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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 曾經爬在漢人頭頂作威作福的胡人貴族與契丹兵士皆在燕州城內化為烏有, 秦將軍為首的先鋒營亦在第一時間將這個遺失百年的要塞聖地插上了宋軍的旗幟。

    待原本生活在這座城市又被奴役多年的漢人看清楚矗立在高大城牆之上的鮮紅軍旗, 麻木失神的麵孔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淌滿了淚水。

    作為連性命都無法保障的下等人, 他們見慣了骨肉親人的鮮血也嚐夠了無能為力的痛苦, 甚至許多人都牢牢記得那滾燙的鮮血噴灑在身上的情景。

    在幽州這個地方,沒有一個漢人不是身負血海深仇。

    他們也曾經多次夢見手刃仇人的痛快場麵, 可每次醒來, 自己卻還是那個稍不留神就會成為貴人刀下亡魂的卑賤奴仆。

    直到今日王師北上, 這些早已被打碎脊梁的人才終於見到了胡人血流成河的盛景。

    城門口高高摞起的屍牆下, 一位拄著拐杖的七旬老漢率先從木然無聲的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枯瘦的身軀此時卻迸發出了一股難以忽視的強大力量,用常人不可預料的速度竄向了衣著最華麗的的幾具無頭屍跟前。

    在眾人的默默注視之下,他先是用拐杖在屍體的斷口處狠狠攪動了幾下,隨後才抽出來仔仔細細地看個清楚,用蒼老卻又平靜的聲音慢慢開口道:“原來胡人的心肝也是紅色的啊……”

    隨著老漢的話音落下, 身後麻木不仁的漢民臉上終於露出了悲慟欲絕的神色,嚎哭著一擁而上,借著那些殘屍發泄多年來積鬱於心的不安與痛苦。

    站在城牆上的秦將軍看見腳下被掠邊民這痛煞肝腸的一幕, 忽然覺得束在腰間的遼將首級是那般礙眼,他一把拽下隻用頭發草草綁成一團的賊首朝城下砸了過去, 痛罵道:“老子不要這醃臢畜生!”

    向來緊跟著上官腳步的副將也有樣學樣地狠狠一踹,“看俺這一腳能不能把這狗頭送回遼國!”

    這倆人一動作,樓門上的士兵也跟著把人頭都扔到了下麵,好給群情激奮的漢民留著當蹴鞠踢著玩。

    同樣站在城牆上靜候禦駕蒞臨的宋辭也被這些性情豪爽的將士們感動了, 揮手變出了幾箱黃澄澄的金餅,“諸位的戰績早已被陛下看在眼裏,先由小道代為奉上俗物若幹,待他日還朝之時,自當大排筵席犒賞三軍!”

    眼見一位位渾身浴血的將士已被唾手可得的軍功喜得心花怒放,又熱切地望著那一箱箱散發著奪目光芒的寶箱,宋辭輕咳一聲,對昨夜同去戰場卻半點血漬都不曾沾染的貓大人說道:“展護衛若有閑暇,隨小道去城內為百姓義診如何?”

    正巧展昭也想避開迫不及待想要瓜分獎賞的眾將士,連忙施禮道:“為國師效力,實乃在下分內之事。”

    “如此,迎接聖駕之事就有勞秦將軍了。”

    稍作稽首,宋辭帶著一夜未眠卻仍然精神極好的駙馬走下了城頭,在石階下站定之後又回手拋了個同樣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圓球給他。

    “這是何物?”展昭伸手一接才發現公主扔過來的是一個外表鑲嵌著細碎寶石的銀丸。

    “這是用來看時辰的懷表,”宋辭打開表蓋,露出了上麵更為小巧的全家福,“昨夜本宮說過要獎賞駙馬又豈能食言。”

    雖然早已習慣利用日頭辨別天色,可展昭還是愛不釋手地來回翻看著內裏的水晶表盤,“多謝公主一番美意,展某日後一定好好愛惜此物。物在人在,物……”

    “哎!”

    宋辭急忙回身擋住他不曾脫口的話語,“不小心丟了就算了,本宮這裏還有許多夠你換的。”

    上輩子趙幼懿已經吃夠孤兒寡母的苦楚,她可不想好容易成次親還攤上個短命鬼。

    再說貓大人每次出門辦案不是翻山越嶺就是殺人越貨,壓根就沒幾次走平地的時候,想要懷中之物永不遺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感受著唇上溫熱的手指,展昭俊臉微紅,低聲道:“公主不必憂心,展某再不說此話就是了。”

    “知道就好。”

    宋辭取出上書“救世濟人”四個大字的長幅插在路邊,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你可不是往常那個獨來獨往的南俠了,要懂得為妻兒保重身體,不能凡事隻顧著完成包大人的任務一個勁兒的往前衝。你要記得自己隻是血肉之軀,即便本宮有些許道法護身也無起死回生之能。若是你在哪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受傷、甚至……”

    她先是頓了頓,接著悲聲道:“你讓我們孤兒寡母又去依靠誰呢?”

