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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八尺給出的答案自然與專業醫生口中的癲癇病、精神分裂之類的科學診斷截然相反。
按他的話說, 一個人如果被鬼上身或者奪舍,最有可能的就是命理和八字的原因, 譬如陰月陰時生的人就會容易沾染髒東西,這種人最好一生都不要接觸墓地陵園,晚間也不要出門閑逛。
還有一種躲都躲不過的便是宿世孽緣, 那種鬼最凶也最固執, 人家點名要找你報仇,怨氣不散是不肯走的。
若是找替身還是八字命理匹配為宜,就像過日子一樣,靠山望海的花園洋房當然好過陋室蝸居。
茅八尺零零碎碎講了很多, 有時候雲遮霧繞聽的人摸不清頭腦。
宋辭也不急, 隻管用錄音筆把他的話一一記錄下來,稍後回去慢慢琢磨。
她沒打算把樓明月和景浩的事情告訴茅八尺,否則按照對方的脾氣會立刻籌備捉妖降魔,這就與原主的願望相違背了。
既然暫時不準備讓茅八尺參與其中,宋辭幹脆把人送去了百年老店,有他駐守後院也不必害怕宵小之輩上門作怪。
安頓好茅八尺回到家中還不算太晚,附近的人家也多是喜歡通宵達旦徹夜狂歡的新新人類,少有習慣早睡早起的上班族, 很容易從透出燈光的居室窺探主人在做些什麽。
宋辭抱著一盒餅幹站在望遠鏡前麵,一邊聽著錄音重放一邊觀察著景浩家的動態, 想要看看樓明月和景嬌嬌的契合度如何。
或許是千年女鬼的能力不比尋常,這一夜她隻聽見兩個人從一開始的正常交流過渡到了打情罵俏,好像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嬌嗔抱怨。
既然樓明月沒有執意於某個人還頗有些隨遇而安的意味, 也算是變相說明她與原主並無深仇大恨,隻是在脫離地宮後發現身邊就有一個適合附身的對象,這才就近選擇了溫柔。
“說來說去,還是景浩這個該死的家夥造的孽……”
宋辭可不相信景浩就是樓明月口中的亡國之君,也不相信千年不散的亡魂肯與一個凡人生死相隨。
隻怕兩個人的肉身一下葬,樓明月就要故技重施再去找另一個奇緣男主角了,屆時就不知會是哪個倒黴鬼重複上演溫柔的悲劇。
感受到胸中翻湧的怨憤之情,宋辭不由得喃喃自語道:“別著急,那麽多年都熬過來了還差這一時半刻嗎?相信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翌日清晨,做了半宿噩夢的宋辭早早的就被急著出門的景浩吵了起來。
幸好她如今沒有家業拖累,可以把全部精力都用來對付這兩個不知羞恥的渣男和妖妃,否則真是鐵打的身子都經不住折騰。
景浩在前麵開車,宋辭咬著三明治跟在後麵,也扮作探病的家屬跟著去了精神病院。
兩輛車一前一後轉到路邊停下,就見不少人圍在療養院門口又是叫囂又是抗議的,甚至還有人拉著橫幅舉拳示威。
宋辭走近一問才知道,原來在距離精神病院不遠的半山腳下有一片新建成的小高層,裏麵的住戶選在這裏安家大半是因為地段便宜空氣夠清醒,再加上買得起房的人都配得起車,所以現房很快就全部售罄了。
早先居民們也知道上麵山頂有一家高級療養院,雖然與一群不健全人類做鄰居心裏不怎麽舒服,但這也是房價優惠的原因之一,況且當初勘察地形時業主們曾經組團參觀過療養院的安全設施,覺得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活才拍板付款。
誰料昨夜的精神病人暴動事件不單把警衛醫護人員鬧得人仰馬翻,還被一對跑到山上看星星的小情侶拍成錄影發到了網上,最後竟連早間新聞都播放了一遍。
看到新聞的近鄰立刻感到自己的生命財產受到了嚴重威脅,精神病人不用負法律責任的,這麽多人要是全都衝下山,首當其衝的不就是半山住戶麽。
抗議人群太多,警衛既不敢反抗也不敢讓他們進來談話,隻能緊緊護住電動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在這樣的突發狀況下,景浩想要見到溫柔帶她回家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換做平時遇到警衛的刁難,依著景浩的性子即便沒有大發雷霆也早就轉身走人了,如今為了親妹妹的安危,他也隻得低下高貴的頭顱,給差點害了愛妃的混蛋打一通電話。
“喂?”
