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雨崖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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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錦月盡管如今有了情郎相思,卻也沒有將殺狂全然拋諸腦後不顧,雖不知殺狂是否已然離開,她與蘭兒依舊準備得很是充分。 ()
二人上了山,在半山腰卻遭遇了伏擊,可這伏擊方式卻是奇怪得很,三五個人竟拿著黃泥砸向二人,就像故意捉弄她們似的,弄得一張臉,一身都是肮髒黃泥。
“你們幹嘛呀?小姐!”
“蘭兒我們快跑!”
風錦月和蘭兒奮不顧身跑了一段山路,不見那些心思不明的人追趕,她們才敢停下來喘氣,主仆二人看見彼此沾滿泥濘的臉,還互相嘲笑起來。
“蘭兒你看你一臉都是泥,髒死了!”
“小姐還不是,如果讓城主大人看見您這副模樣,肯定後悔提親了!”
二人互相調侃著,身上和臉上的泥卻是都幹了,摳也難摳淨。
“這樣都得把臉撕下來,我們還是去靜慈庵後園的水泉洗吧。”
二人跑過一處血跡斑斑之地,皆不禁心頭一顫,卻也未曾想會是人血噴灑,染紅了黃泥綠草。
風錦月和蘭兒到了靜慈庵,輕車熟路地從後門進入,直奔水泉處。一處山壁,下有石砌的小池子,承接清澈的山泉水。
蘭兒搶先一步洗了臉,便讓風錦月在這慢慢清洗,想洗多幹淨就洗多幹淨,而她現在就去取幹巾來。
蘭兒抹著臉急匆匆便跑開了,風錦月看她這風風火火的樣子,隻能微微歎了一口氣,任憑她去。
風錦月轉身半蹲俯身在小池子前,望著池中的澄澈與自己花貓似的臉,不禁一笑,她仿佛在池麵上看見了鳳延的笑臉,可並非像蘭兒說得那樣,他才不會厭棄自己,無論自己是什麽模樣。
風錦月伸手捧起一掌心清涼水,還未撲在臉上,天上落下雨滴,一滴砸進風錦月掌心,一滴砸在尖銳利刃上。
鋒利刃器劃過,撕破風,濺散雨。
風錦月驀地一頓,那一刻,鬼使神差一般,她仿佛身輕如紙,似被一陣風吹倒了,往一側偏倒下去。
一把長槍劍刃橫過風錦月眼前,方才應當是直指她心髒的位置。
“啊!”
風錦月驚錯不已,眼前此人,蒙著臉,卻這般熟悉,無奈驚錯令她思緒無法有條理地理清,甚至連眼睛都看不清,更沒有時間給她思考。
毫不留情的一槍出擊落空,殺狂有一刹頓住,雖然風錦月臉上被汙泥沾滿,但她的眼神卻讓他覺得眼熟。
正是因為這一刻的停頓,風錦月才有了不假思索爬起來逃跑的機會,殺狂回槍,風錦月卻已從一道石門跑了出去。
殺狂不再猶豫,他隻認得那張臉,無論她讓自己做什麽,殺人或不殺人,他絕對聽從。風星韻親口所言,有個女人要搶她中意之人,二人約來此處談判,而她希望殺狂為自己殺掉她。
風星韻親自給殺狂蒙上了臉,故作關切,不希望他的麵目被人看見。
殺狂揮散了所有猶豫,腦子裏隻有風星韻那一句替她殺了她。
殺狂追著風錦月直跑出了靜慈庵善院的院門,她所有心急的力氣都使在了兩條腿上,她越跑越急,越跑越累,殺狂卻橫槍越追越緊。
雨水漸大,泥濘了山路,模糊了前路。
風錦月咬緊了牙關,拚盡了最後一把力氣,卻是最終跑上了絕路。
前路懸崖,碎屍伴雨水滾落,身後是殺手,目標是自己的性命。
風錦月前後無路,她毅然轉身,殺狂已然追上她,蓄勢待發,他一把扯落自己礙事的蒙麵,瞬間一槍刺入風錦月肩頭,卻在那一刹收力。
雨水洗淨了風錦月臉上的泥濘,重重雨簾相隔,二人皆認出彼此熟悉的臉。
“風狂……”風錦月驚痛一喚。
殺狂刹那崩塌了,眼前這張臉,叫他“風狂”,除了救她還想著給她改“殺”姓的風錦月,沒人能如此。
雨滴稀釋了鮮血從風錦月胸前滲透出來,即便殺狂刹那收住了尚未傾覆的全力,風錦月依舊不知生死地失識,她的身體從槍頭脫落而倒摔下懸崖,殺狂不假思索隨之衝了出去,抱住風錦月,與之墮入未知的生死。
懸崖之上獨剩一杆沾著血跡的長槍,雨水衝刷,血跡漸漸淺淡。
雨不停下,越下越大,蘭兒找到幹巾撐著傘回到水泉處,卻不見了風錦月,隻留下給殺狂準備的行李。
“小姐!”
