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宮老夫人的為人後，方晴依寫信給東方逸尋求幫助。花了半天時間，東方逸就送來了方晴依所需的資料。

    當晚，宮家來送信的杜媽媽所住的客房外兩個小丫鬟正在聊天。

    “裏邊的……睡著了嗎？”

    “沒有一點動靜，應該是睡著了。”

    “唉，可憐的大小姐，怎麽就沒個孩子呢。你聽說了嗎，太夫人讓二少夫人和五少爺去宮家處理這件事。”

    “聽說了，五少爺性格衝動，二少夫人又少不更事的，這哪裏說的清楚啊。”

    “是啊，二少夫人雖然管著中饋，但事事都是太夫人在後邊教她。你說這宮家也真是的，大小姐和宮少爺明明很般呀！”

    “你知道什麽，沒聽見外邊在傳侯爺……我聽說昨日皇上氣得召二少夫人進宮訓誡呢。”

    “怪不得二少夫人昨日發那麽大脾氣，又發賣了一些下人。”

    “噓，別說了，雲媽媽過來了。”

    次日一早，榮福園，穀雨按照方晴依的指示替她裝扮好後，小心翼翼的問道：“夫人，您確定要這樣出門？”

    方晴依看了看鏡中的人影，“這樣挺好的，來，扶著我出去。”

    沐簡月看著方晴依從內室出來，一口茶直接噎在喉嚨裏，咳嗽了半晌。因為方晴依滿頭珠環翠繞的，戴上了紫玉步搖，又戴上了金釵，手腕上是閃閃發光的金鐲子，平日裏穿得異常好看的大紅色衣裳生生的讓她穿出了俗氣的味道。

    “二嫂，你別嚇我！”

    方晴依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怎麽樣，這裝扮夠驚悚了吧。”

    這副嚇人的裝扮惹得太夫人大笑，淩氏也忍俊不禁。

    安媽媽從院子裏走進來，“太夫人，杜媽媽來了。”看到了方晴依的裝扮，安媽媽也愣在當場。

    方晴依立即擺出一副傲慢的模樣，杜媽媽過來見禮時看見方晴依的裝扮再聯想到昨晚小丫鬟的閑聊，心下了然，低頭時眼底劃過一抹鄙夷和輕視。

    瞅了杜媽媽一眼，方晴依冷冷道：“馬車已經駕好了，媽媽先去府外侯著吧。”

    杜媽媽出去後，方晴依忙讓穀雨拿掉自己頭上多餘的釵環，“壓得我腦袋疼。”

    之後方晴依帶著安媽媽和問梅，沐簡月帶著兩個貼身丫鬟，一起坐上馬車去了成州。

    成州離京都並不遠，快馬加鞭半天就到了，杜媽媽坐的是宮府的馬車，一路上都遠遠落在後邊。

    到了成州，已近午時，方晴依提議先去酒樓吃飯。找到了當地最大的酒樓會仙酒樓，方晴依和沐簡月戴上帽帷就進去了，“老板，來一間包間。”

    掌櫃麵露難色，“兩位夫人，實在對不住，包間都訂滿了，咱們酒樓的菜式齊全味道又好，在大廳用膳也挺好的。”

    沐簡月轉身欲走，方晴依拉住了她，“月兒，時間緊急，咱們就在這裏用膳吧。”

    兩人點菜後，方晴依取下帽帷，精致的麵容高貴的氣質惹得周圍的顧客不停的打量。

    沐簡月坐在一旁，拽緊了手中的帕子，不肯取下帽帷。菜都擺上桌了竟然還戴著帽帷，這一奇怪的舉動也惹得旁邊的顧客頻頻側目。

    “月兒，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過是回娘家在娘身邊盡盡孝心，那宮家就如此不仁不義寫下休書。你好好的，一會咱們去找宮家理論！”

    “二嫂，大妹妹！”

    “子安你來得正好，快幫著勸勸月兒。”

    沐簡安歎息道：“大姐，你……這又是何必呢，娘病了這麽長時間那宮清揚都沒有去府裏探望過一眼，如今武安候府還沒挑毛病他宮家倒敢寫休書！還敢以無子為借口，你們才成婚三年，東璃律規定男子五十無子才能以無子為由休妻！大姐別傷心，我現在就去找宮清揚算賬！”

    說著轉身欲走，沐簡月一把拉住沐簡安，“五弟你別衝動，咱們先用膳，一會去宮家……”說完就取下帽帷，端坐於桌前。其他顧客直直的看過來，剛才就覺得身形熟悉，原來是宮家的少夫人，隻是她們說的休書是什麽意思。

