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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 你再重說一遍。”

    原本為了不墜氣勢挺直腰板坐在堂廳上位的宋辭忍不住站起身問道:“我家秋月和鐵柱犯了什麽官非?”

    堂下一位穿著綢緞長衫滿臉驕縱涼薄之氣的中年男子揮手道:“梁氏秋月與其夫孟鐵柱因為販賣不潔吃食與因其致病的苦主發生糾紛在先, 當堂頂撞縣衙大老爺在後, 現已被豐慶縣衙門羈押備案。家父本不預過問此等醜事, 不過看在同根同源的份上讓小侄過來通傳一聲, 隻怕不日縣老爺就要追究到梁家村來拿人。”

    “這麽說來,老婆子還得謝謝族長好心提點了?”

    宋辭冷笑著朝縮著腦袋躲在邊上的梁山指使道:“還不快去送送你這同姓兄弟。多虧秋月犯下的不是謀逆大案, 否則連累了鄉裏豈不成了老婆子的罪過!”

    “你, 哼!”

    來人一副夏蟲不可語冰的厭惡模樣, “爾等可要好自為之, 切莫多言觸怒了大老爺!”

    轉眼這人氣衝衝的出了院子,梁山才小心問道:“娘啊,秋月的事,是不是該和老三說一聲?”

    “你還嫌棄你弟弟死的不夠快咋地?!”

    宋辭登時拉著臉罵道:“方才對著上門挑釁的王八羔子你怎麽連屁都不敢放,現如今能耐大發了!我跟你說梁老二,你要是敢把這事告訴老三害得他一股火病氣個好歹, 老娘就敢把你趕出去要飯!”

    “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梁山趕緊辯白道:“我就是怕萬一秋月有個什麽事老三再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破家縣令可不是說著玩的……”

    宋辭眯了眯眼, “這世上還有破家的老娘你聽說過沒?”

    梁山聽著不像好話肩膀一縮就要遁走,卻被老太太一嗓子喊住不敢挪地, “你給我回來!”

    宋辭見他老實了,這才放緩聲音問道:“最近你聽說過鐵柱那塊有什麽動靜沒,別說你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打剛生下來那時老娘就見識過了!”

    “其實我也沒怎麽盯著秋月家。”

    梁山有些訕訕地說道:“就是去地裏澆水的時候順路看了幾眼, 往常我也沒覺得哪處特別,不過近來那院子裏總飄著油香氣,聞著怪饞人的。”

    “死丫頭一天不折騰就難受啊!”

    捂著腦門支在桌沿上,宋辭沉聲說道:“今天這事你知我知,再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族裏為了安排雨季通水渠的勞力才過來的。”

    “行。”

    梁山答應了一聲又覺得不對,“娘的意思是當做不知道?”

    他雖是這麽問的卻不敢真的這樣想,近日來他總覺得老娘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把往常對自己的那點關心愛護全都換到老三身上去了。

    要說原本他還沒怎麽看出來,等到老三受傷那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別看梁石也是快抱孫子的人了,可是隻要一想到自家老娘把僅剩的那點耐心也勻給了別的兄弟,總覺得心裏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我倒樂意了,你想能成麽?”

    宋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縣太爺是那麽好得罪的,他要是不想著順藤摸瓜把咱家搜刮幹淨我都跟你姓!”

    她說著便起身去牛棚拉驢車,“我先去找鎮上的熟人打聽一下內情,你在家看著點動靜,別讓族裏的快嘴婆娘驚嚇到你妹子曉得不?”

    梁山聽了拍著胸脯應承道:“娘你放心,我指定把家照看好!”

    宋辭也知道老二一時半會還翻不了天也不去管他,轉身就駕著驢車去了孟鐵柱家的小院。

    要說人家這文化人就是比普通農戶懂得情趣,院子裏除了菜地還特意開辟了一塊地方種著花花草草,屋裏牆麵也貼了幾張素雅的風景畫。

    宋辭溜溜達達從裏到外看了一遍,除去臥室那床雙人被褥有些紮眼之外,再就是廚房裏多出了許多用花生油煎炸出來的小甜餅。

    她也嚐不出到底是芋頭泥還是紅薯泥攪拌而成的餅皮,隻覺得配著五仁餡吃進嘴裏有一股特別的香氣。

    想到梁秋月手中的靈泉水,宋辭搖頭無奈道:“這是為了吸引回頭客加料了。”

    她倒不相信梁秋月會是那種操辦黑心作坊的人,隻怕所謂的不潔食物隻是尋常人吃過蘊含靈泉水的食物產生了排毒效果,反倒讓他們覺得自己吃虧上當了。

    “糟心的孩子,不說抓緊時間和新婚丈夫日久生情淨整些沒用的!真以為對於將軍府來說,一個拋頭露麵的商戶女會比農女更吃香嗎?”

