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掙紮，蘇顏幾乎是拚了命了，然而以她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抵抗實在無異於螻蟻撼象。她的雙手被摁緊了，又被捏著下巴合不攏嘴，吞咽起來也不那麽順暢，苦澀的藥水就從喉嚨直灌下去，又被擠得直往鼻子裏嗆，後來就連眼睛也被嗆得睜不開了，滿臉橫流的眼淚都像是摻雜藥的味道。

    在極度的痛苦當中，有那麽一陣她甚至很慫的想要接過來自己喝完算了，然而落進肚子裏的藥熱辣辣的燒灼著胃，她又忍不住去想剛剛帶給她驚喜的胎動。

    阿德抬頭望了望外麵的天色，終於裹緊了披風站起來：“好了，這後麵的兩次藥，你們好好招呼著……等胎兒落下之後，朕要親眼看見。”

    老嬤嬤們唯唯諾諾的跪地應了。

    蘇顏蜷縮在床上，肚子裏一陣緊似一陣的痛，與此同時，肚子裏的胎兒也在不住的動彈。比起之前輕微的胎動，這幾下完全可以說是在掙紮。

    她緊緊按著腹部來回揉弄，拚命咬緊了牙。

    孩子，你想要活是嗎……媽媽也想。

    阿德站起來撣了撣身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灰塵，跟著又補了一句：“你們要防著她再把藥吐出來。明日清晨朕要是看不見落下的胎兒，就把你們的人頭給朕送來。”

    蘇顏忽然抬頭望定了他，盡管疼出的汗已經濕透了頭發，甚至眼睛裏疼出了無數紅血絲，眼神卻是出奇的堅定。

    阿德被嚇了一跳。

    他看慣了仇恨，看慣了厭惡，蘇卿卿死前不甘和委屈也曾令他做了兩三天噩夢，這些日子也都逐漸淡去了。偏偏就是蘇顏這樣的眼神，卻讓他格外不舒服。

    蘇顏的嘴唇動了動，最後隻冒出四個字：“救救小葵。”

    阿德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她用那樣可怕的眼神盯了自己半天，最後卻隻能做出這樣的要求？

    蘇顏見他半晌沒有反應，以為他是沒聽清楚，重新蓄了力，一字一頓的重複了一遍：“救救小葵……我知道她隻是暈了，但她額頭在流血。”

    阿德眨了眨眼睛：“隻此而已？”

    “隻此而已……”蘇顏咬著牙，“若我要求你放過我們母子，你也是不會答應的吧。”

    “好啊，隻是一個小丫頭而已，又有什麽打緊？”阿德跟著笑起來，“朕保證她一定會活著。”

    “我不信你。”蘇顏咬著牙說道，“我要你找一個最好的禦醫來，就在我跟前把她治好。”

    “你真當朕是個小孩子？你故意要弄個禦醫到跟前來，是想讓禦醫替你解落盆湯嗎？”阿德笑起來，“朕勸你可別動那些歪腦經了，這丫頭朕帶回去，等明日胎兒送回宮了，我保管把她活著還你。”

    蘇顏已經沒有精力和他糾纏了，翻身重新躺了回去，就此沒了動靜。

    阿德見她已經沒有了反抗的意思，心裏放心了不少，徑自帶著人出去了。

    外麵已經落了鎖，幾個老嬤嬤都在身邊把守著，生怕蘇顏要找機會把藥吐出來，然而她隻是躺著，從頭到尾都跟死了一樣安靜。

    蘇顏當然沒有死，可她也不可能安睡。

    阿德的到來不可能是突發奇想，算來算去都跟秦昭脫不了關係。如果和秦昭有關，那就很有可能是他們聯合起來欺瞞了蕭煜。

    就因為阿德多疑和自以為是，蘇顏才會故布疑陣，誘使他把小葵帶進宮裏。蕭煜一直提防著阿德，自然會在他身邊布下諸多眼線，一旦阿德把小葵帶進宮這件事被發現了，自然就會意識到蘇顏出事了。

