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愛恨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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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鳧顏確實想念過封不平,然而她此刻卻恨不得眼前的人是假的,真正的封不平早已經遠走高飛,變成了一隻高飛的鳥,或是一隻藏匿在黑色中的蝙蝠。
眼前的封不平隻是靜靜的坐著,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表情平和得像是在小憩一般,隻是原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皮膚變得更加蒼白,底子裏甚至透出了灰敗的黯青。
“師父?師父你怎麽了?”盡管表麵上看不到什麽傷痕,蘇鳧顏心裏反而更加恐懼。
封不平猛地一抬頭,然而還是沒有回應她的話。
藺君如也跟著開了口:“看見了,你師父好好的活著呢,我們可沒有慢待他。”
蘇鳧顏哪裏聽得進去,她始終得不到回應反倒更是著急,幾乎忍不住要拖著一身的鐐銬衝上去了。她身邊站著的護衛迅速摁住了她的肩頭:“不要輕舉妄動,他的命可攥在你手裏。”
“師父,你說話啊,他們到底有沒有為難你?”蘇鳧顏想不明白,如果封不平還是好好的,按著他的性子早就該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去了,為什麽會這樣安安靜靜的坐著受人擺布?又為什麽不言不語,甚至不願看她一眼?
藺君如站在後麵,依舊維持著最優雅嫻靜的氣度:“你答應我的事情,也可以兌現了?”
“好,你讓我到跟前去看看他,隻要他安好,我自然會照你說的寫。”蘇鳧顏嘴裏說著,眼睛卻始終盯著封不平。
藺君如笑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呢?”
“就憑我是蘇家人。雖然我爹現在站在你們那邊,可他並不是歸附更不是反叛了陳唐。你們要是對他沒有一絲忌憚,又何必要把我押在這裏作為人質呢?”蘇鳧顏回頭望她,笑得燦爛,“你要除掉我還要永絕後患,就不能給蘇家落下把柄。若你拿不到可以證明我是自盡的遺書,我的死就會給西梁招來麻煩。”
藺君如臉上的笑容竟然有些僵硬,過了一陣才開了口:“你是武將之後功夫了得,那麽你就照著父親的樣子好好過下去。想得太多沒好處,人太聰明命不長。”
“你不是很有自信能掌控我嗎?”蘇鳧顏忍不住大笑起來,“聽你這麽一說,我都不知道你是在恨我還是在怕我。”
“這對你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麽好消息?”藺君如並沒有被她的挑釁激怒,語氣依舊溫柔平和,“無論是恨你還是怕你,我都必須殺了你。”
蘇鳧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口頭占了再多便宜,隻要對決之時一步走錯,結果就是全盤皆輸。
藺君如回過頭低聲吩咐:“把紙筆拿來。”
蘇鳧顏忽然抬起了頭,身形跟著動了起來。
藺君如不是練家子更不懂武功,但她的反應卻不慢,忙不迭的朝後退開一截。護衛們自然也跟著圍攏,把藺君如護在了中間。
然而蘇鳧顏不過是作勢一撲即刻就收了勢頭,轉而衝向封不平。等護衛們反應過來她真實的意圖再想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蘇鳧顏撲到近前,一手抓住封不平的肩頭,然而隻是這輕輕的一帶,封不平的身體居然就跟著倒下來,就像一棵爛了根的老樹,早已沒有了能夠立足的根基。
“師父!你到底……”蘇鳧顏也被嚇著了,忙不迭的去扶他。封不平被撞了這一下,跟著抬了抬頭,隻是這一動,蘇鳧顏便如同被雷劈中了似的,啞著嗓子喊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封不平的眼睛仍在,隻是其中隻剩下了一片灰蒙蒙的霧靄,顯然已經不能視物了。
蘇鳧顏皺著眉頭,反手攥住他的肩頭想去看個究竟,封不平卻順著她的勢頭滑了下來,徹底癱在她的肩頭。
她顫抖著想去握他的手,然而連碰都沒碰便再也沒有探究的勇氣。
封不平的手筋腳筋都已經被挑斷了。不止是武功盡廢,從今往後隻怕連動一動都不能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啊!你說啊!”蘇鳧顏隻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混亂,啞著嗓子拚命追問,始終得不到封不平的回應。“你為什麽不說話?你還在護著誰?”封不平被害成這樣卻依舊不肯開口,蘇鳧顏越說越是憤恨,怒氣直衝頭頂,反過手來去掰他的嘴。這一掰之下她才聽到封不平發出了幾聲不成話語的哼哼,隻剩下了空氣激蕩的聲音。
原來他不是不肯答她,而是不能答她。
蘇鳧顏從來都是個野丫頭,封不平對於她粗魯忤逆的行為似乎並不意外,臉上的表情反倒變得溫柔起來。
“你笑?你還笑?”蘇鳧顏發現他竟然露出了平日裏擠兌自己時慣有的笑容,陡然啞著聲音喊起來,“你到底在笑什麽?被害成這個模樣,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行了,時間緊迫,不能再拖延了。”藺君如在後麵歎了口氣,又催促了一句,“給她紙筆。”
蘇鳧顏猛的抬起頭來:“你言而無信,我為何還要遵守約定?”
“我哪裏言而無信了?”藺君如答道,“你師父分明是好端端的活著呢。”
蘇鳧顏差點要被氣笑了:“目不能視口不能言武功盡失經脈盡斷,這就叫做好端端?”
“飛月劍魔的武功沒人比你更清楚,他若隻是想逃,梁都之中隻怕還沒人能攔得住他。雖然封不平是在我手裏,可令他變成如此模樣的人卻不是我。”藺君如答道,“或者說還是要多虧我把他帶出來,否則你這一輩子大概都會以為他已經遠走高飛過上了瀟灑日子,卻不知他一直被囚在密室裏,活得像一具隻會呼吸的木偶。”
“符貴妃?”蘇鳧顏愣了愣,心頭猛的一痛,“是不是符貴妃?”
藺君如沒有回答,就算是默認了。
蘇鳧顏一陣天旋地轉,封不平與符貴妃之間的恩怨糾葛持續了那麽多年,封不平終於放過了自己,符貴妃卻沒有放下他。
極致的恨,極致的愛,往往隻是一線之隔。
“如今該到了驗證你自己的時候了。隻要你死了,其他人都能活著。”藺君如的表情依舊是完美的,沉著優雅得令人羨慕,“無論是為了齊雲墨還是為了你師父,這遺書你都不能不寫。”
蘇鳧顏低頭望向封不平。
封不平已經不能給她任何回應,無論是言語還是眼神,乃至於一個手勢都做不到,但他還是笑著,無傷無痛,心無掛礙。
她太了解封不平了。
師父雖然哭哭唧唧又惹人嫌,但他心裏藏的是展翅高飛的雄鷹,掠過曠野的涼風,看得見摸不著的水中月,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困得住他。
哪怕是他自己的皮囊,也不能阻礙他的去向。
蘇鳧顏忽然笑了,一手伸向封不平的頸項,扭頭望向了藺君如:“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你要幹什麽!”藺君如立刻了解了她的意圖,忽然失卻了本來的雍容優雅,“快攔住她!”
封不平的頸骨哢嚓一聲斷在蘇鳧顏手裏。
自始自終封不平的表情都沒變過,安然而溫柔,仿佛終於找到了渴望的歸宿。
“師父,走好。”蘇鳧顏笑著轉過頭,衝著藺君如得意的笑,“這回你可沒辦法和符貴妃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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