    這下子算是看明白不管呆在哪裏也攔不住人家的誌氣,宋辭隻能一邊歎氣一邊把鍋裏剩下的小甜餅裝袋帶走。

    與其把這點摻著寶貝的零嘴放在這白白壞掉倒不如拿回家給梁老三吃,到時傷口好得快些也不會讓梁秋月看出端倪。

    至於手中咬過一口的小餅子則被宋辭轉送給了自打聞著氣味就急得搖頭晃腦的將軍,讓它也跟著感受了一把金手指的魅力。

    也不曉得是因為自身底子好還是別的原因,宋辭和將軍一路跑到縣裏別說排毒就連肚子都沒叫半聲,讓她不由得懷疑是不是本地土著的身體太過純天然才在第一次品嚐美食的時候反應那麽大。

    為了方便行事宋辭也沒直接跑去縣衙,反而在入城後拐了個彎往大孫子打工的書鋪去了一趟。

    梁棟早年光顧著讀書也沒考慮成家的問題,故以等他的授業恩師在臨死前促成獨女和弟子姻緣的時候,梁老二的長子都會喊人了。

    可應了好飯不怕晚那句老話,徐念梅雖然一生隻得了這一對孿生兄弟,偏偏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靈巧還行事正派。

    有望和有善跟著爹媽念了幾年書,覺察到自己恐怕也完成不了爺爺的遺願後就主動跑到縣上尋了兩個輕巧又不累人的活計。

    目前大孫子在書鋪看店外加抄寫書本賺些潤筆費,二孫子則是在一家老字號藥店當賬房,每日裏寫寫算算連帶著招呼病人。

    因為店裏的工作輕易離不開人,宋辭投身這麽久也隻是在上個月的休息日見過他們一麵而已。

    她來的時辰正值午休老板早就家去歇息了,不大的店麵裏隻有梁有望一個人坐在書架子後麵的座位上,邊啃燒餅邊收拾上午閑時寫好的書頁。

    宋辭悄悄過去一看,瞧著老梁家唯二的好孫子手邊除了素餡燒餅就隻有一杯粗茶就著,頓時心疼壞了。

    “有望啊,你平日裏就吃這個糊弄人?”

    宋辭從包袱裏掏出一塊包在油紙裏的熏雞腿,“往常你總說自己在鎮上衣食不缺,合著都是在哄著奶奶玩呢!”

    “奶,你咋來了!”

    濃眉大眼的梁有望一見老太太立時笑眯了眼,“我這不是怕弄髒了書頁才特意吃的簡單點,平時都不是這樣的。”

    “信你的才有鬼!”

    宋辭把雞腿往大孫子手裏一送,氣哼哼地說道:“得虧老婆子不聲不響地過來瞅你一眼,否則還指不定讓你瞞到什麽時候!有望啊,你這才十五就這麽儉省身子骨還要不要了?將來弄得跟你爹似的聽見點大事小情就受不住昏過去,家裏還怎麽指望你!”

    別看梁有望嘴上說不饞,接過油汪汪的雞腿還是忍不住咬了一口,“奶,二弟都說了,我爹那是整天在書房坐著不見日頭才體虛的,我才多大!”

    “我不管!”

    學著梁老太的霸道勁瞪起了眼睛,宋辭拍板說道:“老婆子還指望在臨死前看見重孫的麵呢,身子骨不好怎麽娶媳婦?你往後要再敢這麽糊弄,我就讓你爹天天來給你送飯,正好也讓他抻抻筋骨!”

