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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鋪有了, 開張營業也不過是三五天的工夫。

    宋辭也不講究什麽吉日不吉日的,就挑周末人來人往最熱鬧的時候把招牌往上一掛就算齊活兒。

    她這當老板的風輕雲淡沒把生意好壞往心裏去, 隔壁鄰居可就不淡定了。

    “百年老店?”

    老周嘴裏的孫子陳福興出來一看,怔愣道:“周啟金那老小子什麽時候把店鋪兌出去了,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再說了, 咱們這是‘吉祥老店’, 他就弄了個 ‘百年老店’,這不是明擺著和我打擂台嗎?!”

    “我看他也是沒安好心!”

    跟在一旁的學徒,也是陳福興本家侄子的陳餘啐道:“這老小子太不是東西了,為了當年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愣是不肯把店鋪賣給您, 要不咱吉祥老店早就是古玩街最大的鋪子了!”

    陳福興盯著那塊烏黑的牌匾就覺得晦氣, “走,我還非得看看他這百年老店有什麽稀奇的!”

    叔侄兩個一進店鋪就愣住了,隻因櫃台還是那個櫃台,屏風還是那個屏風,就連地麵也是原來的青灰石板。

    唯一的變化就是守著櫃台的人變了,從一個年過古稀的糟老頭子換成了最多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

    陳福興盯著櫃台後牆新打的四排木頭架子,還有上麵擺的亂七八糟、連個標注也沒有的貨品琢磨了半晌,才遲疑地說道:“我說, 這位姑娘,你們家的老板在不在?”

    “找老板?”

    宋辭抬頭瞄了來人一眼, 不太熱情地招呼道:“我就是老板,有話請直說。今天新開張,所有上架新貨一律九折。”

    陳餘不屑道:“就你那東西都沒地攤上的贗品看著有分量, 還九折,五折隻怕都無人問津!”

    宋辭聽了也不在意,接口道:“行,你要是有中意的五折賣給你。不過僅此一次,下回再想要占便宜可沒這好事兒了!”

    “誰稀罕占你家的便宜啊?!”

    陳餘還要再鬧,卻被陳福興攔住了,“老板,你這貨櫃離著那麽遠,我們就是想買東西也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該如何下手。”

    “哦,對不住,是我太粗心了。”

    宋辭回身拿起一個四四方方的係繩紅紙包,“這用食品紙包著的都是百年前的禦膳點心,旁邊那些小壇子也是禦膳房出品的各種酒水醬料。”

    介紹完最下麵一層的吃食,她又用一條格尺狀的長木條往上指,“百年前的衣服布料、玉器首飾、擺件成藥,隨便你們二位看中什麽都可以花錢帶走。”

    不嫌繁瑣的將店內貨品一一道來,宋辭末了又一拍腦門,補充道:“哦,還有我手中這塊戒尺也有一千多年的悠久曆史了,不過這是私人藏品不屬於買賣範疇。”

    在她侃侃而談之際,陳福興叔侄倆也由麵麵相覷改做鱷魚滴淚。

    “這傻子打哪來的,也虧得老周敢把鋪子賣給她!”

    陳福興咳嗽一聲,“請問老板貴姓?”

    宋辭還是一臉笑,“免貴姓吳,我說了這小半天口都幹了,兩位可有看得上眼的物件?”

    陳福興湊近看了看櫃台窗口那和老式食品廠沒什麽區別的過時包裝,為難道:“吳老板啊,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可是你張口就來幾百上千年,咱先不說別的,光是你這百年前的禦膳點心,它能好好的擱到現在嗎?就是你好心白送給人嚐嚐,又有幾個敢入口的?”

    “我敢!”

    門簾子一掀,手裏盤著白獅子的老周晃晃悠悠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年歲差不多的小老頭,“老孫、老齊,你們不是眼饞我的玉熏爐嗎,就是打這百年老店買的! ”

    他一麵說一麵擠咕眼,“小吳,還不快把你的鎮店之寶請出來!”