電話那頭的曲文遠一副精力不濟的模樣,連多餘的話都懶得問。
“是我。”
景浩自信對方能聽出自己的聲音,“我要給溫柔辦理出院手續,你到門口接我。”
“景先生?”
曲文遠一下子慌了神,隨即捂著話筒說道:“抱歉,你現在還不能給溫柔辦理出院手續。”
“為什麽?”
景浩煩躁地踢著輪胎,“我是她的監護人,有權作出任何決定!”
“景先生,沒人否認這一點。”
曲文遠靜默了一會兒,“可是醫院裏已經沒有溫柔這個人了。”
景浩火大,忍不住喊道:“姓曲的,你他媽什麽意思?”
曲文遠破罐子破摔,痛快說出了折磨他一整夜的事實,“你應該看見門口的抗議人群了?昨晚病人鬧事後空了兩個床位,其中一個就是溫柔。”
“不可能!”
景浩這會兒是真要發狂了,“溫柔連人都認不出,怎麽會偷跑?!”
“溫柔不是偷跑,她是被人帶走的。”
曲文遠無意隱瞞,“她在醫院的時候和一個自稱茅山道士的瘋老頭走得很近,曾經有病人檢舉他們要合謀越獄,可是沒有引起看護的重視……”
是啊,誰會把一個瘋子的話放在心上……
景浩一拳砸向車窗,直到警鈴爆響才含怒問道:“那現在該怎麽辦,你們有派人出去找嗎?”
“短期內是不可能了,你也看見外麵的情況了,如果這時候傳出去病人私逃的消息,還不知道那些住戶要鬧到什麽時候。對不起,景先生,我已經盡力了。”
景浩隻聽見對麵喀的一聲響,接著就是一片忙音。
他紅著眼朝示威人群看去,簡直是把對方當成了阻礙自己幸福生活的攔路虎。
“不要再鬧了!是不是想要錢?我給你們!!”
景浩的咆哮讓擔驚受怕的居民們愈發生氣,“誰要你的錢啊,你當我們是討飯的嗎?不知所謂!”
“我看你才是神經病!到底知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麽?我們是在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
眾人齊心協力的痛斥中,從來都是威風八麵的景家二少爺隻能狼狽至極的鑽進車子遮臉,繼而驅車返家。
難得看見這麽有趣的場麵,宋辭一路尾隨前麵的跑車進入停車場,又在親耳聽見景浩拜托身邊的狐朋狗友幫忙懸賞尋找溫柔後,才滿麵笑容地與其擦肩而過。
其後的日子倒也清閑,白天,宋辭隻管守在百年老店招待有緣上門的客人和沒事就來蹭吃蹭喝的老周三人;夜裏,她便專心研究茅八尺傳授的道家口訣和符咒,抽空監視愈發按耐不住本性的景浩和樓明月。
直到有一天,正在打坐練功的宋辭忽覺心神一動,起身來到客廳正中的供桌麵前,抽出了香爐中斷成兩截的本命香。
有本命香引路,宋辭很快就來到了一處發生連環車禍的十字路口,在一堆扭曲變形的廢鐵前麵找到了那個恍然呆怔的模糊身影。
“景宣?”
