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越是久放越是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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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顏死裏逃生,裹著一身血縮在黑暗裏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有人來開門。大門打開的瞬間,外麵燦爛的陽光衝進來,照亮了地上幹涸的血跡,好像火焰放肆的焚燒了一切,瞬間晃花了眼。

    被恐懼和腳踝的痛楚折磨了大半夜,蘇顏幾乎已經麻木了。抬眼看見蕭煜的時候,心卻被猛的紮了一下,狠狠的罵道:“怎麽才來呢?你怎麽才來呢?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

    蕭煜抱了她起來,小心的攬在懷裏,哄小孩子似的柔聲說著:“什麽都別說……好了,好了……”

    蘇顏靠在他胸口聽著那一陣陣平穩的心跳,繃緊了的神經忽然鬆開了,陡然痛哭失聲。

    老皇帝要殺她,不僅僅要避著蘇家,更要避著蕭煜。他雖然是來晚了,可也實在怪不得他。

    蘇顏知道自己怨得沒道理,可想起來總是後怕,要不是有李公公幫著,他倆今天很有可能就見不上了。

    後麵有人搭腔:“殿下,隻怕還是要先妥善處理那邊才好……”

    蕭煜一抬頭,似乎是要鬆手的模樣,蘇顏反手拽著他,抖得像是秋風中的落葉:“別走,你陪著我,別走……”

    蕭煜望了一眼殿內的可怕情形,淡淡的應了一句:“好……我們回家吧。”

    後麵的人急了:“殿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若是消息先行走漏出去,隻怕不好收拾!萬不可為了兒女私情誤了大事!”

    蕭煜當然知道夜長夢多這個道理,拖得越久就越有可能橫生枝節,然而低頭望了蘇顏一眼,又著實放心不下。

    “殿下!王妃受驚大可慢慢調養,國君之位卻是萬萬不能錯失啊!”

    蕭煜聽了這句勸,蹙了蹙眉頭,終於回過頭把蘇顏交到韋望手裏:“小望,先把她送回去休養。”

    “蕭煜!”蘇顏拽著他的袖子不肯撒手,有種不可理喻的執拗,“你聽著,你絕對不可以即位,絕對不可以!”

    “我知道了。”蕭煜柔聲勸道,“你先回去,小望會保護你。”

    “……你什麽時候回來?”蘇顏重重的吸了口氣,靜靜的期待著他的答案。

    “很快。”蕭煜笑了笑,“什麽都別想,先好好睡一覺。”

    蘇顏攥緊了的手慢慢鬆開,紫色綾綃慢慢滑出掌心,流水一樣緩緩散開。

    她心裏懷著感動,也懷著疑慮。

    上一次蕭煜選擇為了她而放棄皇位,這一次是不是還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別磨嘰了,走了!”韋望哪有那個耐性,抱著蘇顏轉身出了門。

    蘇顏扭頭望著蕭煜,隻能看見他臉上帶著笑意,站在那片被陽光籠罩的燦爛光芒當中,周遭的黑暗如同蟄伏的巨獸張著獠牙即刻就要把他徹底吞噬。

    蘇顏心裏猛的一抽,張口大喊起來:“你等等!等等!”

    韋望皺了眉頭:“你還有什麽要緊話說?”

    蘇顏一怔:“沒……沒有……”

    她倒真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囑咐蕭煜的,更拿不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隻是打從心底不想離開他,一點也不想。

    “若是陛下就此駕崩,你可知道你會擔上什麽樣的罪名?即使留在那裏,你又能幫得上什麽忙?”韋望不耐煩的吼道,“老實呆著!別找麻煩!”

    蘇顏打著顫,從牙縫裏一個個擠出字來:“蕭煜不能登基,他……他不能登基!”

    韋望一揚眉:“理由是什麽?”

    “我……我不知道……”蘇顏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第六感,隻能盡力平息著自己的情緒,“我隻知道蕭煜不能登基!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有什麽用?登不登基是他自己的事,你就少操點心吧。”韋望隻覺得蘇顏不可理喻,忍無可忍伸手在她頸上一拍。

    蘇顏隻覺得脖子上一麻,即刻睡了過去。

    在知覺遊走到身體之外前,她聽到韋望來了一句:“好沉啊,重得和豬一樣!”