    宋辭一見老周同伴的穿著打扮雖是和普通遛彎的退休老人差不多,可那手腕子上戴著的手串卻是沉香壽字十八子,心中便知是貴客上門了。

    沏了一壺雨前龍井,端上一碟禦膳房的點心,宋辭擎著托盤就往屏風後頭走。

    屏風是沒換,但卻多了一張小幾和四個矮墩,正好夠老周三人坐下歇腳。

    “呦,剛剛我還琢磨這過道怎麽短了一截,原來弄了這麽個去處。”

    老周也沒客氣,舉起茶杯先停在鼻子下麵細細嗅了嗅,這才讚歎著抿進嘴裏,“香!”

    餘下二人見他一臉沉醉的模樣,也跟著把茶水送進嘴裏品了品,隨即就盯上了那幾塊花瓣形狀的點心。

    “唉,你們這是做什麽!”

    老周睜眼瞧見碟子空了一半立時不幹了,趕忙護住道:“茶香還沒散盡就去吃點心,也不怕竄了味兒!”

    齊祖望自行倒了一杯茶,“這是老板拿來待客的,又不是從你家門裏順來的,你心疼個什麽勁兒!”

    孫長秋也笑,“老周,這回我可得批評你,不能老想著吃獨食!”

    “誰說我要吃獨食了!”

    老周不服氣,“我要是有私心能把你們帶過來?要麽人家都說老糊塗老糊塗的,我看你們倆就是現成的例子!”

    孫長秋無奈地點了點他,“你看你,多少年都是這樣,一心虛就胡攪蠻纏轉移話題!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吳老板,不知道你手裏還有沒有玉熏爐那樣的藏品了,可不可以拿出來給我們見識一下?”

    這時宋辭已經回到了櫃台上,“相似雕工的倒是還有一件小香囊,不過那是給孩子玩的,要比玉熏爐小得多。”

    她從第三層貨架上取來一個描漆梳妝盒,隻用指尖一勾就有一個核桃大小的桃紅碧璽香囊順勢而起,“顏色也豔了些,還是女孩子戴著好看。”

    孫長秋一瞥,急忙驚呼道:“吳老板小心,千萬別失了手!”

    “不怕,這掛繩結實著呢!”

    宋辭見他臉色難看,隻得順著窗口遞出去,“還是您老自己驗看。”

    “不虛此行啊!”

    孫長秋愛不釋手地端詳著躺在帕子裏的香囊,“不知吳老板這件掛飾出價幾何啊?”

    宋辭還真不知道他們這一行的規矩,隻能大致參考了一下之前在網上瀏覽過的拍賣價格比了個手勢,“方才有言在先,開張的第一位客人五折優惠。”

    孫長秋正要應下,被人晾了半天的陳餘突然羞惱道:“你這是贗品,曆朝曆代壓根就沒有這份手藝!”

    他在吉祥老店坐櫃十幾年,自認見慣了天南海北的藏品,就沒見過如此精美絕倫的手造玉器。

    “沒有?那是你孤陋寡聞!”

    宋辭連眼皮子都懶得抬,“怎麽,沒搶到優惠價就想搗亂,早幹嘛了啊?光在那站著害事!”

    “就是!”

    老周也跟著調侃道:“老陳啊,你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長進也沒有,光知道打壓為難小輩!你還真以為把別人壓下去自己就能冒頭嗎?醒醒!”

    陳福興朝老對手點點頭,“你說得對,現如今的規矩是不一樣了,你也不再是周記當鋪的東家。”

    他說完便朝著侄子厲喝道:“還不走,等著看茶嗎?”

    陳餘敢怒不敢言,隻得狠狠瞪了店內眾人一眼,跟著叔叔一起離開了百年老店。

    “甭理他,這人就喜歡找不自在!”

    一招退敵的老周洋洋得意道:“小吳,再把那禦膳房的點心給我來兩包,我好帶回去給孩子嚐嚐!”

    齊祖望故意臊他,“還孩子呢,孫子都上小學了!”

