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爹, 這次兩頭鹿你去賣不？”葉冰是問他去不去臨縣療養院。

    “我去一趟，孫幹事稀罕鹿血。”葉爹已經琢磨換啥好東西了。

    “鹿血別都給他，留一半。”她都讓大舅給她找酒了。

    她上次不小心聽到她爹娘說話，什麽…努努力再生一個, 鹿血酒功效挺多的, 很多她沒記住，但是有一條補腎壯陽…這就很對路了，算是她這個姐姐為未來的弟弟妹妹做貢獻了。

    葉爹撓撓頭, 閨女咋對鹿血感興趣了, 不過自家閨女要沒有不行的。

    他得趕快請假去, 好在水稻啥的收割差不多了，就差晾曬交公糧，要不然這假更難請。

    這次咋滴得兩包大前門才能搞定。

    葉爹和閨女一起出門的, 葉冰去打獵，葉爹去臨縣, 都要早出發。

    而且今晚上三家聚會去大舅那吃小鹿，他們都要早去早回。

    二舅雖然被分出來了，可是他臉皮厚，還是去大哥大嫂那蹭飯, 還悄麽聲的把他糧食都搬過去了，不過衣服啥的卻要自己洗了, 要知道自從大哥找了大嫂，他隻洗褲衩就好，從奢入儉難啊！找媳婦的心也熱切了起來。

    上次探險沒被林大舅發現也沒挨罵挨打, 因為牛頭山也有鹿群，葉冰曾經打的兩頭鹿都是在牛頭山，林大舅覺得他們運氣夠好，兩人也裝傻，這事就糊弄過去了。

    不過今天林大舅也在，他們不能再去了，葉冰心裏可惜，隻能在牛頭山轉悠轉悠了，一頭小鹿收拾完了能有二十斤就不錯了，這還包括骨頭，三家九口人呢，不太夠吃，葉冰琢磨著再弄點別的。

    最後三人打了兩隻野雞、一隻兔子，剛過中午就回去了。

    “大舅，你沒發現牛頭山獵物見少麽？”葉冰是有些心虛的，是不是她太厲害了，把牛頭山的野物都謔謔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多了，前陣子叔爺爺還念叨這事呢，想和屯子裏的老人們合計合計，有些祖宗規矩是不是能改改。”大山小山那一輩孩子都不少，大部分都站住了（活了），以後這獵場更供不上了。

    “那些老頭死守規矩，等以後孩子都紮脖餓死。”林二舅語氣很是不滿。

    “去！瞎說啥！”林大舅直接拍他一巴掌。

    三人到了家，葉冰幫著大舅媽燒火，和林大舅商量怎麽吃。

    鹿肉留下來一點烤著吃，剩下的大鍋燉，小鹿肉嫩還是很好熟的。

    野雞就做叫花雞，兔子烤一隻，另一隻兔子是朱白的。

    葉爹今個回來的也不晚，有了自行車是方便，後車座寬大，在兩邊各綁上一個木筐，放二百多斤跟玩似的。

    這次他要了六個鐵缸子、四個鐵盆，兩袋富強粉（六十斤的），半袋子小米，一桶花生油。

    大米他們隊上會分，就沒要。

    除了這些，孫幹事又給他五百塊錢。

    這次他送去的是整鹿，除了放血都沒動彈，所以斤數足有三百斤，孫幹事也是爽快人，按照兩塊錢一斤（毛重）收的，鹿皮、鹿茸、鹿血都要了。

    葉爹肯定是占便宜了，不說鐵缸子鐵盆，就說富強粉，這種麵粉是現在市麵上的特等麵粉，一斤的價格在八毛到一塊，油就更貴了，農村一年一人才八兩油票，根本不夠用，這次孫幹事給的是帶瓶塞的陶罐，五斤裝的。

