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陽從東邊升起，清澈的陽光透過窗外灑下，高朝村的早晨顯得雲淡風輕。

    餘凡和餘小魚在吃過早飯後，就將進門後的那間房清理了幹淨，準備布置靈堂。

    兩人在昨晚回來之後就連夜商量了具體事宜，他們沒有找到長輩幫忙，隻能自己來。

    通過手機上的，餘凡找到了大概的流程，所以他們沒有什麽困難，在拿出買來的那堆東西後就開始拾掇起來。

    兩人忙活了半天，餘大海的靈堂在他們的手中也就漸漸完成了。

    靈堂上方是一張“奠”字，左右兩邊則掛著一對挽聯，餘大海的遺照擺在靈堂的正中間，靈堂的兩側也布置了幾條聯子。

    供桌上擺著菜肴果品，一旁則是點燃後的香燭。

    布置完後，餘凡和餘小魚就披上了孝服，祭拜過後，就安靜地坐在了邊上。

    按著俗禮，他們應該邀請足夠多的親友和他們一道守靈，可是因著餘家在村子裏無親無故，這事就隻能交給他們自己了。

    餘凡和餘小魚臉上沒有什麽不情願，也不覺得有多委屈。

    餘大海這輩子都是和他們兩人度過的，現在由他們看著送別，本來就是最合適的。他們也想陪自己的老爹走完這最後一程。

    之後不久，昨天才見過麵的張婉初就過來了。她今天穿的很樸素，就連一直披散著的頭發也紮了起來，她似乎沒有化妝，進來後對著靈堂拜了拜。因為診所那邊還有事情要忙，她沒辦法多留，隻能向餘凡和餘小魚道了句歉，說是晚上再來。

    靈堂很安靜，沒有人來打擾，也沒有過度演繹的悲情。

    一切都是淡淡的，溫馨的。

    餘小魚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反複抽泣，有的時候還會含糊地說起以前的事，餘凡就在旁邊聽著，有時候會將她摟在懷裏。

    中午過後，兩人休息了一會兒，躲在後廚裏說了會兒悄悄話。

    “哥，你說老爹在天上過得怎麽樣？”

    “老爹為人勤勤懇懇，一輩子就養育了我們倆，我想他在天上的日子應該是好過的。”

    “那樣就好了，我就擔心老爹會不會水土不服？”

    “傻丫頭，在天上哪裏來的水土不服？”

    “戲曲裏唱的天上那些仙桃仙酒，老爹吃得慣？”

    餘凡摸了摸餘小魚的腦袋，肯定道：“會吃慣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從鍋裏撈出剩下的那半鍋麵條，裝在一口大碗上，放到了靈堂。

    餘凡也不知道這合不合禮儀，但是他覺得老爹一定想要吃這碗他親手做的麵條，所以他就這樣擺著了。

    靈堂的寧靜又持續了幾個小時，下午三點鍾左右，餘家的門外響起了一串腳步聲。

    餘凡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但卻知道來的人還挺多，因為腳步聲十分響亮，還有些參差不齊，絕不會是一個人能夠發出的。

    “餘凡，小魚，你們在家嗎？”

    有人敲了敲門，聽聲音是上了年紀的女子發出的。

    “我說李嫂，他們這是守靈，能不在家嗎？”

    又是一個婦女的聲音：“小凡，小魚，你們給我們開開門，我們是來給大海上炷香的。”

    餘凡心想這村子裏一個早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這會兒怎麽就一齊來了呢？

    他雖然有所疑問，但還是給他們開了門。

    外頭圍著十幾個村民，見到餘凡，都是一臉笑嗬嗬的，但很快就變成了歉意和難過，有幾個不認識的中年婦女爭搶著給餘凡安慰了幾句。

    餘凡也不知道他們誰是誰，隻好一股腦兒全招呼進屋子裏了。

    這十幾個村民進了屋後，恭恭敬敬地在靈堂前拜了一拜，也各自給餘大海上了香。

    沒過多久，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頭響了起來：“給大海兄弟祭拜，怎麽能不叫上我呢？”

    來人卻是韓方明，他已經換了身衣服，和昨晚上那件寬鬆的黑夾克相反，是一件深藍色的中山式的西裝，將他的大肚子勒得緊緊的。

    “昨晚上遇到小凡，還跟小凡說了會再見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麵了。”

