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意在言語之間沒有進行任何許諾。

    她和關摯洺之間雖然沒有愛情，但彼此的了解也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她明白就算自己在他的床前如何許諾，許諾他醒了之後會怎樣怎樣，他能聽到的話，也決計不會相信。

    倒不如將事實擺在他的麵前。

    說到這兒，辛意看了一眼戒指又吸了吸鼻子，笑容輕鬆：“其實也沒什麽。如果你真的醒不來，我就不走了。”

    “因為我你才會弄成這樣，所以我會一直照顧你。”辛意說這話的時候，章煙嵐愣了愣。

    還沒等辛意繼續說下去，章煙嵐便皺緊了眉頭，猛地衝上前一把抓住辛意的手，使她轉過頭看向自己，這時候章煙嵐才有些氣憤地說道：“您這是什麽意思？說這話你到底想不想讓他醒了？”

    “你明明知道他想和你在一起？故意誤導他，醒了之後就沒有辦法得到你，隻有一直睡著才能被你照顧，是這樣麽！”章煙嵐的聲音更大了一些。

    而辛意則一直垂眸，沒有看向章煙嵐。

    在別人聽起來平淡如水的話，但在辛意說出的時候，已經覺得越發悲傷。

    這次，雖然章煙嵐手上用了些力道，並且嗬斥的聲音也鑽入到耳膜之中，但辛意始終沒有解釋。

    她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好解釋的地方。

    她說的這些話，如果關摯洺能夠聽到的話，他會懂的。

    就在章煙嵐幾近崩潰地斥責辛意的時候，微弱的聲音突然出現：“辛……意……”

    章煙嵐猛地愣住了。

    聲音戛然而止，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

    原本死死握住辛意手腕的手緩緩鬆開。

    章煙嵐不可思議地朝病床上看去，眼淚已經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

    關摯洺的手死死地抓緊了那枚戒指，想要扯出笑容，但卻顯得有氣無力。

    辛意自然也聽到了他的喚，隻是她並沒有這麽迅速的回過頭，她的身子一僵，隻覺得喚聲幾乎鑽入了她的靈魂當中。

    在兩聲虛弱的咳嗽之後，辛意才緩緩回頭。

    熟悉的麵容上掛著並不熟悉的笑意。

    辛意低頭，看到他緊握的手，一時間百感交集。

    “你醒了。”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鬼門關走了一遭的關摯洺睜開眼睛便對這世界有了不同的感覺。

    而辛意在言語之間，也如同與闊別多年的摯友重新見麵一樣。

    她紅了眼眶。

    關摯洺頭痛異常，本應當沒有其他太過敏感的知覺。

    但在看到辛意落淚的瞬間，他清晰地察覺到了心疼。

    比頭痛不知道要誇張多少倍。

    他用力想要說出“不要哭”這幾個字，但越是著急，便越是無法說出來。

    章煙嵐感覺到了這份痛苦，急忙趴在他的床邊，輕聲說道：“你先休息，有話慢慢說。我……”

    她本想說自己不會走，但看了看辛意，還是改口說道：“我們都不會走的。累的話你就先睡一會兒，等你醒了，有什麽話再說也不遲。”

    說到這兒，章煙嵐轉頭看了看辛意。

    辛意意外發現，她的眼眸當中帶著些懇切，竟是溫柔異常。

    因此，辛意隻是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而關摯洺似乎也是很疲憊的樣子，幾個簡單的動作和聲音，就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微微合眸，隻不過與之前沒有醒來的表現完全不同。

    這時候，辛意有些惶恐，擔心他會再這麽睡過去無法叫醒，於是趕忙說道：“我去找醫生問問。”

    “辛意。”就在這時候，章煙嵐突然用極其柔和的聲音喚了一聲。

    辛意回過頭望向她的眼眸。

    此刻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不知是眼淚的原因還是情緒所致，她眼眸清澈異常，與辛意兒時的那個玩伴根本沒有區別。辛意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突然被什麽觸動了一般，微微發顫，她停住了腳步，耐心等待看她想要說什麽。

    這時候，章煙嵐舒了口氣，方才緩緩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辛意沒有說話。

    其他事情她可能會懷疑，但一直以來，辛意都知道，無論是何時何地的章煙嵐，對關摯洺的感情送來都沒有半點兒虛假。

    “我去找醫生。”辛意沒有在這個病房繼續逗留，關摯洺有章煙嵐照顧，她隻需要問問這樣醒來之後還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就好。

    這次章煙嵐沒有再阻攔。

    章宴白跟著辛意一起出了病房門。

    在走廊當中，他的聲音顯得遼遠空闊：“關摯洺很愛你。”