    葉爹將東西都塞進木筐裏，上麵鋪上稻草，因為有自行車不用蹭人家軍車了，所以上午就往回趕了，到家的時候兒子還沒放學，媳婦也沒下工。

    葉爹將鐵缸子放在飯桌上，剩下的都放在雜物間。

    他們家的雜物間就是客廳隔出來的一個小屋子，現在家裏也不缺屋子，所以就被用來放雜物了。

    裏麵有大米、葷油罐子、各種幹菜、蘑菇木耳幹、兩袋珍惜、兩袋鬆子、一袋子野核桃。

    房間不大，在放上麵粉、小米這些，房子快滿了。

    葉爹心裏特別滿足，有了這麽多吃食，家人就能吃的飽還吃的好了。

    稍作休息，他得切豬草，晚上回來的晚，豬、兔子還有雞會餓的。

    這幾天都在喂地瓜藤，倒不用再去割草。

    黑牛屯這邊，葉冰和林二舅負責叫花雞和烤兔子、烤鹿肉。

    兔子、鹿肉都用蔥薑水泡過，去了腥膻氣，可惜沒酒，酒才是去腥高手。

    他們把收拾好的雞抹上鹽糊上泥巴放進挖好的土坑裏，填上土在上麵燒火，一火三用，上麵用樹枝子做了個簡易烤架，上麵放的是被樹枝穿著的兔子。

    鹿肉沒法穿，但是可以夾啊，葉冰用柴刀把兩根小木棍半劈開，把鹿肉夾在木棍裏，然後插在火堆邊上熏烤。

    家裏調料太少，這次葉冰就拿了兩樣，蜂蜜和鹽。

    這蜂蜜還是她找的，去年冬天就發現了，今年夏天采的。

    三個蜂窩，她每個隻采一半，給人家留了個根，也想著可以“細蜜長流”。

    他們看著時間做的，等葉爹娘帶著三個小的過來（大舅媽沒去接大山小山，讓他們在葉家做作業，然後和姑姑、姑父一起過來），烤野兔差不多好了。

    大炕上擺了兩個炕桌，葉冰娘、大舅媽帶著大山小山和葉小哥哥在一桌，另一桌三位男士外加葉冰。

    葉冰：她也不想過來的，她二舅非拉她，小哥哥還想挨著她呢，太受歡迎也煩惱…

    “大哥、二哥，今年準備買多少糧食？”馬上就要分糧了，這事還真得決定了。

    他們家今年粗糧都夠吃了，七八分地種了三樣，苞米、地瓜和土豆，都是高產的。

    總產量得快有上千斤了，這是因為肥力夠外加伺候的精心。

    其中地瓜產量最高，一畝地得有三四千斤，他們家就種了八隴，就起了六筐，給大舅二舅子家各一筐。

    他準備把苞米磨成麵，和富強粉摻著吃，偶爾熬個苞米糊糊也不錯。

    地瓜曬點地瓜幹，平時蒸飯放點地瓜塊，閨女兒子都喜歡。

    至於土豆燉菜乎著吃都行。

    自從家裏條件好了，他們吃細糧多於粗糧，他回頭準備用地瓜換些大米。

    今年產量不錯，每家每戶能多分點大米，去年三斤地瓜才換一斤大米，還不知道今年啥行情呢。

    這年頭講究“夠不夠，三百六”，一個人一年最多分三百六十斤糧食，其中細糧大米也就三四十斤，這還得是好年頭。

    可是有的家勞動力少，分到的糧食不夠吃怎麽辦？就會把大米換成地瓜等粗糧，這樣能多出幾十斤糧食。

    關鍵時候這是能救命的。

    林二舅陪著笑，“我和大哥一起買。”

    “地瓜、土豆都不用買了，再買四百斤苞米和一百斤大米就差不多了。”林大舅給了個數。

    買糧食的錢他早就準備好了，這是關乎於肚子的大事，可不能馬虎。

    “再多買點大米。”林二舅覺得一百斤大米有些少，他家人多，他和大哥又都是能吃的。

    林大舅想了想，“那就再多買五十斤。”說完瞪了他弟一眼，“以前天天地瓜、土豆也沒見你少吃。”

    林二舅縮著脖子不敢吭聲了，很害怕他哥提分家、媳婦的事。

    兩個雞翅膀都分給葉冰了，這邊有這說法，吃雞翅膀會梳頭。

    葉冰摸摸自己的歪桃，那她娘以前肯定沒怎麽吃雞翅膀…

    飯桌就是聊閑嗑時間，從農忙工分說到了縣城…

    “現在縣城總感覺不對勁，好像比以前亂了。”林二舅發了句感慨。

    林大舅也點頭認同，他那兩個采購朋友讓他盡量小心，說現在因為鬧革命，多了很多紅衛兵，到處批鬥。

    現在政府、工廠都有些亂。

    葉爹咽下鹿肉，“我聽磚廠那趙廠長說…”葉爹指了指上麵，“…讓他們背紅寶書呢，好像縣政府二把手都被批下去了，鬧的老厲害了，讓我以後別帶野味去磚廠，害怕有人告發，讓我直接去他家。”

