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很清楚，蕭煜與符雲殤既是師兄弟也是仇敵，但一切都是發自內心，她當然不容符雲殤傷害蕭煜，卻也看不得符雲殤就這樣死在蕭煜手裏。

    蕭煜如今是攝政聖皇身邊帶著那麽多精兵，符雲殤不止丟了國師之位，身邊連一個幫手也沒有，兩相對陣勝負根本沒有懸念，更何況符雲殤身上還帶著殘疾？

    蕭煜聽到她的呼喚，竟然順著她拽自己衣袖的勢頭放下了手。

    蘇顏聽到耳畔弓箭離弦的嗖嗖聲，驚駭的抬起頭，卻聽到蕭煜在她耳邊笑道：“看見了，現在是你親手把他送上了絕路。”

    蘇顏喉嚨裏一陣發緊，陡然喊起來：“不！”

    隻聽見一陣呼啦啦的爆燃聲，幾道火圈由符雲殤身邊擴散開來，如同烈焰組成的漣漪層層鋪開，鋪天蓋地的箭雨被籠罩在其中，仿佛變成了漫天閃亮的火星，劈裏啪啦的墜落下來。而火圈並沒有就此止息，而是擴散到了周圍的竹林和擋在最前麵的弓箭手身上。

    幾乎是在一瞬間，受到波及的事物便都成了焦炭。

    竹林熾烈的燃燒起來，慘叫聲連成了一片汪洋，很多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腳就在接觸到火圈的瞬間徹底消失，快到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懼，也來不及去適應痛苦。

    蘇顏一陣錯愕。

    她知道符雲殤有五行調轉之術，也知道曾經企圖暗殺他的人被焚成了焦炭，然而她並不知道，符雲殤表現出來的力量也隻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有那麽一陣子，蘇顏忽然產生了一種今天會是符雲殤翻盤大殺四方的錯覺。

    “師父教給你的術數，可不是讓你用來殘害蒼生的。”蕭煜的笑容裏藏了冰冷的殺意，“……更不是讓你用來搶女人的。”

    “我可不是搶，而是要回來。”符雲殤攥緊了木車的把手，氣息有些淩亂。

    蕭煜揚了揚嘴角：“送出去的東西，從來都是要不回來的。”

    符雲殤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氣息，應了一句：“要不要得回來，總得試試看。”

    蘇顏的腦子有些懵。

    ……這糟糕的台詞到底是哪個狗血編劇寫的？

    蕭煜笑道：“師父的術數都是悖逆天地而生，每一次使用都要付出代價。如果我沒猜錯，你身上的殘疾也是法術反噬的結果。你也該想清楚了，就憑這樣苟延殘喘的身體，能撐得了多久？”

    “我不用撐那麽久。”符雲殤居然還能笑出聲，“因為我的王牌是早已注定的天命。”

    “天命？你所信服的天命就是這個女人麽？”蕭煜攥緊了蘇顏的肩頭，跟著冷笑起來，“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天命會怎麽應驗！”

    蕭煜扭轉了馬兒，一步步退向軍陣後方。

    蘇顏聽到了背後火焰燃燒士兵衝殺的聲響，拚命扭著頭想要去看，卻被蕭煜捏住了後頸，硬生生掰了回來。

    火光在背後熊熊燃燒，蕭煜騎在馬背上，神色帶著些困倦，像一隻假寐的貓，一字一頓的說著：“你看我一個人就夠了。”

    “你不是認為我是騙子嗎？你不是要殺我嗎？”蘇顏疼得皺了皺眉頭，心裏卻幾乎要被昔日的溫情片段打動了。

    蕭煜低了頭，抵在她在耳邊低聲呢喃：“原本我是想殺你的，後來卻改變主意了……我會放你走，但你走之前，要把欠了我的全部都還給我。”

    蘇顏並沒意識到那句話本身的含義，然而蕭煜的眼神慢慢移向她腹部的時候，她卻是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顫，陡然喊起來：“你要做什麽？你做了什麽？”

    那兩碗被替換過的湯藥忽然閃進了她的腦海，然後是喝了藥之後真真切切的疼痛和田牧躲閃的眼神。

    蘇顏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撕心裂肺的喊道：“你真是瘋了嗎！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的骨肉啊！”

    “這件事情我也從來都沒信過。”蕭煜的聲音依舊溫柔，像花朵寂靜綻放，秋水漲滿了池塘。

    蘇顏胸口疼得快要炸裂一般，腦海裏好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整個世界忽然變成一片分不清界限的灰黑。

    她想要被溺死了一樣，隻能拚命的呼吸，隻能拚命的伸出手去，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

    痛苦的潮水慢慢減退，她的意識逐漸回歸。

    那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摟著自己的人不一樣了，恍恍惚惚中抬頭望向符雲殤，喉嚨裏冒出來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你到底是誰？你……是我的誰？”

    符雲殤沒有回應她，而是揚手重新推出了幾道火圈。

    蘇顏察覺到熾烈的火舌似乎是貼著皮膚卷過去了，痛苦的皺緊了眉頭。睜開眼睛時她才發現符雲殤伸手輕輕護住了她，像是用羽翼護住了脆弱的小鳥。

    “哎，我怎麽會在你身邊？蕭煜呢？”蘇顏恍恍惚惚的抬起手來，然後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景象瞬間退潮。

    淋漓的鮮血沾滿了雙手，然後如同藤蔓纏住大樹一樣流進袖子裏。

    “這血……這血是誰的？”蘇顏的嗓子忽然啞了，顫抖著望向對麵的軍陣。

    她沒看到蕭煜，卻看到他騎的白馬身上被染開了一團團濃豔的血色。

    “別看了……你已經把他殺了。”符雲殤的聲音飄在她耳邊，“你已經按照命運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下麵你該救自己了。”

    蘇顏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憤怒，想起了自己的絕望，想起蕭煜居然要親手害死他們共同的孩子，想起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想起他從頭到尾都是在詐她騙她防備她。

    可是他死了……就在她根本沒有意識的情況下死了嗎？

    “不！不對！”蘇顏忽然憤怒起來，“是你操縱我動手的嗎？”

    “你不恨他嗎？你不想殺他嗎？”符雲殤再次推出一個火圈，“是你自己還是我替你下了決心，結果都是一樣。”

    “我……”蘇顏著實不知道在自己心裏翻沸的情感到底是憤恨還是悲痛，有那麽一瞬間甚至對符雲殤也起了殺心。

    就在她仰起頭來的時候，符雲殤卻低垂了頭，輕輕的說了一句：“別離得太遠，我護不住你。”

    蘇顏的心像被狠狠的攥了一下，仿佛是要絞出血來：“你到底是誰？你到底圖什麽啊？”

    “我不想告訴你，我要等你自己想起來。”符雲殤的頭垂得很低，就像是要倚靠在她頸窩裏，說話的時候帶著那種隨性而幼稚的惡趣味。

    蘇顏無意識的躲了躲。

    “還是想不起來嗎？看來這一次，還是得我來救你了。”符雲殤慢慢抬起了頭，輕輕的幾聲咳嗽，便有血珠子散落在雲白的衣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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