    教育完不管怎麽說都笑嗬嗬的大孫子,宋辭便把停在門口的驢車交給他看管,自己拐著包袱朝豐慶縣衙去了。

    幾輩子論下來宋辭也去過不少的衙門,自然懂得官字兩個口無錢莫進門的道理。

    隻可惜此生她雖然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卻也不再是那個為了遵守天道規則連小小的主簿都不敢得罪的小銀環了。

    幾步越過百無聊賴站在門口望風的衙役,宋辭循著府內飛蟲的指引直接找到了那個正在享受著丫鬟按摩的縣大老爺。

    躺在官椅上悠然自得哼著小曲的縣太爺猛地見到不經通報便推門而入的鄉野老婦登時恢複了官威不容侵犯的做派,義正言辭地厲喝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闖府衙重地!”

    趁著他張口的瞬間,宋辭抬手就往縣太爺嘴裏彈進了一顆藥丸,隨後對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丫鬟擺擺手,“這裏沒你的事,下去。”

    眼見著自己準備提拔為第九房小妾的丫鬟竟然聽從老婦的話就這麽走了出去,抖著兩撇小胡子的縣太爺簡直氣得渾身亂顫,“大膽!好一個不知禮數的刁奴,老爺不開口你怎敢自行離去?!來人啊,快把這刁奴和村婦一起抓起來!老爺我要是不給她們一個教訓,今後還有誰會把煌煌天威放在眼裏!”

    “嗬嗬,我看大老爺還是省省力氣。”

    宋辭隨便找了一張看著順眼的椅子朝上一坐,不慌不忙地說道:“咱們長話短說,老婆子今天來隻為一件事。聽梁家村的族長說,我那大孫女因為販賣吃食無意間衝撞了老爺,既然您連罵帶關的也算出了口惡氣,不妨讓我把她領回家自行管教。”

    “笑話!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縣太爺聽完這話險些沒摔壞最喜歡的白瓷茶碗,“本縣還不知曉,何時當堂斷案不依仗律法反倒須得由你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粗鄙村婦做主了!老爺不怕明白告訴你,今日本官不單要治那梁秋月藐視公堂之罪,就連你這擅闖府衙、預謀行刺朝廷命官的老婦也休想逃脫恢恢天網!”

    他說著便抬腳往外走,“府衛何在!快來與本官拿下這逞凶行惡之人!”

    任那縣太爺如何叫囂,宋辭依然坐在原位不動,“大老爺果然不愧青天之名才碰麵就看出了老婦的心思。但是請恕老婦還不能認罪,隻因我雖刺了您一把,可您現下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她從衣襟裏掏出懷表看了看,“我要是您的話就不會再往前邁動一步,而是找一個安穩舒適的地方好好躺下去。”

    “你這是何意?”

    縣老爺將將邁出的腳步一頓,“你是在威脅本老爺?”

    “不不,我隻是在說明一個事實。”

    宋辭緩緩走到縣太爺麵前,抬腳朝他懸在半空中的腳底板輕輕一抵,“方才這一刻,大老爺可覺得胸口跳的厲害好像要炸開似的?”

    下意識捂住胸口的縣太爺臉色霎時間一變,“你是如何知曉的?!”

    宋辭收回腳,慢悠悠的說道:“因為老婦一貫喜歡先禮後兵。從一進門,老婦就伺候縣太爺服下了獨門秘藥。此藥無色無味入口即化,從初初服用那刻起到每隔九日的同一個時辰,都會讓服藥者的五髒六腑痛若噬骨,唯一的緩解之法便是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挺屍捱過。”

    這話絕無誇大之詞,宋辭手中的兩份人間至毒一個時辰和天外飛灰,都是在前世無聊時用她自己的銀環蛇毒與小青友情提供的毒液配置而成的。

    前者隨著中毒者的經脈運轉可以使人痛到生不如死,後者則是比化屍水還要環保的神秘存在,可以在眨眼間讓一個大活人像柳絮那樣化為飛灰。

    “本官不信天底下竟會有這種邪術!本官要……啊!!”