宋辭一叫,尚不知自己已然身死的男人下意識的應了一聲,隨即便被來人拿在手中的鼻煙壺收入其中。
早年間宋辭也曾與小青學習過禦鬼之術,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收走生魂,她立刻驅車離開此地,以免與前來辦事的鬼差碰上。
鼻煙壺上的圖案是海棠春\色,景宣走在裏麵就像做了一場回味無窮的綺夢,但在乍然清醒後他卻漸漸意識到了讓人寒徹心扉的可怕現實。
宋辭點燃一炷香,借此穩住對方飄忽不定的魂體,“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出事的嗎?”
景宣搖了搖頭,“我隻記得當時眼前一黑,再醒來就是現在的模樣了。”
“這是鬼遮眼,顧名思義有人故意叫小鬼去取你的命。”
宋辭一邊吃著熱辣的油豆腐粉絲湯,一邊沒什麽同情心的問道:“最近有沒有得罪人?”
景宣的眼神茫然極了,“公司是有幾家競爭對手,可是大家都是正當生意人,一時輸贏很平常的,誰會去做這種害人的事?”
況且他執掌家業已有十年,如果真的要下黑手又豈會等到今天。
“很難說啊,知人知麵不知心。”
宋辭放下碗又去拿新出爐的餡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許你無意間知道了人家不願意叫別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落到今天的下場。”
食物的香氣刺激的景宣心中更為酸澀,往常那些唾手可得的人間俗物,從此隻能與他無緣了。
“不為人知的秘密……”
每一個顯形的鬼魂都會停留在離世那刻的模樣,除非機緣巧合成了氣候,這才能肆意轉變形態。
可想而知如今的景宣絕非生前那位俊秀優雅的翩翩公子,若是換個人見到奇形怪狀的鬼物還在那凝眉苦思、叫那張本就不堪入目的扭曲麵孔變得更加古怪,隻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宋辭也不催他,獨自跑到沙發上看起了特別喜歡播放倫理片的午夜劇場。
“淑珍,你就答應我!”
“不行,如果爸爸知道,一定不會饒了我們的!”
“我們小心一點就不會出事了,大哥死了那麽久,難道你真要替他守一輩子?!”
畫麵中欲拒還迎的女人讓景宣心中一震,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一個星期前無意中撞破的一樁醜事。
“不會的,不會的……”
景宣抱著變形的腦袋喃喃道:“我們是一母同胞啊,一定不會是他們……”
似乎是為了加強自己的信念,他接著叫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齊氏珠寶做的!最近公司推出的複古首飾搶走了齊氏好幾個大客戶,齊家祖輩又在港島住了幾十年,那裏的人最喜歡搞邪門歪道,一定是他們想要弄死我擠垮公司!!”
“齊氏珠寶?”
宋辭照舊盯著毫無新意的劇情,連頭也沒回,“齊家人做沒做過虧心事我不敢打包票,但這次下手的絕不是他們。”
因為早在景家的珠寶首飾麵世之前,那位經常和老周一起過來的齊老爺子、即齊氏掌舵人的父親,已經花大價錢從百年老店買走了一批首飾圖樣,隻是礙於做工複雜需得精雕細琢才晚了景家一步。
除非齊家人鬼上身,否則絕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不是齊家,難道真的是小浩和嬌嬌?”
景宣如今也不知道該去相信誰,“大約在兩個月以前,我意外地發現二弟和小妹突然變得特別要好,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尤其是最喜歡追逐時尚潮流的小妹,不知怎麽一下子就迷上了珠寶設計,還畫出了許多史料中不曾記載的漂亮首飾。爸媽見她喜歡這一行又有天賦,專門成立了一個工作室交到小妹手上,就連平常不務正業的二弟也主動請纓過去幫忙……”
有一天加班到午夜,他忽然就像鬼迷心竅了一樣想要去看看妹妹新畫的圖稿。
誰料一推開虛掩的辦公室大門,當場就撞見二弟和小妹衣衫不整的糾纏在一起。
小妹隻是哭,二弟卻說兩個人是喝醉了才變得意亂情迷不能自已,絕不是有意而為。
景宣又驚又怒,卻不敢把這天大的醜事告訴心髒不好的父親,隻能聽信二弟的話幫他們掩下此事假作不知。
暗中監視了幾天,他見二弟果然守信不再去工作室,而是重新和那些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始終提著的心才慢慢放下。
“……然後,我就變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
將心中的存疑和盤托出,景宣便一言不發地蹲在香爐麵前,用那隻黏在眉骨上的獨目盯著縹緲煙火出神。
“算啦,不是鬼都是鬼了,還想那麽多沒用的幹嘛!”