    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自己剛柔兼濟這般連番調\教下來,貓大人還會像往常一樣死腦筋隻顧著包拯一人惟命是從。

    一想到將來有一天,孩兒會跟自己年幼之時一樣遭遇喪親之痛聲聲含淚泣血悲呼,展昭禁不住怔立半晌,直到周圍的百姓都被義診的招牌吸引了過來,才在感懷身世的同時鄭重承若道:“公主之言,展某一刻不敢忘記。”

    見他神情不似作偽,見好就收的宋辭回首欣然淺笑,隨即像沒事人一樣招呼起病痛纏身的幽州百姓。

    坐診之餘她還分心想著,貌似那血雲幡除了消除百病還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應該派出偵查小隊跟著了空和小光頭才是,這樣就有機會從祝家人手中得到那枚啟動玉環了。

    有此等寶物在手,萬一哪天貓兒不小心把自己玩死了,最起碼也能試著救上一救。

    不過這件事一定要小心藏住,切不可讓那些趙家姻親知曉。免得再像上次那樣蹦出來幾個求神問道、企圖長生不老的便宜親戚,害得她端不住慈悲模樣一把將人扔到南極自生自滅。

    記起皇帝哥哥初聞此事時那了然卻又寵溺的目光,宋辭不由得心虛地低下了頭。

    守衛在側的展昭見公主麵色稍變還以為她是疲累所致,特意去街邊的茶寮取了碗熱茶來。

    “道長,喝杯茶潤潤嗓子。”

    不忍推拒他的好意,宋辭接過那碗混漿漿的茶湯品了一口,“多謝。”

    “道長先歇息片刻,我們不急。”

    “是啊,如今終於盼來了王師,小老兒便是死也瞑目了。”

    “吾等今日歸為漢民,何其幸也!”

    望著麵前老幼臉上洋溢著的真摯笑容以及展昭雙眸中的關切之意,宋辭也不免在心中歎息道:“此世能夠投身趙家王朝,又何嚐不是自己的幸運呢。”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既然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她就算用餘生的時間去幫助趙禎父子打造出一個更完美的大宋又如何。就像當初不求回報的矮人兄弟給予灰姑娘祝福那樣,用一世善心換得萬世安寧。

    “天子禦駕來了!”

    “竟是聖駕親臨幽州!”

    隨著皇帝陛下親臨燕州城的消息不脛而走,一眾漢民俱都喜極而泣、爭先恐後地奔駐地所在,就連原先人滿為患的義診攤位都跑得不見一個人影。

    沒想到剛剛還滿心感激的老百姓竟在眨眼之間就投向了皇兄的懷抱,才被自己的偉大決定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宋辭隻能哭笑不得地看向始終靜立在身旁的藍衫侍衛,“還好駙馬沒有拋棄我。”

    展昭聞言淡淡一笑,“展某身負皇命,又豈能輕易離開。”

    “算啦,難得皇兄有一個出風頭的機會,我就不過去搶鏡頭了。”

    收起攤位,宋辭捶了捶酸痛的後腰,“今夜還要再下一城,有時間感慨倒不如養精蓄銳來的要緊。”

    與守城將士打過招呼後,宋辭與展昭一起回到了早已清理幹淨的府衙後宅,選了間可心的屋子休息半日。

    直到天色漸暗,吃飽睡足的國師才帶領另一營的將士用同樣的手段襲向順州。

    就這樣殺一城占一城,半個月後早已被胡人之血染紅了盔甲的宋軍終於和在黨項人那裏重新找回自信心的契丹鐵騎狹路相逢。

    此次北上從太原府一路殺過來,收獲財富無數、甚至連列祖列宗收複燕雲的心願業已完成的趙禎再不複當初的軟弱模樣,意氣風發地派出使臣宣讀了代天討伐無道暴遼的詔書。

    自從得知燕雲諸地失守便率軍一路疾馳、風塵仆仆趕來的耶律世尊冷眼看著那位至今死到臨頭還不忘搖頭晃腦、高呼著“獲罪於天,無所禱也!”的漢臣,隻一刀就削掉了他的官帽,“滾!去告訴趙禎那個狗皇帝,在這草原上隻有戰死的勇士,沒有屈膝下跪的奴仆!”

    鬢發散亂的使臣隻差沒嚇尿了褲子,在護衛兵的扶持下連滾帶爬地逃回了不過百十裏之外的營地。

    “陛下,那遼主非但不肯棄械投降,反倒大肆辱罵我主,實乃萬惡不赦之罪!”

    趙禎隻看了一眼跪在腳下痛哭流涕的男人就厭惡地撇開了頭,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比起威風赫赫的武將,這些軟骨頭的文官實在是難當大任。

    放下手裏的千裏目,趙禎憂心道:“國師,眾將士雖不畏戰,可那些被契丹人驅趕在隊伍前麵的奴隸又如何是好,他們可都是朕的子民啊!朕實在不忍心讓這些人枉送性命!”

