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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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望炸雷般的聲音遠遠的傳開,從荒野裏驚出兔子一隻,田鼠若幹。

    “好好好,算我多事。”蘇顏應道,“不要我管就算了,平白錯過了好姻緣,將來可別後悔。”

    韋望吼出了氣勢,頓時收不住了:“後悔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蘇顏原本還有些傷感,被韋望吼了這一嗓子,積蓄起來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終於歎了口氣:“吃蜜餞麽?”

    韋望翻了個白眼:“曲行之才愛吃那些齁死人的玩意兒。”

    “不吃拉倒。”蘇顏指了指旁邊的籃子,“把供品拿出來,給他們都擺上。”

    “你當我是你的奴仆啊?”韋望老大的不高興,“誰讓你不帶小葵,這種事讓她來做不是正好。”

    “你忘了小靈是怎麽死的?小葵知道得越少,就會越安全。”蘇顏說道,“蜜餞放曲行之那兒,関闕的妥洛餅和板茶給昆侖,那碟子肉幹和曲酒是煥章的。”

    韋望滿臉的不高興,手上卻乖乖的歸置起來:“你倒是都記得。”

    “誰像你這麽大大咧咧。”蘇顏停了停,“籃子最底下……雞腿是你的。”

    “你這人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這是來掃墓,你當是來踏青啊?”韋望嘴上說著,雞腿已經順進了嘴裏。

    蘇顏知道韋望口嫌體直的可愛,也不戳穿他,由得他小老頭似的一邊絮叨一邊吃個沒完,自己則倒了酒,順著三個墓碑敬了一遍,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

    韋望自顧自吃了個飽,忽然一抬頭,發現蘇顏臉頰上掛著淚痕,不由得懵了:“哎,不就是沒給你留一根嗎,你也犯不著哭?”

    “我哭他們,更是哭我自己,哪裏是在哭雞腿?”蘇顏差點又要給他氣笑。

    “哭你自己?”韋望站起來抹了抹嘴,“有什麽可哭的?”

    “我……”蘇顏把秘密在心裏憋了這麽久,確實也想要找個人傾訴。然而想到韋望也是算春秋的弟子,立刻又把話憋了回來。

    韋望看她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了:“你總這麽藏著掖著,別人怎麽幫你?”

    蘇顏歎了口氣,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韋望跟著一怔:“什麽意思?”

    蘇顏苦笑一聲:“我的死期馬上就要到了。”

    她原本也沒那麽灑脫,一心想要改變曆史,改變已經注定了的命運,然而在知曉了一切之後,卻隻剩下了無盡的疲憊。

    “你的死期?”韋望翻了個白眼,“神神叨叨的,真是被寂川神宮的神棍傳染了。”

    “嗯,還真是符雲殤說的。”蘇顏聽他這麽說,心裏忽然升起一陣怪異的感覺,忍不住多了一分試探。

    蕭煜自己算作一邊,符雲殤和算春秋算作一邊的,唯獨韋望保護蕭煜卻又並不是完全依附於蕭煜,對於符雲殤又沒有半點尊敬,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

    蕭煜工於心計,符雲殤也不是省油的燈,和他們相比,韋望根本就不是算春秋喜歡的類型,他的存在也就顯得格外突兀。

    那麽在這場師徒之間錯綜複雜的博弈中,他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是他說的……那可就得上心了。”韋望哪知道她腦子裏過了這麽多念頭,隻記著了她的話,皺緊眉頭追問道,“是什麽時候?什麽個死法?”

