慣的喜歡跟她膩歪。

    “昨夜。”蕭煜笑著應了一聲，“看你睡熟了，就沒過去打擾你。”

    蕭煜這個人心思深沉機關算盡，越是接近權勢就越是殺伐決斷心狠手辣，時常讓人心寒，可到底對她還是一心一意。

    想到這裏，蘇顏就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蕭煜伸手捧了她的臉：“日子過得好好的，別總是歎氣。”

    蘇顏原本想說說昨夜昆侖出現的事情，左思右想卻又憋住了，轉而問道：“老皇帝是不是已經在籌備詔書立你為太子了？”

    蕭煜輕描淡寫的搖搖頭：“沒有。”

    “沒有？”蘇顏皺了皺眉頭，“難道你一點都不著急嗎？”

    “好飯不怕晚，著什麽急呢。”蕭煜笑道，“國家大事非同兒戲，哪有那麽草率。”

    “齊王截舌流放，早已死在路途上。梁王與太子相爭，如今一個隕命，一個外遣，都沒戲了。孫輩的孩子們要麽太小要麽不成器，誰都不是你的對手。”蘇顏皺著眉頭，“如今你已經占盡優勢卻還是得不到皇位，難道不覺得是天命阻止嗎？”

    “天命？我不信天命，隻信事在人為。”蕭煜微微眯了眉眼，“攔住我的不是天，而是父皇。”

    蘇顏心裏猛的一跳：“難道你打算……”

    “噓！”蕭煜豎起一根手指，“我什麽打算都沒有，隻想給你講個故事。”

    蘇顏沒想到他忽然冒出這樣的興致，心裏知道不是好事，皺著眉頭問道：“什麽故事？”

    蕭煜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曼荼羅的孩子去了哪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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