    三人樣貌出眾，縱然沐簡月身形憔悴仍難掩風華，再扯上知州宮家眾人就更好奇了，都開始凝神細聽。

    “子安，這成州咱們人生地不熟，宮老爺又是本州知州，也不知該找誰主持公道啊。”方晴依話音未落，就看見沐簡明滿臉怒容的走進來。

    沐簡安疑惑道：“三哥，你不是提前去知會宮家嗎，怎麽……”

    沐簡明怒道：“我帶著小廝去宮府大門口求見，宮府的仆人根本不開門！”

    “什麽！破船還有三斤鐵，咱們武安候府什麽時候受過這等侮辱！難道就因為外邊那些不清不楚的流言就這麽著急的和咱們家撇開關係！”

    “子安，小點聲！”

    周圍的人這下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關於武安候的傳言他們也都聽說過，隻是事情還沒弄清楚就休了人家的姑娘就太不近人情了。

    離方晴依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坐著的正是成州的提點刑獄司宋淮及其夫人寧氏，提點刑獄司負責監察本州一切政務，麵對此事不出麵有些不合適，另外如果查出知州及其家眷的錯處也算是一項政績。而寧氏因為年輕時成婚五六年才得一子，對沐簡月也滿是同情，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就放下筷子走了過去，“宮少夫人？”

    沐簡月看見來人忙起身行禮，“拜見宋大人宋夫人，剛才沒注意兩位真是抱歉！”

    宋夫人見沐簡月眼圈紅紅的，麵容憔悴，心中更是同情，“快別這麽說，這是宮少夫人的娘家人？”

    沐簡月扯出一絲微笑，開始介紹雙方，“二嫂三哥五弟，這是成州的提點刑獄司宋大人和宋夫人。宋夫人，這是簡月的嫡親兄弟，這是簡月二哥的妻子。”

    宋夫人看著方晴依一愣，繼而反應過來了，忙行禮道：“原來這就是武安候夫人，皇上親封的長安郡主，方才沒認出來真是罪過！”

    方晴依急忙扶起寧氏，“宋夫人快別多禮，月兒在府中多番提過她在成州時您對她多有照顧，晴依在此謝過宋夫人了！”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聽著都舒心，宋夫人笑道：“武安候夫人說的哪裏話，我也是與宮少夫人投緣。”

    沐簡月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宋夫人，我已經不是宮少夫人了，宮家已經寫了休書……”

    之後，沐簡月方晴依就和宋夫人聊起來了，宋大人也在另一邊與沐簡明沐簡安攀談上了，沒花多長時間，兩人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沐簡月幾人沒打算瞞著，所以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再加上沐簡安生氣時嗓門又大，周圍的顧客也都明白了來龍去脈。

    看方晴依處事不疾不徐，宋夫人想到她之前在秋狩時救了太後一命，又是威遠將軍府的外甥女，雖然武安候的流言滿天飛，但皇上那裏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次幫沐簡月一把，武安候府定會記住這個人情。

    宋夫人拉著沐簡月的手，“你們不是擔心沒人主持公道嗎，我家老爺對成州的大小官員身負監察之職，雖不敢托大主持公道，但也能幫著權衡一二。”

    方晴依眼含感激，朝宋淮寧氏撫了撫身，“多謝宋大人宋夫人出手相助，但如此外邊流言蜚語，宋大人還是不要與武安候府有牽連的好。”

    如果說之前宋淮和寧氏還有一絲猶豫的話，如今已經決定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幫沐簡月一把，“流言止於智者，如今皇上公正廉明，定會明察秋毫。”

    “好，多謝宋大人宋夫人深明大義！既然三叔在宮府吃了閉門羹，宮府如此不歡迎我們，那咱們就不去了。問梅，去問問掌櫃的，午膳過後能否騰出一兩間包間，然後去請宮老夫人和宮少爺在此處商討和離事宜。”

    “是！”

    正好午膳時間一過，從樓上走出幾位夫人，掌櫃立即稟告方晴依有空閑的包間。

    “宋夫人，宮少夫人，你們這是？”下樓的一位夫人看見方晴依她們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忍不住出言詢問。

    “白夫人，這是武安候夫人！”宋夫人想到白夫人與宮老夫人的過節，計上心頭，朝白夫人使了個眼色。

    武安候夫人？白夫人大驚，忙上前行禮，其他幾位夫人也跟在白夫人身後行禮。

    方晴依瞥了一眼擁擠的樓梯，“眾位夫人無需多禮，咱們……去房間敘話吧！”