    做到這個地步，她實在是已經山窮水盡，使不出別的招了。

    希望蕭煜快些得到消息，希望阿德不要意識到這其中有詐，希望秦昭不要再次從中作梗……

    肚子裏再次狠狠的一抽，疼得她幾乎叫出聲來。

    忍一忍，再忍一忍……隻有忍過去了，才能活下去。

    “醒醒！快醒醒！您該起來吃藥了。”老嬤嬤推醒蘇顏的氣力實在算不得溫柔，蘇顏足足在靈魂深處拒絕了十幾二十次才終於接受了現實。

    窗戶外麵射進來的陽光隻剩下了一小片，證明現在已經不是清晨而是臨近正午了。

    “醒了吧？”老嬤嬤把藥碗送到蘇顏麵前，“既然醒了就請快喝下吧。陛下的話您也聽見了，願您識時務些，別讓奴婢們為難。”

    蘇顏飛快的一掀起來，想把那藥碗打翻，然而老嬤嬤的手腳更快，早已經把藥碗撤到了安全的地方。

    “勸您別再做困獸之鬥了。”老嬤嬤居然語重心長的勸起來，“別說您是打翻了一碗落盆湯，就算是你把我們帶來的藥全都毀了，不還有旁的方法能落胎嗎？陛下要這孩子的命，那他肯定是保不住了。這落盆湯要了他的命卻不要你的，若是換了別的，隻怕連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蘇顏望著她呼呼的直喘氣，盡管不甘心卻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並沒有毛病。

    “您這是想明白了吧？”老嬤嬤重新把藥送過來，“您是打算自己喝，還是奴婢們伺候您？”

    蘇顏朝外麵明晃晃的陽光望了一眼，心裏像被掏空了一樣，嘴角苦澀的一揚：“我自己喝吧。”

    老嬤嬤麵無表情的把藥送到她手上，蘇顏也不含糊，一口口喝得仔細。藥湯下肚，照例翻天覆地的痛，隻不過這次少了些被灌藥的痛苦罷了。

    她心裏有打算，同樣也如此信任蕭煜。哪怕是真的出了什麽紕漏，哪怕秦昭是真的使了什麽手段，都沒法瞞過蕭煜。

    他現在還沒出現，一定是還有別的打算。

    老嬤嬤見她如此順從，也就不再防備了，送了吃喝過來，她也都好好的吃下了肚。老嬤嬤送走碗碟之後蘇顏便重新躺回床上，眼睛一直望著外麵的天光。

    窗外透進來的光影一直在變換，仿佛是按著表盤的刻度逐步前行。

    蘇顏的心跟隨著太陽的腳步逐漸下沉，心情也慢慢從平靜變為焦灼，到後來再也偽裝不了自己的情緒，連老嬤嬤都看出來她的心思，居然語重心長的又勸了一遍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之類的言論勸她死心。

    蘇顏原本抱緊了肚子疼得不住的抽氣，一點沒有搭理她的心思，沒想到這體格能當武館教頭的老嬤嬤居然忽然切換成了知心大媽，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了頭。

    老嬤嬤見她忽然望過來，似乎有些別扭，隨口問道：“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蘇顏咬緊了牙關，努力扯著嘴角笑了，“就是覺得你臉有點大。”

    又要害人還要對方聽天由命甚至是感恩戴德，這個操作不止是臉大，簡直可以是優秀本秀了。

    老嬤嬤雖然不知道蘇顏到底是什麽意思，卻也知道不是好話，即刻陰沉了臉站起來：“真是不知好歹！如今蘇家覆亡，秦妃得了獨寵，陛下也視你為眼中釘，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你……”

    蘇顏仔細聽著她的每一個字，似乎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然而就在她即將要理清思路的時候，老嬤嬤卻忽然不說話了。

    “喂喂，要罵要懟，把話說完啊！”蘇顏著急的想聽到接下來的話，伸手推了她一把。

    老嬤嬤臉上的肉一陣顫抖，陡然仰天倒了下去，眉心裏忽然多出一道鮮紅的血泉。

    蘇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隻聽到慘呼聲四起，有人牽起她的手，在她耳畔疾聲呼道：“我是聖皇陛下派來救你的，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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