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嚴驍將玻璃罐頭塞在兩個破棉襖中間, 然後用柴火將它們裹住，抱著一捆柴火慢悠悠的往下走。

    即使他知道這處山腳沒什麽人，村民們在冬天之前都會把一冬天的柴火撿好了。

    可還是小心使的萬年船。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嘛，他們從被嚴密監視隨時批·鬥的大城市到了這個偏僻的都沒聽說過的山村, 雖然還是那麽辛苦, 吃不好睡不好，可身心還是自由了一些，就像他們出來撿柴, 如果遇到村民的話, 他們隻會用好奇或是厭惡的目光盯幾眼, 也許後麵還會罵幾句，但真的好多了。

    不會有人拿棍子打到他們跪下，不會被人強迫懺悔, 更不會被拿鞋底子扇臉…

    而且還遇到了一個小老鄉，甚至還給了他幫助。

    不過想到回去還要分享, 嚴驍彎起的嘴角又壓了下去。

    生產隊牛棚平時沒什麽人過來，可是牛是很值錢的，三大隊現在有兩頭成年牛，一頭小牛犢, 隊上的車把式負責放牛、收拾牛圈和趕車。

    現在放牛、收拾牛圈的活不用他了，交給新來的黑·五類份子了, 可是他還會時不時過來看兩眼，不是很放心。

    不過對於這些人他不仇恨，隊長說了他現在隻趕車也給同樣的工分, 等春播了還能幹別的活多賺點工分。

    嚴驍看到車把式瞄了幾眼牛點點頭走了，看來今天的檢查合格了。

    他們現在一天吃一頓飯，餓不死就行，實在是糧食不多，他們加起來可是有五個人呢。

    有了罐子之後就是多放水，把地瓜土豆用雪擦洗幹淨，泥孔摳一摳，然後用手掰成小塊放進去，煮上小半天，地瓜、土豆塊都成泥了，就那麽往嘴裏喝。

    因為沒有碗，大家得排隊來，要是以前他肯定直接吐了，那麽多人共用一個罐子，簡直令人作嘔。

    可是現在有口吃的就行，哪裏還會計較那麽多。

    不過等這個玻璃罐頭裝的蘿卜條吃完了，他就有碗了，那豈不是沒有鹹菜了，要碗還是要鹹菜？…嚴驍居然有些糾結。

    他們三個男的每天早上起來出去放牛順便撿柴，撿好的柴火不敢放牛身上，還得自己扛回來。

    唯一的那個老太婆得看著陶罐，這年頭都缺糧，萬一被哪個看到偷走呢，何況還有一筐的地瓜土豆呢。

    如果丟了，他們真的要被活活餓死的。

    又到了吃飯時間，嚴驍拿著木棍卡著陶罐頭將它放在一塊整齊的木頭上，等著涼。

    太熱下不了手也下不得嘴巴。

    他們之前也不認識，不過到了這兒的第一天晚上互相做了介紹。

    那個醫生老頭今年62歲，叫做程文芃。

    另一個是教授，教外文的，53歲，叫做楊君瑞，他們的小孫子叫做楊子期，六歲。

    他當時說自己多少歲來著，好像是五十，因為不想占兩個老頭子便宜，管他們叫聲老哥哥。

    “可以吃了。”作為醫生可是知道長期挨餓對身體的危害，可是和生存比起來，這又不是什麽大事了。

    人是選擇動物，總是會兩害相較取其輕。

    “等一下…”嚴驍站起來往四周看看，然後打開木柴，將兩件大衣取了出來放在一邊，輕柔的抱著玻璃罐子。

    幾個人壓低了聲音，“怎麽有棉襖？這是…鹹菜！”

    唯一的小孩子沒出聲，但是眼睛格外的亮。

    嚴驍示意他們小聲，“遇到了一個朋友給的，撅幾個樹枝當筷子。棉襖我用一個，另一個你們自己分。”

    看他不想多說的樣子，其他幾人也是知情識趣，他們現在顧不上棉襖，都看著蘿卜條子咽口水呢。

    嚴驍不得不提醒他們，“鹹，非常鹹，少夾。”

    他們終於覺得嘴巴裏有些滋味了，這頓飯喝的都很香，就是有些意猶未盡，煮的太少了。

    他們現在每天都是水飽，騙騙肚子。

    另一邊楚喆很高興回了家，葉冰娘看到他翹著的嘴，“看這高興勁，認親挺愉快的唄。”