    之後幾位夫人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宋夫人提議道：“既然今日幾位夫人都在此處，就都留下來做個見證吧，武安候夫人你看如何？”

    方晴依點頭，“有勞諸位夫人了，一會請諸位夫人坐在內室，我們武安候府不求別的，隻願大姑娘與宮少爺能平平靜靜的和離，拿回大姑娘的嫁妝。”

    那幾位夫人對視一眼，反正也沒什麽事，而且她們不少人看不慣宮老夫人，遂點頭，“這是應該的！”

    之後，沐簡安去請宮老夫人和宮清揚來會仙酒樓商議和離事宜。宮老夫人被武安候造反的流言嚇破了膽，想著一定要在明德帝下令株連九族之前與武安候府撇清關係。於是為了氣走沐簡月，宮老夫人帶上了宮清揚的貴妾還有幾位姨娘。對於武安候府要在酒樓商議這件事，宮老夫人萬分滿意，不讓沐家的人進門她再高興不過。

    “宮老夫人！”

    宮老夫人瞟了一眼方晴依和沐簡月，冷哼一聲坐到了桌子另一邊。宮清揚看著沐簡月張嘴想說什麽，被宮老夫人瞪了一眼後就沉默的坐在一邊。

    安媽媽譏諷道：“宮老夫人這麽大年紀竟然如此不知禮數，見到皇上親封的長安郡主一品的武安候夫人竟然不知見禮！”

    宮老夫人臉都綠了，憑什麽讓她朝一個小丫頭行禮，等什麽時候皇上下令抄家看你還如何威風。

    方晴依道：“安媽媽，算了，畢竟宮老夫人年長一些。”宮老夫人臉一黑，這是在說自己倚老賣老嗎！

    掃視了房間裏站著的一群搔首弄姿的姨娘，方晴依問道：“如果我沒看錯，這些都是宮少爺的妾氏吧。不知宮老夫人帶一群姨娘過來是什麽意思，難道宮家的規矩妾氏也可以參與正事嗎？”

    隨著方晴依一口一個妾身，那群姨娘中有一位臉上不滿的情緒越來越明顯。方晴依走上前，“這就是宮少爺的貴妾吧，果然生得千嬌百媚我見由憐。隻是什麽時候妾氏可以穿大紅色衣裳在外麵招搖了，是成州的風俗不同還是宮家的風俗不同？”

    坐在內室的夫人沒想到宮老夫人帶著一群妾氏過來了，麵上都露出鄙夷的神色。她們每一家或多或少有些難以管教的妾氏，聽方晴依奚落宮清揚的妾氏都覺得非常解氣。

    那位貴妾氣得發抖，臉一陣紅一陣白。夫君已經休了沐簡月，很快就要抬自己為正妻了，提前穿穿大紅色有什麽不對，“這是我們宮家的家事，武安候夫人未免管得太寬泛了！”

    方晴依輕笑，“這位貴妾姓杜吧，聽說是宮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宮少爺的表妹。宮少爺，你急不可耐的寫了休書就是為了與你這表妹雙宿雙飛吧，真是兄妹情深呢！”

    宮清揚麵上露出不自然的情緒，囁嚅道：“二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宮老夫人狠狠剜了宮清揚一眼，什麽二嫂，跟這種人解釋什麽。

    方晴依從袖中拿出休書，“宮老夫人，你們寫的這封休書恕我們不能答應！”在桌下踢了沐簡月一腳，沐簡月立即目含不舍淚眼朦朧的看向宮清揚。宮清揚從沒見過沐簡月露出這樣惹人憐惜的神情，以前娘為自己納妾她眉頭都不皺一下，宮清揚露出不忍的神情，“月兒……”

    宮老夫人大怒，“沐簡月，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清揚都寫了休書你還在這裏死纏爛打！還好意思說自己出身候府，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

    沐簡月收了眼淚，低頭道：“老夫人誤會了，我不接受宮清揚的休書，我要和宮清揚和離！”

    宮老夫人想都沒想，“不行！”和離哪能體現出他們宮家與武安候府決裂的決心。

    “為何不行？”方晴依展開休書，“無子？不知你們宮家有何底氣以無子為名休棄我家大姑娘，宮清揚，你和月兒成婚多久了？”

    宮清揚望了沐簡月一眼，“三年。”

    “哦，原來是三年。聽聞宮少爺熟讀詩書，想必對東璃律有所了解，東璃律規定男子多少歲才能以無子為由休妻？”

