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本是事實的話，從瞿良邪口中說出來，卻叫墨玨無言以對，最後，堪堪辯駁一句：“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場交易。”

    “可皇上沒有說過，這場交易如此巨大，我身上所負的不是蜀地，而是整個大釗！”這一路行來，她也曾崩潰到失聲痛哭，但終究是振作起來了，即便二人之間隻是一場交易，她也是相信墨玨的，相信他待自己的那些小心翼翼，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可到頭來，一切都是謊言。

    今夜所發生的一切，將她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情緒推到一個製高點，在這失聲吼叫中，卻再沒有淚水。

    她隻是含笑悲愴地看著麵前的冷麵君王，問道：“若今夜我沒從來回客棧中走出，亦或者選擇了公孫正，皇上待要如何？”

    君王雙唇緊抿，陰柔的眉眼終究泛起一絲清冷的光，避開女子咄咄逼人的視線，低沉的一句話出口，卻叫人寒透了心。

    “不計一切後果，殺了你。”

    “嗬嗬……”瞿良邪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這個答案本在她意料之中，這才是大釗的君主，為了天下臣民，舍她瞿良邪一顆棋子算什麽？

    同樣是謀略家，換做是自己，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沒什麽好驚訝的。

    她深吸一口氣，卻是朝著君王雙膝落地，聲音中透著軟弱無力，“我的屬下易容成我的樣子，還在被公孫正追殺，不知是否落入她手中，請皇上將我逃出的消息對外保密，但求留她一條性命。”

    君王居高臨下看著她，恍惚間又是那個陰冷的早晨，她一身白衣滾落在階下，燒得，滿麵通紅卻死死抓著他的衣角不放，求他放了一個丫頭。

    “你該知道，墨諄已經與公孫正勾結，一旦知道你在公孫正手上，他在蜀地定會興兵。瞿家二老也會受公孫正掌控。”一句話冷冷說完，君王到底柔了眉眼，聲音軟了三分，“你但真要為了一個屬下，不顧大局嗎？”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瞿良邪一時急了起來，伸手便拉住君王的衣角，懇切道：“諄兒隻是受人蠱惑，以為是皇上害死了他父親，隻要臣妾與他說明情況，他必定會罷兵臣服的。”

    想了想，又道：“父親最是明理之人，料想不會為了我而背棄皇上，他們都不會的。珍珠跟了我五年，那麽多人為了救我而死，我不能放著她不管。”

    語畢，又重重地扣了頭，“皇上，便算是臣妾求您了……”

    “你又想保住蜀地，又想保住家人，還想保住屬下……”一句話從牙縫中擠出，墨玨伸手抬起瞿良邪的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那一瞬眼中甚至閃過了殺機，“瞿良邪，你不覺得你太貪心了嗎？”

    他更想問的是，究竟有沒有為自己考量過？

    看著君王眼中濃濃的怒意，瞿良邪不覺的鬆了手，太貪心了嗎？她隻是想在乎的人都好好的，這一點要求也太貪心了嗎？

    見她眼神渙散起來，君王眉間竄起一抹厭惡，甩手抽開，瞿良邪便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默了半晌，念叨：“也是，同大釗的江山相比，他們在皇上眼中確實算不得什麽。”

    她悵然笑出聲，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才剛的掙紮中，手臂上的傷口流出大量的鮮血，在潔白的紗布上暈染出大片。身形一晃，她從墨玨身邊擦身而過，低低的笑聲從嘴角溢出。

    出於本能，墨玨伸手將她拉住，卻正拉了她受傷的手臂，隻聽得她一聲悶哼，連忙又放開。卻又立即伸出手臂攔住她的去路，沉眉問道：“你去哪裏？”

    “此路不通，我自然要去尋別的出路。”瞿良邪好笑地看著君王，對他而言，自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留著又有什麽用？

    “你要去找公孫正？”見女子眼中神色一亮，墨玨便知道自己是猜對了，不覺心頭一駭，“你瘋了嗎？公孫正謀逆篡位，是要誅滅九族的，你要讓所有人陪著你一起死嗎？”

    “哈哈哈哈哈……”仿佛聽了什麽好笑的事，瞿良邪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抬起眼眸看向君王，那眼中悲涼蘊出一絲淚花，“皇上要誅我九族，也得要還坐在龍椅上才是。若此次一戰公孫正勝了，我便是大釗女帝，到時候誰誅誰九族，又怎麽定呢？”

    墨玨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從前他覺得瞿良邪有三分狂性，還是刻意收斂的。那麽此刻她的狂性便有十分，毫無顧忌。

    半晌，他抓著瞿良邪受傷的肩膀，看她因為疼痛而泛白的臉，卻咬牙不出一聲。涼涼道：“朕不許。”

    他不許她這樣作踐自己，不許她為了那些人而將自己的性命搭上，更不許她站在與自己敵對的方向。

    “來人，看好皇貴妃，除了葉雲不許任何人見她，更不許她逃走後或者輕生，一旦她有半點不好，朕就下令誅了瞿府滿門。”他知道她的軟肋在哪裏，就算被她恨著也好，隻要她是安全的，就是好的。

    臨走，他轉頭深深地看了癱坐在地上的女子一眼，柔聲道：“朕答應你，會盡量確保她們的安全。”

    語畢，叫人鎖了房門，轉身離去。

    瞿良邪一人坐在屋子裏，滿室寂靜隻餘燈火綽綽，門窗被封死了，連隻飛蛾也進不來。她想著入宮以來發生的事情，不覺已有兩年餘，這兩年的辛酸甜辣細細想來，不過是一場煙雲一場夢。

    她想起祥嬪的死，想起田貴人的死，她們的臨終的語言，就像是詛咒一樣，應驗了。

    到頭來，她什麽都守護不了。

    甚至，連死都不能選擇。

    窗外腳步聲有條不紊地增加，影影綽綽的人影映照在釘了木板的紗窗上，令她恍然覺得這一切隻是一場夢，可手臂上傳來的痛，又叫她清晰地感受到，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墨玨一路行到大廳來，見墨玉田與墨菲在廳上守候，方淩急急忙忙進來，回稟道：“公孫正已經下令封鎖城門，魏翔也起兵包圍了白宮，殷都守備營的兵馬全數出動，已經將殷都團團圍住了。”

    他眉頭一沉，轉頭問墨玉田，“墨家兵馬在殷都城內的有多少？”

    墨玉田答道：“隻有五千不到，不過個個是精銳，要守住墨府還不成問題。另外，皇城禁衛軍中，有三百是老臣的人，有他們做內應，皇城內的事情皇上大可不必擔心。驍騎營的兵力有兩萬，大概兩日後能抵達殷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