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士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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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沉峻思及此, 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瞥了眼正翻著書的燕子郗,柔弱白淨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在這亂世之中如果不做人男寵,又有什麽活下去的手段呢?

    這樣的想法隻出現了一瞬, 陸沉峻是個自立自強的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依附人的男寵姬妾,有手有腳的, 做什麽不好?就算是種田都比待在男人身下強。

    燕子郗絲毫不知他的想法:“自然是田城要好, 不用餐風露宿, 也沒有蛇蟲鼠蟻。”最重要的是田城有糧食、百姓、據點。

    陸沉峻心道他早發現了, 這書生貪圖安逸,連水壺都要專門拿一個自用。偏偏他似乎很會說話, 幾下就把管軍資的人說服了……

    又愛享受, 又沒能力……簡直過分。

    陸沉峻虎著臉:“既然你覺得田城好, 那你還要離開嗎?”他打擊燕子郗:“你什麽都不會做, 在城外如果不是我養著你, 你早都餓死了。外麵兵荒馬亂, 像我這樣的將領很少,你如果真要走,拿什麽維持生活?”

    燕子郗怎麽可能餓死,這個時代軍閥混戰,出眾的謀士到哪兒都受歡迎,隻有陸沉峻這個扶不起來的阿鬥才不重視他。

    他斯文道:“要離開……”陸沉峻這人自大狂傲, 要是自己主動留下來,以後肯定不好管教他。

    燕子郗這話沒說完,陸沉峻臉色陡然一陰,他氣到不行,但一向重信守諾的性格讓他做不出背信棄義的事。

    燕子郗現在一點都不怕他氣壓低,微笑:“將軍怎麽了?臉色不怎麽好。”

    將陸沉峻的水壺隨手遞給他:“將軍是否需要喝水?”

    喝什麽水!陸沉峻是發現了,這書生動輒就給他喝水,當他是牛嘛?被自己照顧了好多天,現在說起要離開倒是半點不愧疚。

    果然,自古書生都是薄情寡義的。

    陸沉峻順手接過來,驕傲地不喝,語氣極凶:“你要離開的話還在這裏待著做什麽?這種軍事重地,無關人員隻能回避。”他想把燕子郗吼出去,現在軍隊才入城不久,場景一片荒涼,正好嚇嚇這書生。

    燕子郗又不是被嚇大的,起身:“那叨擾了。”

    他十分平靜,俊秀的臉上睫毛纖長,在眼底投下扇形陰影,陸沉峻不信他真的不怕,也就坐在原地等著。

    陸沉峻覺得自己為了讓這書生見識到人世險惡也是用心良苦,眼睜睜看著燕子郗走向門外。

    他想著,快回來呀,你出去誰能庇佑你?

    快回來呀,非要等到被嚇到才知道天高地厚?

    陸沉峻心裏戲十分多,他看著燕子郗越漸遠去的背影,眼睛都差點粘上去,正在此時,門口有士兵來稟,差點給燕子郗撞上去。

    陸沉峻沉著臉,一把將人拽過來:“走路如此冒失,都不知道看路?”

    燕子郗分明讓了那士兵,是那士兵自己撞上來的,他也不和明顯不講道理的陸沉峻辯解,微笑:“是我莽撞了。”

    陸沉峻更氣,這書生怎麽回事兒?別人說什麽他就應和什麽,就連不是自己的錯也攬下來嗎?

    他已經自覺把燕子郗帶入了那種涉世未深小白花的角色,十分怒其不爭。

    那士兵害怕主帥發怒,但是軍情重大:“將軍,李琿的人馬過來了,正在城外叫陣。”

    李琿就是程霸妹夫,也是田城原知州。田城原來叫田州,隻是後來禮崩樂壞,才慢慢改名叫了田城。

    田城原主人過來了,陸沉峻皺眉:“集結人馬,聽我號令。”

    那士兵領命而去,陸沉峻才又粗聲粗氣對燕子郗道:“愣著做什麽?同我去商議軍事。”

    男人心,海底針。剛才還叫他離軍事重地遠些,現在又要叫他去商議軍事。燕子郗倒也不惱,頜首道:“將軍弄痛我了。”

    ……這話一出,陸沉峻如被火燒,立馬放開燕子郗:“……什麽習氣,軍中都是男人,本將軍不過輕輕拉你一下,有什麽痛不痛的。”這書生怎麽像個娘們兒,以後定然要讓他改!