    “拄拐了那也是我的兒,不興心疼啊?”

    老周反擊道:“你當誰都像你一樣,拿兒子當驢馬使喚!”

    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說著又拌起了嘴仗,倒把付錢取貨的孫長秋扔在了一邊。

    今兒開張收了筆小錢,宋辭也沒吝嗇幾包點心,給三個老人家各裝了一提叫他們回去慢慢品嚐。

    中午吃了點三明治對付了一頓,眼見下半晌沒有正經看貨的上門,宋辭索性把店門一關開車去了郊區。

    還是頭前落腳的加油站,喬裝打扮過的宋辭找來本城一家比較正規的快遞公司,用曲文遠的名義給景浩寄了一個快件。

    景浩如今天天在家陪著他的愛妃,剛接到物業通知的時候還以為是誰在惡作劇,後來聽說了發件人的名字才確定是找自己的。

    “阿浩,誰的電話?”

    空氣中驀地響起了一道柔弱嬌氣的女聲,叫人忍不住心頭一寒。

    “沒事,有人給我送了件東西過來。”

    景浩習以為常地回應道:“乖,你先回房等著,小心別讓陽光曬到了。”

    家裏的兩層窗簾隻有等到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才會拉開,都是為了保證樓明月不會受到陽氣的侵害。

    快遞員幾分鍾就到,簽字交單也快得很。

    景浩坐在沙發上打開紙箱,心中還在好奇曲文遠要做什麽,“咦,這鏡子倒是挺漂亮的!”

    一麵漂亮的銅鏡躺在他手上,昏黃的光暈古典又唯美,“明月,你來看這個,留給你梳妝怎麽樣?”

    “阿浩!”

    一道氣流笑盈盈地撲過來,卻又在臨近銅鏡時慘然嘶嚎道:“快把它拿走!快把它拿走啊!!”

    景浩見慣了愛妃溫柔多情的一麵,頭一次感受到屋內冷然陰森的氣氛,不免手足無措道:“明月,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你說話啊?!”

    “阿浩……”

    樓明月的聲音細若遊絲,“那是一麵照妖鏡,鏡麵背後刻著符文,如果我正麵對上它就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啊,那怎麽辦?”

    景浩急得團團轉,“該死的曲文遠,送什麽不好偏偏送這個晦氣東西過來!”

    他使勁捶了捶頭頂,忽然叫道:“我把它敲碎了衝進廁所裏!”

    “不可以!”

    樓明月的聲音越來越弱,“阿浩,你把它帶到外麵,越遠越好,找一處沒人的地方再敲碎埋起來。”

    “好,我這就去辦!”

    景浩抓起車鑰匙就往地下停車場跑,連闖了幾個紅燈才開到郊區的盤山路附近。

    他心裏憋著火,一口氣用大石塊把銅鏡砸成粉末才算好受點,又忙著調頭往回趕。

    走在半路心慌意亂,景浩還在安慰自己一定不會有事的,可一到家他的心口就涼了半截。

    公寓門開著,窗簾也拉開了大半,往常驅散暑氣的穿堂風隻叫人覺得冰冷刺骨。

    “明月……”

    景浩的聲音極輕,他既怕嚇到那個不安的靈魂,也怕驚醒了自己的美夢。

    “阿浩!”

    下一秒,一具玲瓏有致的溫暖身體環住了他,撒嬌道:“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嬌嬌?”

    景浩為自己的怦然心動感到尷尬,“不是說過沒事不要過來找我嗎?”

    “阿浩,你怎麽不認得我了?”

    女人委屈道:“我是明月啊!”

    “明月?你為什麽會在嬌嬌的身體裏?”

    景浩麵色大變,“我們不是說好了要用溫柔當替身嗎,嬌嬌是我的妹妹,你不能傷害她!”

    “什麽,她是你的妹妹?”