    屆時兩軍衝撞在前,那些被遼人當做擋箭牌的奴隸也隻能死在兵刃與箭矢之下了。

    “陛下心懷仁厚,實乃萬民之福。”

    宋辭假模假樣地稽首道:“待小道略施妙法,必讓那耶律世尊束手就擒。”

    “好,朕這就為國師擂鼓助陣!”

    趙禎說著就親手拿起木槌,敲響了置於軍營之前的戰鼓。

    “咚,咚,咚!”

    在鼓聲響徹荒野的一瞬間,宋辭亦禦劍高懸於遼軍之上,朝驚惶不安地望向天空、又企圖一箭射死她這個異類的契丹人高喝道:“耶律世尊,陛下仁厚不願再添殺孽,特允爾部重歸漢庭,共享萬世太平!此等天賜良機,爾等焉能不受?!”

    “妖道!”

    連射數箭都不曾把來人斃於馬下,耶律世尊隻能咬牙切齒地痛罵道:“任你巧舌如簧,孤也絕不會屈尊於那趙禎小兒膝下!”

    “耶律世尊,你可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待得天罰降下,爾等莫要怪貧道言之不預也!”

    宋辭冷哼一聲,揮袖高喝道:“起!”

    尚在對峙的宋遼兩軍隻見那布衣道人猛地拔空而起,眨眼間他腳下便多出了一隻足以遮天蓋日的巨大飛鳥。

    那隻恍若無邊無際的飛鳥先是在腹中發出了一道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聲,緊接著就傾斜著貼向地麵,稍一張口就將那幾千名擁擠在一起的奴隸吞進了黑洞洞的肚腹之中。

    下一刻,被這龐然大物擦身而過的遼兵全都驚駭不已地扔掉了手裏的武器、像沒頭蒼蠅似的奪路狂奔,生怕慢上一步就會像之前的奴隸一樣讓怪物吃的渣滓都不剩。

    眼見著整齊的隊陣亂了起來,耶律世尊隻能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暴喝道:“不要慌!那隻是妖道的障眼法!敢有怯陣擾亂軍心者,定斬不赦!”

    哪知他剛剛砍倒一個潰逃的騎兵就看見圍在身邊的親衛大張著嘴巴,駭然地望向頭頂的方向。

    耶律世尊隻來得及仰頭朝天空看了一眼,就被從天空中急速墜落的巨大光球泯滅了心神。

    “轟!!!”

    “孤的眼睛!!!”

    隨著閃光震爆彈的密集爆裂,數十萬的遼兵全都緊緊捂住不停溢出淚水與鮮血的雙眼哀嚎著滾倒在地,臨近爆破點的士兵更是被燒的血肉模糊七竅流血,全身抽搐著昏了過去。

    還有更多的遼兵甚至還來不及爆出哀嚎就死在了驚馬的馬蹄下,更慘的則是活活被戰馬拖死在路上。

    戰場另一邊,早先被驅趕在部隊前麵,本以為會像每一位離開的親人那樣死去的奴隸們看著身穿戰甲的宋軍,還有高處那位隻有在夢裏才能見到的明黃色身影,啞著嗓子問道:“難道這不是夢,真的有人來救我們了?”

    麵對眼前這些衣衫襤褸雖存猶死的同胞,包拯屢次張口才吐出了一句痛徹心肺的話語,“此乃陛下禦前,爾等還不叩拜?”

    “陛下!”

    站在最前麵的一個男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哀叫道:“為什麽陛下沒有早一點來?哪怕隻一天而已,我的兄弟就不用死了!”

    “爹!娘!妹妹啊!”

    “我等生為漢人,為何卻要苟活於契丹人的皮鞭與馬刀之下!”

    “蒼天不公!蒼天不公啊!!”

    聽著這一聲聲泣血陳辭,無言以對的包拯隻能含淚避過身去。

    直到他不經意間看見那個依然傲立在鯤鵬之上的纖細背影,才在心中幽幽長歎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美利堅的黑科技終於有機會上場了。唉,最近看了《秦婦吟》,真是莫名傷感。

    五穀豆漿暖暖的,麽麽噠~~

    讀者“100”,灌溉營養液+102017-11-01 13:49:44

    讀者“榭”,灌溉營養液+52017-11-01 13: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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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歡樂小劇場

    ――――塞外的繁忙日常。

    趙禎:“身為一個勤政愛民的皇帝,朕真的很忙啊。”

    陳林:“唉,奴婢如何才能替陛下分憂呢。”

    包拯:“微臣也願替皇上分憂!”

    展昭:“屬下在所不辭!”

    宋辭:“……你們都被騙了,皇兄隻是答應了母後要給小侄兒親手織一件毛衣而已,現在就差薅羊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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