    “還不錯，比我想象的順利，嬸子，中午想吃什麽？”楚喆看看鍾，已經十點多了。

    “那個炒菜不錯，有木耳、胡蘿卜片那個，我看冰丫頭愛吃。”葉冰娘覺得哪個菜都好吃，她不挑。

    對於全家都寵葉冰，楚喆已經很習慣了。

    “嬸子，今年多種點紫皮蒜，那個放菜裏好吃。”其實他更想要洋蔥，但是種這個的少，這邊還是喜歡種紫皮蒜和紅皮蒜。

    關於洋蔥他還問過葉叔叔，他都沒聽說過。

    “行啊，要不在院牆周圍開兩隴。”對這個葉冰娘肯定是沒啥意見的。

    “這個點了，他們也要回來了，我去接他們，你看家啊。”還沒開學，不過大山小山成績一般，兒子閨女都去給他們補課去了。

    她順便也把愛東送去二哥那了。

    “我叔中午回來不啊？”今個也沒去縣城，不知道去哪了。

    “甭管他，估計跑隊上誰家看眼兒（別人賭·博他們看著湊熱鬧）去了。”葉冰娘有些嫉妒的。

    兔子好喂啊，把草往兔籠子邊一塞就好了，它們餓了就會吃，不像豬得頓頓喂。

    雖然決定抱大腿，可是自己的日子還要過的，到了他和李旭輝約定的日子，最近幾天葉冰沒去狩獵，家裏的兔子在年前也賣了好多，剩下的要做種兔的。

    “叔叔，你不用送我，我坐隊上牛車去。”作為消息小能手他怎麽能不知道這麽重要的交通信息呢。

    葉爹尋思了下，早晚得有這麽一天的，“你想好了，那幫老娘們可會刨根問底了。”

    一語成讖！

    “怪好看的小子？誰家的？我咋沒看過你呢，叫啥啊？”…

    楚喆好脾氣的介紹了下自己。

    然後更多的問題湧來了，“咋自己出門呢？你叔嬸咋沒跟著？是要買啥啊？給你多少錢啊？他們對你好不好啊？…”

    他很慶幸這次坐牛車去縣城的人不多，加他才四個，要不然他得跳車。

    葉爹也是想到了現在人少，讓他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年前人們買年貨，那個時候的牛車是最擠的，現在可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是一年裏最難捱的季節，所以去縣城的人肯定不會多。

    車把式和葉老二關係不錯，這孩子還是他特意過來囑托的，就不怕麻煩的又叮囑了幾句，都是讓他別亂跑，早點過來的話。

    楚喆有禮貌的謝過，背著背簍趕緊跑了。

    縣城他熟啊，直接進小胡同，七拐八拐那些人一時甭想看到他了。

    長長鬆口氣，調整了下背帶，去找李旭輝了。

    這還是李旭輝第一次掃地掃的這麽心不在焉。

    不時的偷偷四處張望一下，然後快速低頭。

    他不想讓人看到他失望的神情。

    小易和他說了之後，他回去就和他爹說了，他爹說了讓他試試，再差能差到哪去。

    他有感覺小易不會騙他的，這也許是他們全家的機會。

    所以楚喆一招手，還沒等喊，李旭輝就發現他了，向他點點頭。

    不一會功夫，兩人再次會和。

    李旭輝都沒廢話，小心翼翼在衣服內兜中掏出一個扳指，羊脂玉扳指，“這個值多少錢？”

    楚喆認出來了，就著李旭輝的手看了看，又攤開手掌，想過過手。

    李旭輝猶豫了下，到底還是給了。

    “千年磨礪，溫潤有方，是上品，你朋友準備賣多少？”沒想到第一件物品就這麽好，有些開門紅的意思，楚喆很高興。

    “一百塊。”李旭輝咽咽口水暗暗運氣，怕說的底氣不足，這是他爹交代的，必須多要然後在等對方講價。

    做買賣講究漫天要價坐地還錢，楚喆開始砍價，“太多了，我承認這是個好物什，可是在不懂行的人眼裏還不如一斤大米。”

    “可是你懂，而且你爺爺不是喜歡麽。”李旭輝反駁道。

    楚喆被頂的肝疼，記性不錯啊小夥子，他隨便編的借口都記得牢牢的，不過也沒生氣，相反還覺得挺有意思。

    “我爹也懂，他說這個扳指可以當傳家寶的，絕對是好東西。”李旭輝一副“我不會騙你”的樣子。

    “我知道這是珍品，但還稱不上絕品，這樣給你五十塊，已經不少了，可以買四十多斤大米呢。”楚喆伸出一個巴掌。

    李旭輝搖頭，“九十五！”

    “六十！”

    “九十！”

    ……

    一個往上加，一個慢慢往下降，最後的成交價是七十五塊錢，李旭輝的好處費是七塊五錢。

    李旭輝心裏高興，比他爹給的底價高出不少呢，他爹說了隻要不少於五十塊就讓他當場做主。

    “我這次出來沒帶那麽多，先給個定金十塊，後天或是大後天我過來把其餘的七十二塊五毛錢都給你。”他沒想到李家這麽幹脆，他口袋裏就帶了十塊錢。

    “我還欠你五塊錢，把那個錢抹去。”李旭輝將扳指裝好，猶豫了下還是問了，“你不怕我拿著十塊錢跑了啊？”

    楚喆指了指街道，那意思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下次還有好東西，你給我再帶一件，我會把錢帶夠的，我娘要過生日了。”

    哎！謊話還得繼續往下編。

    李旭輝右腳搓著地麵，“我回去問問，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事情出奇的順利，他兜裏又幹淨了，他準備在縣城隨便逛逛就回去了。