    湘宜郡主的生平並沒有清晰的被記載,但是從明德太子登基開始的曆史卻是明確的。

    所以蘇顏能夠肯定,明德太子登基之後就不會再有她的存在。

    “我不知道……”蘇顏停了停,“不過在明德太子登基之前,我一定就已經不存在了。”

    韋望愣了愣神,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你別死。”

    蘇顏被他這忽如其來的一抱弄傻了,想到昔日他在雨裏擁抱自己的模樣,心道原本隻想試探一下他的立場,這熊孩子死了的心不會又活泛了。

    還沒等她再開口,韋望已經在她耳邊說道:“我會保護好你,你吃吃睡睡就行,別成天瞎想。”

    這雖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蘇顏心裏仍然大感安慰,輕聲應了一句:“謝謝。”

    韋望答道:“有我在,沒人能輕易要了你的性命……嗝……”

    他這一嗝,手上的勁頓時緊了一緊,蘇顏直覺得骨頭被摁得生疼,脖子似乎是扭住了。

    她重重的歎了口氣:“搞不好我是被你弄死的?”

    韋望:……

    “哎,我能不能問一句,你跟你師父……師兄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難得韋望的態度有了鬆動,蘇顏當然不能錯過刨根問底的機會。

    韋望頓時警覺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知不知道符雲殤是為了對付蕭煜才刻意接近我的?”蘇顏停了停,“我起先一直以為能讓我丟了性命的是皇家的內鬥或是皇室與蘇家的征伐。如今我才知道,原來真正致命的是算春秋的一盤棋。”

    “胡扯!”韋望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師父是天選之人,哪裏有心思來對付你這樣行為不端的凡人!”

    “神棍不也是天選之人麽?還不是一樣有喜怒哀樂,一樣謀劃算計?天選之人到底也不是神啊,從愛上淑妃白無霜開始,算春秋的愛恨妒忌就和其他人沒有兩樣了。”蘇顏被他生懟了一句,卻反而笑了起來,“如果你真想救我,那就該告訴我……我在算春秋的計劃裏到底能起什麽作用。”

    “都說了師父根本沒心思理會你了!既然你那麽好奇,那我就告訴你唄。”韋望停了好一陣之後才終於開口,“師父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了。”

    蘇顏猛地一怔:“你說什麽?”

    “昔日師父與大師兄雪中那一場惡戰之後就受了重傷,隱居深山養傷的時候才從死人堆裏撿了我。我跟著師父的時間不長,到最後隻學了些拳腳功夫而已,也知道我上邊還有兩個師兄。”韋望說道,“師父以畢生所學著下《十方書卷》,天文地理命玄術數無所不包,那些東西但凡被能人拿到都有翻覆天下之能。師父也就是看我沒有學習那些玩意兒的天分,這才放心讓我做了守墓人。”

    蘇顏徹底被震住了。

    她覺察到了算春秋的三個弟子不對勁,也信了符雲殤的說辭,所以才疑惑韋望的立場,可她卻沒想到,就連符雲殤也是騙她的。

    “師父死前下了最狠的血咒禁製,他防的可不是外人,而是我的兩個師兄啊。”韋望說道,“你想知道我站在誰那邊不是麽?我誰都不站,也誰都不信。”

    蘇顏皺緊了眉頭:“可你又怎麽會到了蕭煜身邊?”

    “師父說靠著他的身份可以替我複仇,而他為了能得到《十方書卷》,也不得不保我平安。”韋望答道,“而我的身份如此,確實也隻能呆在他身邊才能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這不對啊……”蘇顏沉吟了一陣,“如果你才是算春秋用來製衡蕭煜的存在,那麽符雲殤的目的又是什麽?”

    韋望冷哼一聲:“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但我知道他想要什麽。”

    蘇顏恍然大悟。

    算春秋死了,他的愛恨也就徹底放下了。他不止借著韋望和《十方書卷》來對製衡蕭煜,同時也是防著符雲殤。

    他要這天下太平,又要遂了白無霜的心願,讓他兒子活著又不能為禍天下。

    隻要這種微妙的平衡不被打破,這三個人就注定都要被算春秋的規則束縛,誰都無法掙脫。

    如今想要對付蕭煜的並不是算春秋,而是符雲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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