    陸沉峻很會練兵,他覺得他能將燕子郗訓練成有著十塊腹肌的壯漢。

    燕子郗懶得理他:“將軍還不去商討軍事?”

    陸沉峻道:“知道。”

    他們一同進入大廳裏,已經有好幾位將領守在那兒。

    商討戰事這種事,陸沉峻做來一向得心應手,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年輕將領的銳氣,沉穩又英俊。

    燕子郗倒在細細聽陸沉峻謀劃,但是他眼神略空,看起來就像在發呆。

    陸沉峻媚眼拋給瞎子看,他很不爽燕子郗現在對著自己都能發呆,但是又沒有譴責的理由。

    正在此時,外麵有人進來道:“將軍,叛將馬德全想要麵見將軍。”

    此話一出,廳內立刻嘩然,燕子郗睫毛也微微顫了顫,顯現出一絲認真。

    陸沉峻握拳:“帶他進來。”他沒什麽不敢見馬德全的,出了這種事,要解決也得在眾將領麵前解決。

    馬德全被押著進來:“將軍,此戰將軍不適宜出戰,末將請求戴罪立功。”

    廳內另有位急性子的將軍罵道:“放你娘的屁!馬德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將軍對你如何,你對將軍如何?將軍的武力有多少,你又有多少?你有什麽臉麵請求戴罪立功?”

    馬德全隻問陸沉峻:“將軍,末將早上說的你都忘了?你心慈手軟,因為你屢屢固執,我們損失了多少利益?周城外那個村莊,本來我們拿了他們的物資,我們當時就能補給軍用,直搗袁公本營,可你偏偏不肯!”

    亂世中軍隊又叫軍匪,搶奪百姓物資再正常不過。

    陸沉峻沉聲:“本將軍可有帶你們贏?”他有自己的堅持,卻也沒拿手下人性命開玩笑。

    馬德全道:“將軍能次次帶我們勝利?”他的確瞧不起陸沉峻的作風:“這次將軍奪田城,是那個叫燕頃的男寵的計策。”

    馬德全看向燕子郗,又再對陸沉峻道:“他的計策陰毒,占人城池,本就在道義上不占上風,將軍如此看重道義,屆時如何同李琿作戰?”

    燕子郗計策的確陰毒,陸沉峻隻看到了軍隊之間的角逐,卻沒想到李琿和程霸的關係,李琿是程霸的妹夫,妹夫向妻子的哥哥出兵,總要有個由頭。

    李琿最好找的由頭就是借程霸的妹妹不賢一事攻打運城,事實上燕子郗進了田城就找人問了,李琿的由頭的確是程霸的妹妹毒殺了他小妾的胎兒,因此發兵運城,找程家討公道。

    程霸的妹妹何其無辜,卻陷入這樣的境地。

    燕子郗沒打算讓陸沉峻現在知道這些,打斷馬德全的話:“陸將軍不適合作戰,馬將軍又適合?”

    他微笑:“馬將軍先是帶兵叛逃陸將軍歸順李琿,現在陸將軍奪了田城,又立刻要去戰場上殺李琿。短短幾日,馬將軍便事二主,的確適合做這種心狠手辣的事。”

    馬德全臉色全黑,燕子郗再好看的臉他現在都想劃花:“你這下賤……”

    陸沉峻嗬斥:“馬德全!你敢撒野!”他拉過燕子郗,瞪他,小聲訓斥:“你在這裏同他說什麽,你倒不怕他暴起傷你。”

    燕子郗溫柔道:“將軍和諸位將軍都在這裏,我怕什麽?”他低頭,殺意一閃:“將軍出戰在即,對於叛將該如何處理?”

    叛將按軍法來說都該處斬。陸沉峻還在思考。

    燕子郗誘導他:“將軍,馬德全等人在危險時棄將軍於不顧,在安全時也不忘在眾目睽睽下指摘將軍,動搖將軍軍心,將軍若真不殺他們,豈不是坐實了心慈手軟的名聲?”