宋辭放下遙控器,“既然有緣碰上我也不介意收留一個可憐鬼,不過你要有心裏準備,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鬼差上門把你帶去枉死城落案。”
“大師,求你幫幫我!”
景宣盯著有道高人不放,哀求道:“即便是死,我也要做個明白鬼!”
“真是麻煩!”
打開鼻煙壺的壺塞,升級為冒牌大師的宋辭招了招手,“你的魂力太弱經不住陽氣,還是回到寶瓶裏修養。我會盡力幫你找出真凶,屆時是到地府投胎還是留下報仇,由你自行抉擇。”
景宣道了聲謝,如同先前那樣吸入了小小的瓶口中。
宋辭也不怕這個困在陣中的小鬼作怪,把鼻煙壺往供桌上一放便回房休息了。
醫院裏,聞訊趕來的各路媒體和難掩悲色的受害者家屬擠作一團,都想要跟造成連環車禍的始作俑者討個說法。
此時,得知長子意外身亡的景重雲受不住刺激躺進了急救病房,他的妻子戚雪又是個從來不過問公司業務的居家闊太,心疼兒子的眼淚還不及流下又得轉頭操心昏迷不醒的丈夫,早已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哪裏還應付得來圍在外麵鬧事的人,隻得連夜把律師喊來幫忙動之以理曉之以情。
望著病床上人事不知的父親和隻知道掉淚的母親,景浩也不敢分辨自己心裏是悲痛多一些還是僥幸多一些。
昏暗的樓梯間,景浩坐在台階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悶煙,實在想不通好好的家怎麽會突然間落到這步田地。
父親昏迷,小妹昏迷,大哥死了。
好像自打溫柔從精神病院消失之後,所有的事情全都變了。
“對,是溫柔!”
景浩狠狠踩滅煙頭,“隻要找到她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他連一分鍾都不願意多等,立刻將之前定下的酬金提高到了五十萬。
千禧年的五十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況且尋人又不用什麽本錢,惹得許多消息靈通的小混混和三隻手也忍不住想要從大佬手裏分一杯羹。
從那晚開始,宋辭就經常遇見手裏拿著溫柔照片的三無人員在古玩街和學校附近走來走去,甚至還有人不遠千裏跑去找溫家父母套話。
眼見那些最喜流言蜚語的婆娘都在自家門口看笑話,溫大虎和王曉蘭哪裏敢認,幾句話就把來人打發了不算,還趁機將大女兒即將嫁入豪門的事情宣揚的人盡皆知,也好教那些不願與溫家結親的人家後悔不迭。
如此一鬧又是月餘,待到沸沸揚揚的尋人事件告一段落,宋辭才將景浩在兄長墓碑前說過的一番頗為耐人尋味的懺悔詞放在了景宣麵前。
“……大哥,原諒我。”
寂靜黑夜中,重複播放的語音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
沉默了許久的景宣動了動手指,“小浩,大哥不怪你。”
所以,你也不要怪我……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溫柔一刀~~
另,景家大哥上一世也是炮灰之一,今世又提前拜拜了。
最後,妖妃和大王沒有真的嗯嗯啊啊,景浩對親人還是有底線的~~
糖酪澆櫻桃,麽麽噠~~
讀者“a洋洋a”,灌溉營養液 +1 2018-03-19 09:5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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