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鳧顏原本覺得自己這輩子真的不想再看見這張臉了，可是等到看見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盯著看。

    他好像習慣與蘇鳧顏這樣的神情，表情沒有一絲別扭不安，慢慢把一盞薑茶放在她麵前：“這是紅糖薑茶，喝一點暖暖身子吧。”

    蘇鳧顏身上確實是冷透了，但她還是皺了皺眉頭：“我不想喝。”

    “好歹也是我費了那麽多心思熬的，別辜負了我的一番好意。”他把薑茶又往蘇鳧顏麵前送了送，態度雖然並不強硬，卻表現出了以往從沒有過的強勢。

    不像齊雲墨，更不像齊雲商。

    蘇鳧顏又是一陣頭暈目眩，最後還是伸手把薑茶端了起來：“你熬的……能喝嗎？”

    他笑了笑，輕飄飄的回答：“比你熬得好。”

    蘇鳧顏腦袋裏嗡的一聲：“我從沒為雲墨熬過藥……你是齊雲商？”

    “你不是說你不在乎我是誰嗎？”

    那一句話梗得蘇鳧顏無言以對，低著頭喝了一口茶之後才找到了台階：“我總要知道你是誰，往後才知道該怎麽對你。如果無法確定你會不會拖累我，那隻有一並殺了了事。”

    “你的性子還真是簡單粗暴，這麽多年從未變過。好吧，我和你說實話。”他笑著回答，“我們都是齊雲商，也都是齊雲墨。”

    語氣態度滿是誠懇，卻徹底把蘇鳧顏繞暈了：“我不明白。”

    “我們輪流以齊雲墨的身份出門，剩下的那個人的身份就是齊雲商。”他慢悠悠的答道，“既然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又能完全模仿對方的秉性脾氣，那麽我們有沒有相互替換，誰能分得出來？”

    蘇鳧顏恍然大悟。

    他在你跟前說話的時候，你分得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嗎？

    他站在你麵前的時候，你分得出他到底是誰嗎？

    蘇鳧顏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開口，聲音微微發顫：“那一直與我親近的，到底是誰？不對，我不問你到底是齊雲商還是齊雲墨，我隻問你……是你？還是被我殺死的他？”

    他的嘴角慢慢提起來，輕輕地回答：“都是。”

    蘇鳧顏一陣天旋地轉，隻覺得自己要被逼瘋了。

    “好吧，如果是按著出生時給的名字，我是齊雲商，他是齊雲墨。”他耐心的說著，眼睛裏含著蜜糖一樣的甜而暖的溫情，“最初與你在歇腳亭邂逅的人是我，與你縱馬荒野跌落水中的是我，在你頭上插滿野花的也是我……但你第一次造訪回雁樓，遇見的卻是他。”

    蘇鳧顏的手跟著一顫，碗盞裏的薑茶差點要潑出來。

    原來她的感覺沒錯，第一次在回雁樓裏遇見的齊雲墨確實顯得張揚而狡黠，與以往有所區別。在她發現孿生子的存在之前從來都沒懷疑過，當她發現之後，再將他與驚弓之鳥般的齊雲商兩相對比，反倒更不懷疑了。

    “我先發現了你與封不平之間的關係，他很快也意識到你有利用的價值。當我發現他冒了我的身份與你親近，又怕揭穿了他的身份之後惹來更多麻煩，所以選擇裝作不認識你的模樣。”齊雲商抬手為她扶了扶碗，“從表麵上來看，他的性格更討父皇和母妃的喜歡，所以我自然也學著躲避他的鋒芒，多半都會讓著他。所以這一次，他也認為我還是選擇了退讓。”

    蘇鳧顏又驚又氣，不由得渾身發抖：“從我發現你的存在之後，你就一改平日的模樣，故意畏畏縮縮的躲著我，是怕被我認出來？”

    齊雲商望著她微笑：“我是要你知道我和他不一樣，因為不一樣，你才會注意到我。”

    “為什麽要對我玩這種心機？”蘇鳧顏咬緊了下唇，“到底……什麽時候是你，什麽時候是他？”

    齊雲商搖搖頭：“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蘇鳧顏的腦子裏又開始亂起來，之前經曆過的一幕幕場景從腦海裏閃過，一絲一毫的線索來回交叉，似乎是變成了一團亂麻。

    她回憶起最初齊雲墨的話，忽然間似乎就快同意他那種荒謬又偏激的想法了。

    兩個人實在是太像了，當誰都分不清他們的身份時，真的就是假的，假的也是真的。

    她所欣喜的，愛慕的，牽掛的，無法割舍的，竟然會是兩個人，而且根本分不清她到底喜歡的是誰，或者她所喜歡的原本就是他們各自的一部分特質。

    她喜歡的那個人可能根本就是拚湊出來的，他根本就不存在。

    這種感覺，比她知道梁帝對齊雲墨指婚時的震撼來得還要強烈，還要令人絕望。

    最終她還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告訴我，我想知道。”

    “雨神祭那天與你共乘的人是我……抽到生簽的是我，抽到死簽的是他，所以是他先起了殺心，想利用你來對付我。”齊雲商說道，“既然他已經起了殺心，我就沒有了退路。那時候我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對付他，沒想到你卻跑了來，親口說要我與他對換身份。”

    蘇鳧顏忽然攥緊了拳頭。

    “知道你為這件事專程來找我，我心裏真是亂極了。你肯定不知道，你為了他不惜以身犯險，更願意與他締結一生姻緣，那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傷害……”齊雲商停了下來，笑著慢慢低下了頭，“但我知道你是因為不願意殺我，所以才會來勸我，又覺得有幾分寬慰。”

    蘇鳧顏忽然打斷他的話：“好了，這些我並不想知道。”

    她當然知道那種滋味。來回揣測，患得患失。又是溫暖，又是寒涼。

    “你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你已經知道了。”齊雲商笑著答道，“你知道兩個人都對你有心，盡管你不願意承認，但你對兩個人都懷著愛慕的心。”

    “我對你不是愛慕，是可憐。”蘇鳧顏冷冰冰的回應道，“而你又搶在了前麵趕到了我家裏，假裝自己是齊雲墨催促我去殺齊雲商。你抽的是活簽，所以第二天本該是你去宮裏領取指婚的聖旨，可你卻讓齊雲墨去了。這樣一來，就能讓我親手殺了他。”

    齊雲商點點頭：“沒錯，這不過是個小伎倆，其中原本就沒有多少複雜的謀算。”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自己的計劃會失敗嗎？”蘇鳧顏問道，“萬一我到底還是不忍心下手殺他，你的計劃豈不是要全盤落空？”

    “如果你不忍下手，我也是高興的。因為那就說明你舍不下我啊。”

    蘇鳧顏沒想到他忽然耍貧，冷著臉不去理他：“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埋伏，保證一定能夠要了他的命？”

    “這個方法我也不是沒想過，隻是另找刀斧手埋伏不止勞師動眾，更容易走漏風聲。”齊雲商笑得十分暢快，“相比之下，提前把指婚的消息透露給你，才是這場博弈最有力的籌碼。”

    蘇鳧顏冷笑一聲，忽然從桌底抽出常用的劍，噌的一聲直指他的喉嚨：“所以你們兩個都是一邊口口聲聲歌頌真情，一邊卻又毫不猶豫的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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