    陸沉峻還是有些下不了手,燕子郗道:“將軍不殺馬德全,是善良,可將軍殺了馬德全,卻是仁義,是對其餘對你忠心耿耿的將士的仁義。將軍,賞罰分明才是為帥之道啊。”

    他再三說明,終於等到陸沉峻那一聲:“斬。”

    燕子郗微笑:“將馬德全等人推到城樓門口去處斬,以儆效尤。同時告訴李琿,他的……對了,馬德全是他新封的右前將軍,告訴他他的右前將軍叛變,陸將軍替他清理了門戶,問他該以何為謝。”

    陸沉峻下令殺了那麽多人,一時心情不好,低聲對燕子郗道:“做事留一線,你哪裏用得著如此?”

    照陸沉峻看來,人殺了就殺了,實在沒必要做後麵的那些。

    燕子郗和他解釋不通,於是哄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命令都已經吩咐下去了,反複撤回不好。”

    陸沉峻看他細皮嫩肉的,又才被馬德全嚇過,一時也不忍心指責,隻幹巴巴道:“以後別這樣了。”

    燕子郗很乖巧:“知道。”

    陸沉峻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心裏,隻讓他在城裏等著,他出去會會李琿。

    李琿的大軍在城下堆積,說是大軍,但他留守了一部分人守運城,一部分人折在程霸手裏,所以軍隊人數也不多。

    李琿大吼:“陸沉峻!你派人進讒言遊說本官,欺騙本官夫人不賢,逼得本官向程霸出兵,現在本官夫人不甘受辱而自盡,本官兄長程霸也已死。本官今日必定殺你!替冤死的一家報仇雪恨!”

    時下戰鬥真正開始時雙方都會經過一番罵戰,目的是為了貶低對方,站在道德製高點,同時提高士氣。

    陸沉峻聽到什麽夫人自盡,眉頭皺緊。

    這時身旁一個副將拿出一張紙:“將軍,燕公子說李琿若亂說,就照著這紙上的念。”

    陸沉峻允諾,那副將念道:“李琿,寡廉鮮恥豎子也。低微時娶程家幼女為妻,發跡後不止無絲毫感念發妻攜手之恩,更豢養姬妾五十餘名,於姬妾孕中謀害發妻,假作自殺之景,後懼發妻兄長替發妻討回公道,連兄長一齊殺害,手段殘忍惡劣,天下僅見也。爾這敗類,何不入畜生道,論天下誰見爾之劣行,除青天之外便為爾之姬妾。其受爾折磨數年,今特向天下……”

    隨著副將所言,城內女子哭聲震天,都是李琿的姬妾。

    她們自知現在是陸沉峻掌權,被燕子郗一嚇,也就什麽都配合了。

    “我主公陸將軍,秉仁德之心行忠孝之事,見爾暴行殘酷,特……”無關乎又是一堆吹捧。

    這是很正常的一篇檄文,隻是說罵得比較狠,行事比較偏而已。

    李琿受此汙蔑,怎忍得住,大吼一聲拍馬向陸沉峻打去。

    雙方交戰在一起。

    毫無懸念地,陸沉峻勝。

    他雖勝了,臉上也沒什麽笑容,匆匆趕去找燕子郗。

    他沒告訴他程夫人會死……

    燕子郗知道他來找自己做什麽,站得遠遠地看著陸沉峻:“將軍救我一命,我感念在心,我雖行事陰毒,但總歸沒辜負將軍對我的救命之恩。”

    他將給陸沉峻盛水的水壺放下:“將軍同我理念不合,我在此也隻會令將軍煩憂,今日我先行離去,之後天地茫茫,同將軍有緣再會。”

    陸沉峻目眥欲裂,他本就是想聽燕子郗解釋的,或者不解釋……再溫溫柔柔地遞水給他也成,哪知現在他直接認了,還說要走。

    陸沉峻也不是半點脾氣沒有,他聲音都啞了:“好,你走。”

    “走了就別再回來,本將軍這軍隊不收來去隨心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喵!狗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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