    “五十。”

    方晴依提高了聲音，“宮少爺什麽都知道竟然還寫出這樣的休書是欺我武安候府沒人嗎？還是說你們聽說了外邊的流言著急想與武安候府撇清關係？月兒在你們宮家三年，侍奉公婆，不僅要照顧一家老小，還要替你照顧一群侍妾，你捫心自問這樣做對得起她嗎？”

    看沐簡月委屈的坐在那兒，身形消瘦，宮清揚突然覺得當時不該聽娘的話寫下休書，“我……”

    方晴依接著逼問，“你們說月兒無子，她也沒攔著你納妾，你那群千嬌百媚不是一樣無子！”

    宮老夫人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如果不是沐簡月動手腳，我早就孫輩成群了。”

    方晴依冷冷道：“指責他人要講證據，宮老夫人可不要血口噴人。宮家的內宅大權一直掌握在老夫人您手中，月兒要有那個能耐在老夫人眼皮子下動手腳也不至於讓你們宮家玩弄至此！這兩個月，月兒在武安候府侍奉生病的太夫人，你宮家不是同樣無一絲喜訊。”

    宮老夫人氣得七竅生煙，瞪了一眼身旁的杜媽媽，蠢貨，到底從哪裏看出武安候夫人軟弱可欺好糊弄。

    “我家大姑娘高攀不上你們宮家，但休書我們也不會接，要麽就和離，要麽我就回京奏報太後，請太後娘娘定奪！”

    聽到太後的名號，宮老夫人眼神閃爍，方晴依與太後的關係親近些，如果回京後瞎說，宮家恐怕沒什麽好果子吃。和離算了，隻要皇上坐實了武安候的罪證，這些人也蹦噠不了幾天。

    見宮老夫人沉默，方晴依看向沐簡安，“宮少爺，寫和離書吧。子安，去請宋大人上來做個見證！”

    在宋淮的見證下，雙方正式和離。安媽媽從內室請出一群夫人，方晴依笑著道謝，

    方晴依拿著和離書，淺笑道：“宮老夫人，月兒的嫁妝單子我已經帶過來了，既然月兒和宮少爺已經和離，這嫁妝我們帶回去您沒有異議吧？”

    “哼，我們家還能私吞她的嫁妝不成！”

    “宮老夫人別多想，實在是因為初二宮家送去武安候府的四色禮盒讓人震驚。我們出發前太夫人說了，如果宮家生活艱難，月兒的嫁妝遺失了一部分就算了，畢竟……養這麽多嬌滴滴的姨娘是要花很多銀子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內室一陣嗤笑聲，宋夫人帶著其他幾位夫人走出來，“武安候夫人對不住了，我們實在忍不住。”

    “無事，今日多謝眾位夫人和宋大人替我家姑娘做個見證，不然日後又冒出什麽風言風語說我們武安候府仗勢欺人就不太好了。”

    “武安候夫人不用擔心，前因後果我們都聽著呢。”

    宮老夫人麵色鐵青，瞪著突然出現的一群人，她們怎麽會在這裏？有這群多嘴多舌的人在，不出今日今天下午的事就會在成州傳得沸沸揚揚。

    方晴依提醒道：“宮老夫人，這嫁妝……”

    宮老夫人站起身，“你們來清算便是！”

    “三叔、子安你們和安媽媽拿著單子帶丫鬟小廝去宮府清點嫁妝，我和月兒在此處陪著眾人夫人喝喝茶。”

    “好。”

    瞟了宮老夫人一眼，方晴依接著揚聲道：“諸位夫人，明日就是上元佳節，我和月兒今日就要趕回京都，這嫁妝如果今日沒有清點完或是中間出了什麽差錯，還請諸位夫人到時幫幫忙。”

    幾位夫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那是自然！”

    之後一群人就聊開了，剛開始本來有幾位夫人擔心外邊關於武安候的流言，後來轉念一想，這麽一大群人呢，難道明德帝有時間全部清算一遍，於是都開開心心的聊了起來。方晴依還和其中兩位成了好友，當然這是後話。

    沐簡月不在宮府的這段時間，嫁妝散落到宮府各院，要全部收攏還得幾天。沐簡月提議他帶著丫鬟小廝留下來，讓沐簡安送方晴依和沐簡月回京。方晴依想想就答應了，索性把丫鬟全留下，再加上安媽媽就完全不成問題，她和沐簡月沐簡安則直接騎馬回京。

    三人一路疾馳，終於在天朦朧黑時趕回了武安候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