    韓方明進來後，首先是對餘凡露了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接著和前麵那些村民一樣老老實實地給餘大海上了香。

    聽到他說這句話，餘凡就知道韓方明的來意並不簡單，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鄉下地方最講求迷信，誰會在靈堂這種鬼神之地胡鬧？

    餘凡雖然心中擔心，但也存了幾分僥幸。

    他這口氣還沒鬆實了，就見外麵又有人走了過來。

    這回來的是福姨，她身後還是跟著那幾個看起來痞痞的年輕人，隻不過這一回他們手上全拿著手臂粗細的木棍，看著凶氣十足的。

    餘凡一時沒反應過來，連忙起身問道：“福姨，您這是？”

    福姨站在門口沒進來，冷冷道：“我今天來這裏可不是找你麻煩，你隻要不出這個門，我也犯不著找晦氣。”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古怪，但餘凡又沒分清楚是哪裏怪了。

    就在這時候，韓方明說話了：“是這樣的，餘凡呐，我們來這裏呢，其實是有事和你相商。”

    “什……什麽事？”餘凡問，暗道果然是善者不來。

    韓方明歎了口氣，欲言又止地對著身後那十幾個村民道：“老梁、小慧、碧岑，你們都拿出那東西來。”

    拿什麽出來？

    餘凡不明白韓方明到底想幹什麽，難道是因為自己昨天壞了他的好事？故意來這裏尋釁的嗎？可他又要以什麽借口來尋釁？

    餘凡有意趕他們離去，卻又見村民中走出三個中年婦女，手裏各拿著一張白紙。

    她們將白紙遞到餘凡的手裏，餘凡皺著眉仔細翻看了一遍，才明白過來這些竟然是餘大海向他們借錢時打下的借據。

    “這是？”餘凡驚呆了，他從來沒從餘大海那裏聽說過這件事。

    其中一個婦女，應該是叫梁慧敏的，說道：“這是老餘朝我們家老李借的八千塊錢，前年借的，當時是說給你寄過去當生活費，你還記得？”

    可是老爹不是說那錢是用山上挖的藥草賣來的嗎？想起前年的事，餘凡一下子呆了。

    梁慧敏指了指左手邊的中年婦女，又道：“小凡，這位是碧岑嫂嫂，她家那位張叔叔，你應該見過？和老餘很要好的那位，她手上那張一萬塊，是老餘借去給你讀書的，借了都快七八年了。”

    “還有這位，丹姨，她手上那錢是給小魚看病花的。不過你當時沒在，小魚應該知道。”梁慧敏說到這裏，抿了抿嘴，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可是被韓方明一瞪，躊躇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小凡，我們今天來這裏就是想和你問一聲，這錢你打算什麽時候還我們？”

    餘凡一下子聽愣住了，他瞅了瞅韓方明，見他一臉得意地瞥向自己，明白過來這應該都是他幹的好事。

    可是他身邊確實沒這麽多錢，隻好向梁慧敏投去懇求的目光：“慧姨，這錢我一定還給您，你放心好了。”

    錢碧岑一聽，雙目放光道：“那你準備什麽時候還？”

    “這……”餘凡也知道自己現在是無業遊民，能不能掙到錢都在兩可，又哪裏來的這麽多錢還給他們？

    錢碧岑見他猶疑，立馬補了一句：“餘凡，我也不是不講情麵的人，可是我家裏頭那位在外打工多年，我還有個兒子也在外頭上學，需要錢。要不這樣，等你給老餘辦完白事，我給你三天時間籌錢，怎麽樣？”

    “三天？”餘凡很想說一句，他無親無故，又沒工作，三天怎麽可能籌到這三萬塊？

    就在他為難之際，趙濤突然從門前的人堆裏擠了進來，他的臉上還留著淤青，看起來有點窘態。不過他走路的時候趾高氣揚，還是那副看不起人的模樣。

    他進了靈堂，也不跪拜，就直接往餘凡麵前一站。

    韓方明的目光和趙濤的目光打了個照麵，旁人一看就知道兩人是沆瀣一氣、一丘之貉。

    餘凡見到這幕，心底一下子湧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趙濤也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白紙，這白紙也是一張餘大海的借據，可是這借據的金額卻比先前三張加起來還要多二十倍，竟赫然是六十萬元。

    餘凡驚訝的同時，更有數不盡的不解。

    餘大海借這麽多錢來是幹嘛用的？

    他這個兒子怎麽一點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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