    樓明月目光閃爍,垂首哀聲道:“我不知道,阿浩,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我難受的很,一直等你也不見來。渾渾噩噩中我聽見了開門聲,還以為是你回來了,這才撲了過去。誰知等我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附身了。”

    “明月,我不是在怪你。”

    景浩抓著頭發懊惱道:“我是怕萬一讓嬌嬌知道這件事再告訴爸媽,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拆散我們!”

    “沒事的,阿浩!”

    樓明月頓時破涕為笑,“嬌嬌不會知道這件事,她隻會覺得自己睡了一覺,不會記得其中的任何細節。”

    景浩還是不放心,“那她的身體會不會受到傷害?不行,我們還是快點把溫柔接回來!”

    反正溫柔已經瘋了,與其呆在精神病院浪費生命,還不如把身體交給更需要的人。

    樓明月溫順地答應道:“好,都聽你的。”

    “委屈你了,明月。”

    景浩有些不適應對著妹妹的臉談情說愛,隻能幹巴巴地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安慰話,轉而詢問起那麵毀掉的鏡子會不會對愛妃的身體造成持久傷害。

    景浩與樓明月在一問一答中慢慢恢複了往日的親熱態度時,桌麵散落的包裝盒中,一枚針尖大小的隱形竊聽器也將此番對話如實地傳送到了另一個人的耳中。

    “原來景嬌嬌的身體也可以麽……”

    將實驗結果記錄完畢,宋辭摘掉耳麥起身往外走。

    如果樓明月還想要附身溫柔,曲文遠這個冒牌貨一定瞞不過她,還是趁著醫院沒有戒嚴之前把茅八尺接出來比較好。

    回到醫院的時間正是夜裏,宋辭還以為除了自己不會再有別的訪客,沒想到還在房間裏聽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師妹,你這又是何苦?一旦鳳家老藥斷了傳承,來日故去見了師父,又該如何作答?”

    男人的一番苦心很快得到了回應,卻是許久不見的鳳姨。

    她的話擲地有聲又含著著淡淡的諷刺意味,“鳳家的子孫不識字便識藥,哪怕是到死也不會忘記秘方。你不必白費心機了,因為我早已立誓,要拿它給大師兄殉葬。”

    “好好!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才不願為我生兒育女對不對?”

    “即便沒有我鳳妙嵐,不是照樣沒耽誤二師兄子孫繞膝、共享天倫嗎?”

    “你是為了她才不肯吐口?秀娟一輩子無名無份的跟著我,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二師兄,你太過小看一個女人的胸襟了。我不肯給她名分,和我不肯告訴你秘方都是因為同一件事。於秀娟要怨,就去怨他的親哥哥。”

    “原來,原來你什麽都知道了!那麽久的事你也能忍得住,竟然藏在心裏三十多年不做聲。往常我總以為自己才是最狠心的那個人,現在看來,實在是甘拜下風!”

    男人說完這句話踉踉蹌蹌地逃出了屋子,隔壁靜了片刻,隨之而來的卻是倍感淒涼的嗚咽悲泣。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宋辭歎了口氣,放棄了想要與鳳姨道別的念頭,隻把五十六號送去值班室鎖起來。

    通往麵包房的密碼是統一設置的,為了製造混亂,她將所有在押病人趕鴨子一樣轟到醫院門口,直到警衛人員匆忙跑出來維持秩序才帶著又瘦了不少的茅八尺偷渡下山。

    等老道人換了一套尋常衣褲,宋辭又把他領到一家專門經營藥膳的酒店,叫了滿滿一桌子補血養氣的飯菜上來。

    茅八尺許是虧得狠了,自己一個人就把碗碟打掃的幹幹淨淨,肚皮卻還是扁扁的不見起伏。

    見人吃得差不多了,宋辭倒了一杯消食茶遞過去,問道:“茅道長,能說說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被怨鬼附身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溫柔一擊~~

    另,求助:愛妃變成了妹妹該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楊梅糖,麽麽噠~~

    讀者“月色如璽”,灌溉營養液+12018-03-18 22:57:05

    讀者“看浮雲舊事”,灌溉營養液 +1 2018-03-18 08:3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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