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的聲音嘩啦啦的響在耳邊，猶如一陣陣潮水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馬蹄音又輕又快，仿佛是在騰雲駕霧。

    清風朗日，綠水青山。

    那是一種久違的自由味道。

    馬背上起伏顛簸自然不好受，蘇顏生怕追兵再趕上了，隻能拚命忍著腹部的疼痛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連一聲都不吭。

    “駕！”馬兒從溪澗飛過，飛落的馬蹄破開清亮的溪水，濺開亮閃閃的一片水花，仿佛是陽光的碎片七零八落的墜進人心裏。

    “嘶……”這一下起伏衝擊終於令蘇顏忍耐不住了，不由得呻吟出聲。

    騎馬的老嬤嬤頭也不回，冷冰冰的甩出一句話：“別哼哼，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要命的話就閉嘴。”

    蘇顏疼得收緊了胳膊：“我不是矯情……是真的慘……”

    老嬤嬤仿佛沒聽見，縱馬又往前疾奔了一陣，然後終於一拉韁繩，讓馬兒停了下來。

    馬兒一停，蘇顏便再也坐不穩，稀泥一樣順著馬背滑了下來，然後跌進那人懷裏。

    那人皺緊了眉頭，沉聲問道：“你怎麽樣？”

    蘇顏緩了緩，眼前的黑暈終於褪去了，也不知哪兒來的氣力，毫無意義的來了一句：“我以為你是沒胸，沒想到卻是個男人……”

    “你這個人真是不知死活。”那人觸電似的往後閃避了一下，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聲音了。

    “你是……田牧？”蘇顏在記憶裏仔細搜索這人的聲音，居然把自己嚇了一跳，喊他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麵前的人愣了愣，終於還是點了頭。

    蘇顏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田牧從田家覆滅之後便被蘇家收留，此前一直在郡主府上以護府校尉的身份存在。從蘇顏到這裏開始就一直是皇宮和蘇家的雙料間諜，身份敗露之後蘇顏也沒和他計較，放他自奔前程去了。

    他最後去了哪裏又是如何了斷過往，蘇顏確實沒有注意，更沒有深究。後來蕭盛奎臨死之前要殺蘇顏，身邊的李公公拚死護著，她才知道李公公也是幸存的田家人，除此之外便再無交集。

    “你……你怎麽樣了？”被蘇顏認出來之後田牧反而開始局促起來，伸手揭去了臉上的麵具，轉而又去扶她。

    蘇顏猛的一縮身子：“我告誡過你，老皇帝那兒與蘇家都不是好去處，你怎麽還是執迷不悟？”

    麵對他的質問田牧反倒坦然了，低聲應道：“就因為悟了，所以我才投奔了晉王。”

    蘇顏眨了眨眼睛，啞口無言。

    “你不用擔心腹中的胎兒，他們的落盆湯已經被我換過了。你現在覺得疼，隻是替換的藥物令你胃腸絞痛而已，即使是高明的大夫也難堪破，瞞過那些老嬤嬤更不在話下。”田牧伸手扶她起來，忽然感覺到蘇顏顫抖得像一片落在寒風裏的枯葉。

    “是嗎？那……那就好。”蘇顏原本肚子裏痛得幾乎要撐不住，然而聽過田牧的話之後卻仿佛又有了撐下去的勇氣。

    隻要這個孩子能好好的，她也就能好好的。

    “這條路雖然隱秘，可也難保追兵不會發現。你先咬牙撐一會兒，待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蘇顏咬著牙點了頭，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被田牧架上馬鞍的時候還是難受得想掏出40米的長刀來慰問一下處心積慮想要謀害自己的人。

    “你可得坐穩了，接下來我可要加速趕路了，千萬別跌下去。”田牧囑咐完了，跟著抖開韁繩讓馬兒跑了起來。

    蘇顏肚子裏憋著一句話一直沒問，直到馬兒在竹林裏拐了十七八個彎，她才忍不住開了口：“蕭煜打算怎麽安置我？”

    田牧愣了愣神，最後答道：“我不知道……我隻負責送你離開，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

    “蕭煜做事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既然他能在阿德動手之前安插你去做內應，又怎麽會沒做好下一步的安排？”蘇顏喘了口氣，“別忽悠我，蕭煜到底……”

    還沒等她問完，田牧已經勒住了韁繩，蘇顏一個措手不及，差點要滑下馬背去。

    “我隻能送你到這裏了。”田牧幫她穩住了身子，抬手指了指前方。

    “神……神棍？”蘇顏恍然抬頭，映入眼簾的不是旁人，卻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的人。

    身有殘疾的符雲殤是無法抬頭來看她的，然而聽到蘇顏的聲音之後還是努力的把背直了直，輕聲喚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你是在等我嗎？你知道阿德會對我下手，知道蕭煜的安排，還是……”蘇顏皺緊了眉頭，“田牧效力的人根本就不是蕭煜，而是你？”

    符雲殤的嘴角提了提：“你覺得的？”

    符雲殤說話的時候語氣總有種捉摸不透的神秘，性子也實在是淡薄，陽光從天頂上籠蓋下來，把竹葉相互交錯的影子覆在他臉上，溫和淡漠的表情仿佛是沉在霧裏。

    “你別再裝神弄鬼了！神棍！如果這一切不是你的謀劃，你又怎麽知道要在這裏等我的！”蘇顏恍恍惚惚，總有種沉在夢境裏的錯覺，卻還是努力想要保持清醒。

    “今年的雨來得早，夔溪提前漲滿……南來之風也提前了。”符雲殤笑道，“別的事情我不敢確認，但我知道風來之日你也一定會來。”

    “你怎麽知道的？”蘇顏諷刺道，“難道這也是上天注定的？”

    “不。”符雲殤笑道，“是因為你答應過我。”

    “我答應過你？”蘇顏又是一陣暈頭轉向，心忽然如同擂鼓一般跳起來，甚至忘了去糾結田牧的到來到底是來自於誰的授意。她狠狠的咽了咽口水，繼續追問道：“神棍，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你和湘宜郡主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啊。”符雲殤笑起來的時候，那種隨性而又幼稚的壞顯露無遺，“你踏青之時與我有過一麵之緣，此後便念念不忘。”

    “哎，別開玩笑行不行！那些事情我當然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蘇顏沒想到他居然玩起了這招，頓時哭笑不得。

    然而符雲殤卻慢悠悠的繼續說下去：“此後你便時常來找我，無所不用其極的吸引我的注意……”

    蘇顏呼吸一緊，伸手揪緊了自己的衣襟。

    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麵開始清晰起來，散落的記憶碎片好像落入水底的星星，朦朦朧朧卻又閃閃發亮。

    “我要的東西，你都會帶來給我；我想做的事，你都會替我去做……既然答應過會在南來風到來之時回來，你也一定會踐諾。”符雲殤的聲音越來越輕，牽引著她一步步走向混亂的旋窩。

    “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蘇顏甩了甩頭，想要脫離他的蠱惑，“我不管你和她之間到底有過什麽約定……和你有過約定的是湘宜郡主，不是我！”

    “你不是湘宜郡主？”符雲殤淡淡的笑著，“如果你就是湘宜郡主，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成立了？”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