    “挺倒黴的。”辛意略帶調笑地說道。

    “不，很幸運。”章宴白莫名其妙地說出了這句話。

    辛意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三分鍾後。

    醫生聽完了辛意的話，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神情，並長舒了一口氣：“那就沒事兒了！神經沒有受到太大損傷！”

    “醒來之後沒有其他異常？”醫生又問道。

    “啊？比如呢？”辛意不明白醫生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因此反問了一句。

    “能準確地認出你們？能說話？”醫生繼續追問。

    辛意回想當時的情形，看關摯洺的眼神，認出自己根本沒有什麽問題，眼神當中也並非迷茫，隻是說話有些吃力。

    將這些情況複述了一遍之後，醫生皺了皺眉頭又說道：“應該沒什麽事兒，讓病人再休息一下，醒來之後喊我。”

    “好。”辛意這才放心了下來，轉過頭輕鬆一笑。

    章宴白也回以同樣的笑容。

    但在這對視之間，卻又讓辛意有了很是尷尬的感覺。

    她好像，和章宴白正在鬧別扭吧。

    而章宴白望著辛意僵住的笑容，一瞬間便有些不知所措。

    還好醫生的話打亂了這尷尬的氣氛：“你們下去拿藥吧，既然醒了，治療方案要變化了。”

    “好的好的。”辛意似乎是為了閃躲，趕忙轉過頭對醫生說道。

    眼看著辛意的身影先自己一步走出了這辦公室，章宴白道謝之後亦是跟了上去。

    隻不過兩人之間始終存在三四步的距離，章宴白就好像是小時候的辛意一樣。

    他尚且能夠想起，辛意小時候聲音軟糯，喚自己哥哥的場景。

    小時候的他就少言寡語極為冷酷，經常覺得辛意太聒噪，但在真正聽不到的時候，卻又有些煩躁。

    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難道小時候？

    章宴白竟笑了笑。

    就在這時候，辛意倏然回頭，原本想要問醫療卡是不是在章宴白的手裏。

    但轉過頭看見章宴白嘴角的笑容之後，她竟然愣住了。

    不過下一秒，她便覺得有些悲涼。

    他想到了什麽，才會露出如此溫暖的笑意。

    與此同時，章宴白也回過了神，與辛意對視的那一眼，便從回憶當中抽離了出來，笑容也不自覺地收了起來，雖然並不知道是為什麽，他緩聲問道：“怎麽了？”

    “醫療卡你拿著沒？”辛意輕聲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轉過了頭。

    章宴白望著她腦後的馬尾，從口袋當中將卡掏了出來，胳膊越過她的肩膀，遞到了她的麵前。

    但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又讓辛意猛地往旁邊一躲，眼神當中有些畏懼。

    章宴白一愣。

    她對異性的害怕，似乎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

    並未發生接觸，也沒有任何侵犯她的意思，她的身子尚且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抖動。

    章宴白愣了愣，眼眸當中有些悲傷的水蘊：“辛意，你怎麽了？”

    兩人的腳步都頓住了，在樓梯的拐角處，聽到其他人聲喧鬧，但周遭卻又尤為靜謐。

    “沒事兒。”半響，辛意才回答道。

    他們處理完住院手續再回來，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辛意原本要推門進去，但在門口的時候卻聽到病房當中傳來了細碎的談話聲。

    辛意的動作頓了頓，並沒有進去。

    不過，她也沒有再準備聽下去。而是向長椅那邊走了過去。

    章宴白沒有聽到房內的動靜，所以有些不明所以，看了辛意一眼，卻也跟著她坐在了一旁，輕聲問道：“怎麽了？”

    “他們好像在說話。”辛意淡淡說道，“還是別打擾了。”

    章宴白愣了愣，辛意的善良儼然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章煙嵐過去對她所做的一切，章宴白也看在眼裏。

    現在的她好像根本沒有記恨的意思。

    “辛意。”章宴白深切地望著她，開口說道。

    辛意緩緩抬眸，眼眸當中的光芒燦若星辰。

    “沒事兒。”章宴白勾了勾唇，僅僅是望著這雙眼睛，便已經覺得舒服了許多。

    與此同時，病房當中的氣氛與他們之間也差不多。

    章煙嵐的眼淚不停往下掉，而關摯洺則顯得尤為虛弱，試圖抬手但又放了下來。

    “你要幫我擦啊？”章煙嵐鼻音很重，破涕為笑。

    關摯洺沒有說話。

    章煙嵐誤以為是自己的玩笑過了火，趕忙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逗你的。我自己來擦就好了。”

    就在這時候，關摯洺聲音極其虛弱沙啞，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嗓中擠了出來：“你覺不覺得，這是報應。”

    覺不覺得，這是報應。

    這八個字，在章煙嵐耳中回響了許久。以至於她唇角的笑容也完全僵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