    三人交流一下賣貨心得，都讓對方多加小心。

    葉冰好歹也是混過權貴階層的，也接觸過一些東西，所以敏感度比大舅他們高。

    “大舅，這事你還是和叔祖爺爺提提，也讓屯裏其他人小心一些。”葉冰感覺這才是個開始，“爹，有機會去縣城也買本紅寶書，既然領導讓趙廠長背，肯定是有好處，我們沒事也可以背一些。”

    葉爹嘿嘿笑，“下次就買！其實我還會背幾句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我也會！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林二舅接了句，“大哥？”

    林大舅想了好一會憋出了句，“婦女能頂半邊天！”

    葉冰差點把嘴裏的肉噴出去…

    葉爹用手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實際也是憋笑），林二舅直接笑桌子底下了。

    等他爬起來，還不怕死的打趣，“大哥，覺悟太高了，哈哈…”

    不出意料，二舅被啪啪拍後背了。

    葉冰直到爹娘忙完秋收分完糧食才去上學。

    小哥哥和她說了，教室空一半呢，不止她一個沒去上學。

    果然她去了，老師也沒說啥。

    也不是有變化的，葉冰發現教唱革命歌曲的課多了，多次提到主席的豐功偉績和他的經典語錄。

    林二舅騎著自行車去賣野味，他不願意去找大哥的朋友，反正肉好賣，就準備去黑市晃悠一圈。

    “停下，檢查！前麵那個騎自行車的停下！…”

    林二舅一回頭看到三個穿著軍裝的小年輕正指著他喊呢，直覺要壞事。

    要是普通老百姓可能被這一嚇唬就停了，任人擺布了，可是黑牛屯的人總和黑市打交道，被人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時候…就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林二舅腳下一蹬，將自行車騎的飛快，顧不得找來時的路了，隨便一條道就騎過去了。

    後麵還在追，林二舅都不坐座了，站起來騎，等到騎出縣城到了一片野地，覺得要壞菜，這地兒他沒來過怎麽回家？繞路的話又怕越繞越遠。

    最後沒辦法，隻能等晚上他再偷麽回縣城。

    好在水壺帶了，也有吃的，餓不著渴不著。

    今天真夠倒黴的，他看了看自行車，好在妹夫腦袋轉的快，自從意識到縣城亂了，就找了塊木板把車牌號擋上了，要不然還得被找到。

    現在自行車絕對是大件，它是要登記的，首先自行車票上標有單位、自行車型號、供應部分和有效期。

    在供銷社買自行車，這些信息就會被記錄上，同時還有自行車後座車蓋子上的車牌號。

    也就是說如果葉爹沒擋車牌，那麽隻要被那幾個“小紅衛兵”（林二舅還不知道）看到，他們就能找到臨縣療養院，然後順藤摸瓜。

    林二舅不敢冒險，一直躲到天黑才借著月亮光往縣城騎。

    出了縣城，終於可以鬆口氣了，還是快騎，家裏估計要擔心了。

    林二舅遠遠的看到兩個黑影，他把自行車停下尋思了會，高聲喊了聲，“誰在那？幹啥的？”

    就聽見“媽呀！”一聲，然後黑影迅速跑了。

    隔著灌溉溝，自行車根本過不去，可林二舅好奇勁又犯了，將自行車停好，他助跑兩步跳了過去，跑到黑影那個位置。

    “我艸！”林二舅忍不住報了句粗口，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身子都被埋了很多土了，臉上也有土沫。

    咽了好幾口吐沫，林二舅伸出食指探近女人的鼻孔，長長的出了口氣，有氣，還有氣！就是太微弱了，得救人啊！

    他不會救啊，找妹夫，他心眼子多。

    也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將人抱起來放在車梁上，讓她整個人靠在他胸膛，就是摟著的，不摟著不行，這個女人全身是軟的，沒有依靠根本坐不住。