    蘇顏結結實實的睡了一天,等她睜眼才發現滿朝上下都在等她醒來,都在等著她對蕭盛奎的死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時候她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

    蕭盛奎打好了算盤要殺蘇顏又要側旁沒有人可以作證,所以才選擇把所有人都調開。然而他這一死,身邊卻隻留下李公公的屍身,活著的隻剩下了蘇顏,同樣沒有人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蘇顏當然不會傻到把蕭盛奎的意圖和盤托出,隻說李公公是田家人,這麽一來就成了李公公為了宗族複仇與蕭盛奎同歸於盡了,哪怕有人懷疑也找不到實錘,隻能不了了之。

    盡管他還沒來得及宣布冊立新太子,兒子這一輩沒有戴罪沒有失德的就剩下了蕭煜一個人,自然也就成了繼承皇位的唯一人選。

    既然繼承人選沒有爭議,蘇顏滿以為他真會和約定中一樣很快回到自己身邊,然而帝王駕崩哪裏比得上普通人那麽痛快,從繁冗的儀式到各種事項的交接處理,全都是需要勞心勞力的事情。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國殤發布之前便已經有人奉了衣冠來請蕭煜登基即位,因為老皇帝沒有遺旨又沒有另立太子,以陶家人為首的那幫人便站出來拚死反對,推說蕭煜即位名不正言不順。兩相爭執之下,蕭煜便答應先監國代政,其餘事情等待蕭盛奎的後事辦妥之後再議。

    發現蕭煜雖然攝政卻沒有立刻即位,她終於是鬆了口氣,然而思念並不能像她所想的那樣收放自如,越是久放越是思量,越是掛念越是斷腸。

    蕭盛奎死了,陳唐舉國衣素為殤。

    雖然普天之下都是素白加身,實際上卻真沒有多少哀痛悼念的成分。種如是因收如是果,蕭盛奎在朝堂之中向來都是殺伐果決,馭民之術也無非橫征暴斂再加高壓監控罷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黎民百姓沒有閑暇也沒有精力來造反。

    如今他駕崩了,黎民百姓同樣也沒有閑暇也沒有精力來為他悼念,私下拍手稱快的倒沒準能有幾個。

    蘇顏攬著一個果盤曬著太陽,臉上懶洋洋的,心裏卻揪得慌,時不時就要往外望,就盼著一抬頭便能看見蕭煜回來了。

    越過欄杆看見木車上那一身月白時,蘇顏著實恍惚了一陣,還以為自己是被太陽曬昏了頭。

    青煙蔥蘢般的廣袖長衫籠著絕好的身段,一道暗褐色的印記從衣領裏延伸到脖頸側邊,像是繞著一串細密的繁花,細致而微妙。

    從第一次見他開始,他的模樣仿佛就被定格在時光裏,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過。

    溫和、淡漠、神秘,似乎沒有什麽詞匯可以完整的形容他。

    那雙眼睛裏似乎空空蕩蕩的什麽也容不下,卻又裝滿了大千世界的林林總總,繁盛凋零。

    蘇顏心裏轉了好幾個念頭,最後得出了結論。

    他們的師父算春秋很可能也是個顏控。

    轉眼之間木車就來到了麵前,符雲殤先打了招呼:“晉王妃,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了。”蘇顏苦笑著應了一聲,表情裏透著掩飾不住的失落。

    她沒有等回來蕭煜,卻先等到了符雲殤。

    符雲殤笑了笑:“晉王妃好像並不高興看見我。”

    蘇顏回答得異常懇切:“憑我現在的處境,看見誰都不會高興吧。”

    “你總是這麽有趣……”符雲殤依舊不著急,聲音飄飄忽忽的像是裹在雲裏。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今天隻怕不是特地來安慰我的吧?”蘇顏的身子已經很不方便了,沒法低下頭去看他的表情,隻能用言語試探,“你手裏拿著的是什麽?”

    符雲殤的身形沒動,手指摸索著那個卷軸,淡淡的回應道:“晉王的命運,你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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