    縣太爺的豪言壯語還不等說完便一頭栽倒在地,如同架在火焰上的蠶蛹一般瘋狂扭動著身體。

    “早說了讓你不要動,鬧成這樣多難看。”

    宋辭歎了口氣,蹲在幾欲昏死卻不得不保持清醒承受著鑽心酷刑的縣太爺身邊點了穴道讓人定住不動,“老爺先忍忍,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死人一樣麵色的縣太爺張了張嘴,大汗淋漓地呻\吟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老婆子先前不是說過了,想把梁秋月領回家去。”

    宋辭索性盤著腿坐在他旁邊,“老婦一輩子安守本分,卻不想老來生出秋月這麽個心高氣傲的丫頭。為了往後家裏能有安寧日子,老婦才不得不想出這麽一個笨辦法。隻要您高抬貴手別與老婦的孩兒為難,老婦自然也不會與大老爺您為難。”

    縣太爺強忍著痛楚高聲道:“你願意給我解藥?”

    “此藥無解。”

    遺憾地搖搖頭,宋辭又補充了一句飽含著威脅的承諾,“不過老婦保證絕不會再把毒丸用在您的子嗣身上,還會專門為您調製一份可以使人在睡夢中躲避痛苦的迷藥。”

    她原本就沒打算讓這位底子不幹淨的縣太爺活過梁老太自然不會浪費解藥為人續命,至於那份迷藥隻對服用一個時辰的人有效這種事就更不用格外說明了。

    這會子工夫就幾乎去了半條命的縣太爺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快給我迷藥!”

    宋辭歪頭打量著從頭到腳早已維持不住體麵的縣太爺,轉而含笑注視著他那淬了毒的眼底,“大老爺也別想著另求名醫,老婦敢用性命擔保在這淵國再也找不到比老婦更加精通醫毒\藥理之人。況且老婦既然能夠在不知不覺間給大老爺吃下一個時辰,自然就能喂上麵的貴人服用療效更好的補藥。比起大老爺,隻怕還是站在您頭頂上的貴人更懂得惜命呢!”

    她隻當沒看見縣太爺青青白白的臉色,抬手將一個裝著小瓶翠綠膏藥的鼻煙盒放在對方迎香穴附近晃了晃,“這裏是三個月的用量,時辰到了老婦自然會把餘下的份量送上。”

    躺在地上的縣太爺隻覺得有一股好聞的清氣順著鼻腔直衝額間而去,轉瞬便帶著整個人都迷糊了起來。

    等到縣太爺徹底昏睡過去人事不知,宋辭才把鼻煙壺塞進他腰間的荷包裏,從外間關好房門去了縣衙的監舍。

    用同樣的辦法指使衙役領路去了關押男丁的牢房,宋辭一眼就看見了雖是稍顯落魄卻依然鶴立雞群的孟鐵柱。

    忍氣和地痞流氓關了一夜的孟鐵柱雖是對於梁家人這麽快就找來感到十分驚訝,卻也明白此處不是閑談的地方,隻得暫時壓下疑慮沉默地跟在梁老太身後轉道女監接人。

    兩人本以為這次可以同樣順遂,誰知到了女監才知道梁秋月昨晚壓根就沒在這裏過夜。

    收了梁老太的一小塊銀角子,刑婆子指著縣衙內宅的方向說道:“昨日那個小娘子還真不是一般人,進來半天不僅沒有慌亂哭求,反倒借著送飯婆子的口搭上了我們縣老爺的大夫人。”

    “縣老爺的大夫人?”

    宋辭皺了皺眉,“那豈不是領了誥命的正頭娘子,她為何要理會這麽一個惹了官非的村婦?”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刑婆子冒著賊光的雙眼盯著梁老太的包袱不放,“不過聽飯婆子說,好像是那小娘子說了個秘方投了大夫人的趣兒,這才連夜把人接走保住了清名。”

    宋辭一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敢情人家梁秋月早借著縣衙一日遊攀上了縣太爺的女眷,此刻恐怕正被人家視為上賓好生招待著。

    轉頭看向同樣臉色不妙的孟鐵柱,宋辭猛然發覺自己在這白忙了一場倒不算什麽,隻怕眼前這娃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靈泉水既然可以排毒,不管怎麽操作效果都應該一個樣的。=、=

    另,這裏是惡搞版本的人間至毒,如果白娘娘肯奉獻毒液的話,一定會比天外飛灰還牛掰。

    最後,這個故事和直播人生一樣也是短篇,不會超過十章。

    夢想成真,麽麽噠~~

    讀者“百瑞”,灌溉營養液 +2 2018-01-30 12: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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