    女人身上的味道直往他鼻子裏鑽，雖然有些土腥味和汗酸味，但與那個香味相比，都可以忽略不計。

    他小時候和妹妹如此親近過，然後就是冰丫頭了，可是感覺不一樣。

    忍不住猛吸了幾口，意識到自己幹了啥，林二舅要不是沒手（一手摟這個女的，一手把車把），都想扇自己幾個嘴巴。

    這女的被活埋，肯定是遭難了，他居然還想占便宜，真不是東西…

    “二哥，你終於回來了！”葉爹一看是二舅子，高興的不行。

    然後發現他懷裏有人，還是個女人，看樣子還是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倒吸了口涼氣，“這？…”

    “人昏迷了，你們看看咋辦？”林二舅抱著人往屋裏走。

    裏麵也出來很多人，林大舅、大舅媽大山小山都在。

    屋裏點著煤油燈，大人們在商量怎麽辦，林二舅也把救人的過程簡短說了一遍。

    葉冰看著這個女人，麵容很年輕，是個五官端正很清秀的女人。

    “咦…爹，你看，她嘴唇是不是發紫？可能是中毒。”葉冰觀察的仔細。

    大家都圍了上來。

    “不能找醫生，我們說不清。”林大舅氣的肚子疼，二弟不是找事麽。

    “那是條命！”林二舅呲牙瞪眼，“你們不找我找！”

    “二舅，你就是去了，隊上的赤腳大夫也不一定有藥，家裏有綠豆，熬些綠豆湯給她喝，那個解毒的，要是沒效果，明天送縣城醫院。”葉冰拽住林二舅，不讓他衝動。

    “我去煮，很快的！”葉冰娘轉身去廚房了。

    “我也去幫忙。”林大舅媽也跟著過去了。

    林大舅胸脯直抖，看來被氣的不輕，葉冰拉著大舅去了西屋，“大舅，你別生氣啊，也許這是好事啊。”

    “啥好事，都二十五了還毛毛糙糙的，一點不穩當，還不知道是啥人呢就救，還弄你家來了，這人要是沒了…哎！”林大舅歎口氣也不想說啥了。

    “大舅，你往好的地方想啊，這女的一看就是遭難了，二舅這是救命之恩啊，不是說救命之恩當啥來著…”葉冰裝著記不住的樣子，“到時候我二舅不就有媳婦了嘛，這個阿姨很漂亮呢。”

    林大舅興致仍然不高，“還是先把人救了再說，總得知道這女的啥人，萬一嫁人了呢。”

    葉冰點頭，這邊結婚沒結婚都紮辮子，也分不出來已婚還是未婚。

    救人命的事容不得拖遝，葉冰娘用大火很快把綠豆湯做好，用涼水拔了幾次（用一盆放涼水，將盛綠豆湯的盆放在涼水裏，加速散熱），溫度可以入口了就端去了東屋。

    “我來！”林二舅自告奮勇，將人半抱著扶了起來。

    林大舅媽張張嘴沒吱聲，反正抱了一路了，不差這一會。

    這女的還有吞咽的動作，將大半盆綠豆湯都喂了進去，這是林二舅強烈要求的。

    今晚上都不能回去了，東屋有這個病人在，留下一個人守夜，其餘的男的去西屋葉小哥哥屋子睡，女的去葉冰那屋。

    “你們睡，我守著。”林二舅想也沒想要求著，人是他救的，那麻煩他也要擔著。

    “要是有啥情況你不方便，就去丫頭那屋喊我。”葉冰娘想了想同意了。

    等人都走了，林二舅想了想端著洗臉盆去了外麵打了些井水，又從暖壺兌了些熱水，試試水溫不冷不熱的。

    拿著毛巾投了投，“那啥，我就給你擦擦臉和手…”

    “你叫啥啊？多大了？咋遇到壞人了？…你現在安全了，趕快醒過來，咱們好找那個壞人報仇，要不他還得禍害人……你放心，既然管了我一定管到底，你要是不好，我明天就送你去縣醫院，到了大醫院肯定有人能救你…”林二舅也不知道他都說了啥，就這麽嘮嘮叨叨了小半宿。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給自己關小黑屋碼字，果然快了…

    猜猜這女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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