    今天一大早葉冰就走了，去打獵了，還是去的花鹿山。

    如果能打到鹿的話，鹿血怎麽辦呢？可以和家裏剩下的鹿血酒混合，等他的新酒出來再勾兌。

    他明天一早就開始煮苞米，這次稍微多點，就做五十斤苞米的，做好了可以出二十斤酒。

    加上鹿血得有三十多斤，夠一年賣的了。

    臨開學之前，他的新酒釀出來了，勾兌好之後整齊的碼放在倉房裏。

    期間他還給嚴驍送了回東西，是一個帶著豁牙的二大碗，一個掉了把的破木桶，一塊巴掌大的棉布和半斤鹽。

    木桶是在倉庫裏找的，帶口子的碗其實家裏有時候還會用，巴掌大的棉布是葉嬸嬸給的，就鹽是他自己買的。

    其實他完全能提供更好的，可是他不想考驗人性，太好了可不適合他們黑·五類的身份。

    “冰冰，我能進去麽？”楚喆敲了三下門。

    “進來！”葉冰舉著兩個戒指在陽光下欣賞。

    “它們很漂亮，我很滿意。”葉冰試著帶在手指上，但是太大了。

    這兩個戒指一個是紅寶石戒指，一個是是翡翠的。

    對於翡翠楚喆還是知道一些的，他曾經在九幾年花了好幾萬買了個帝王綠戒指，被人科普過，帝王綠、祖母綠、玻璃種…

    至於紅寶石他就一竅不通了，他甚至不知道真假，不過這時候假的不多。

    這個翡翠戒指顯然和帝王綠、祖母綠都沾不上邊，就是玻璃種的，就是顏色挺特別，是紫羅蘭的。

    兩個戒指鑲嵌的寶石都很大，它們的價格是二百一十塊。

    不是貴在寶石上，貴在托是黃金的，即使不是純金。

    現在的黃金價格是35.2每克，所以最後講到了這個價格，雙方都算滿意。

    但楚喆知道一時半會的別想在李旭輝那買到好東西了，那些錢他們一時根本花不完。

    看來還得拓展客戶啊，他準備有時間去黑市逛逛。

    反正他身上不帶東西，就是遇到紅衛兵也不怕。

    “你喜歡就好，其實使點手段的話可以更便宜。”楚喆當時也心動過，畢竟他真的不是什麽好人。

    “不算貴，為了這麽點東西使手段很沒必要，也不過打二三次獵的事，我好像缺個首飾匣子。”珍貴的首飾要好好保存的。

    這兩個戒指還好，質地還算硬，可是那個羊脂玉扳指可受不得磕碰。

    “這個得找葉叔叔了。”木材他認識的也有限，不過看葉冰屋裏的紅木家具，葉叔叔也有自己的門路。

    之後兩人又說起了學校的事，“也不知道這次開學還能剩幾個學生，女生會不會就剩我自己？”

    因為葉冰不常去，再加上三個哥哥護著，所以和班級別的同學也不親近，和那個女生也沒怎麽說話，她的名字好像叫吳芳芳。

    “你還有我們陪著呢。”楚喆發現了一個問題，葉冰對於上學沒有太大的熱情，她聰明但也不願意在學習上太過於上心。“你未來有什麽夢想麽？”既然兩人的牽絆會越來越深，當然要相互了解些。

    葉冰支著腦袋緩緩的搖了搖，“不知道。”

    楚喆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可是看到葉冰有些迷茫的雙眼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你知道大學有很多專業，有中文、外語、機械、師範、醫學…想當老師就報師範，想當醫生就考醫學院，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我不是說打獵不好，可是做為終身職業就有些浪費了。”而且以後國家也不允許隨便打獵，連野豬都成了保護動物還打什麽啊。

    “不是說不能上大學了嘛？”葉冰對於學校始終提不起來精神。

    “會恢複的。”楚喆說的很肯定。

    “那讓我考慮考慮。”葉冰知道現在自己的思想有些耽於安逸，有點小富即安的意思。

    可是上輩子都“波瀾壯闊”過了，雖然是替別人，反正她年紀還小，還可以再想想，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還是太少了。

    毫不意外，楚喆以優益的成績通過了老師的測驗考試，葉爹幫著交了課本費，讓老師平時多照顧照顧，就回去了。

    班級裏真的就剩葉冰一個女生了。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葉冰，她早有預料。

    鹿血酒因為效果明顯，特別是一些男士喝了一段時間之後腰不酸了渾身有勁了，在炕上更是雄風大振，隱晦的和好哥們吹吹牛逼，鹿血酒的銷路徹底打開了。

    其中也有林大舅的功勞，他把楚喆孝敬的鹿血酒分了兩瓶給了縣城兩個大廠的采購，喝完了效果賊拉拉的明顯，肯定還買啊！

    除了自己喝，這麽好的東西得給領導來一份。

    楚喆以為能賣一年的鹿血酒兩個月賣光了，他看到銷量之後馬上又釀製出了二十斤苞米酒，就等葉冰的鹿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咱冰冰不可能打一輩子獵的，當然以後想打也大不了，所以她會慢慢改變想法的，不過也得有一個契機…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