蘭姑的回憶暫時結束,她不知那日風錦月究竟發生了何事,從此便再也沒見過,她愧疚了一輩子。雖然後來在靜慈庵房中找到了風錦月的訣別書,但蘭姑至今都不信,風錦月當時那般深愛鳳延,怎麽會像信中所說,跟那個男人私奔了。
這一夜的回憶撩散了空中的陰翳,風星韻在房中未睡下,她坐在鏡前看著自己容顏老去的臉,越發回憶過往,她從未後悔過的事,最近卻變得無比不安。
那個雨天,風星韻獨自一人站在懸崖邊上,腳旁是殺狂的的長槍和風錦月的血跡,她隻覺得心裏涼涼的,就像這漫天的大雨都淋在她的心上。她的自我衝動成就了風錦月的死亡,也必會成就自己接下來的暢通無阻。
城主殿上,鳳延佇立窗前,他仰首凝望星空,好似那日的美麗,可他最鍾愛的星星卻已不再身邊。
“星星,你會在這世間的哪個角落,看今夜明亮的星辰嗎?”鳳延笑而不喜。
當年,風錦月消失之後,風家僅僅幾個人知道此事,此事有關風家的名聲,更涉及城主的名譽,風老爺不敢輕下決斷。
終究,風星韻在火燒眉毛之時挺身而出,為保風家名聲不受損,為護鳳延名譽和尊嚴不傷,她是風星韻,就是星星,蘭兒便是她身份的證明,成了她的陪嫁丫鬟。
同一片星河之下,呼風寨亦是沉溺於夜的幽寂,風狂和杜宓娘在大堂前坐著,聽林風曳動悠揚曲子,仰望漫天閃爍明星。
風狂將心中隱藏的秘密全數向杜宓娘道出,風月久的身世,他藏於心中深深的痛苦。
當日的殺狂和風錦月墜崖之後並沒有死,更頑強的是風錦月腹中的孩子。盡管風錦月當時堅韌活下來,可身體的傷卻難以痊愈,二人彼此清楚了風星韻的得逞詭計,又聽聞鳳城城主大婚,一切對風錦月皆是心頭重傷。
殺狂甚至想為風錦月殺掉風星韻,她卻決不允許他那樣行。
那年秋末,風錦月未足月便生下了一個女兒,而她,香消玉殞在秋風中,再沒有悲傷和心痛,無憂無慮去向了遠方。
殺狂從此帶著風錦月的女兒踏上尋找安生的路途,他如風錦月所願改名風狂,而為她的女兒起名月久,風錦月會長長久久住在他心中,是他的感恩,愧疚,深愛。
真相如此,在幾段回憶中完整。
風月久和鳳千瑜仿佛是聽了一個故事,故事開始,她二人的心情不甚沉重,故事結尾,故事沒有結尾,她二人就是故事的延續。
“我老爹就叫風狂,我隻知道他不是我親生父親,卻從來不知道我親生父親是誰。”
風月久眼中閃爍過千思萬緒,風狂從來不曾跟她提起她的親生父母,年幼時自己曾好奇問過,可後來便覺釋然了。按那段過往算,她難道是鳳延和風錦月的女兒,這叫她如何敢於相信,這個沉痛的故事,就是她的身世。
鳳千瑜知道了她一直以來耿耿於懷的真相,她有幾分猜測,更多幾分意外,當好奇心消散,這真相並不讓她欣喜,更是沉重才對。
“我本不想將此事再說出,但如果要讓千瑜小姐去問夫人,我寧願親口說,隻希望那個事情已經結束,而你們,是新的人生。”蘭姑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樣看來,你就很有可能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了,不,應該很確定了吧。”
鳳千瑜突然如此說,風月久卻是說什麽都不願承認,即便心中高築的堡壘已被擊毀,可風月久依舊不願承受這樣的身世,她寧願自己是個父女雙亡,孤苦伶仃的孩兒,僅僅是被風狂收養罷了。
可風月久是寧願糊塗而是非當真不清楚,她與鳳千瑜的容貌說明了風錦月就是她從未曾見過親母,而風狂之前所有支持她永遠代替太子妃的那些當時聽來有些怪異的話,若他是風延的女兒,這樣一來便都解釋得通了。
“不,不可能!”
風月久衝出了蘭姑的房間,神色淩亂,心中思緒更是糾結錯雜,完全無法理順。風月久像個無頭蒼蠅,四處亂跑,不知不覺便靠近了央君臨所在的房間。
央君臨坐在窗台上欣賞夜空,耿耿星河,這是風月久最喜歡的事,閑適愜意,而他今日,此刻一人,卻多了一份落寞。
央君臨遠遠看見風月久來,尚未看清她的模樣,卻認出了她的服飾。她看起來腳步很急躁,急得淩亂,躁得不穩。
“新歡姑娘!”
一聲呼喚,風月久不為這稱呼所動,卻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風月久驀地抬起頭來,是央君臨,孑然一身的他。風月久多想此刻衝向央君臨,將他緊緊擁抱,讓自己這顆填滿複雜情緒的心能夠有處歇息安定。
可是風月久知道自己不能,她腳步頓住良久,驀地回身,自覺將揣在懷裏的麵紗取出戴上,這才敢轉身繼續前行,隻要靠近一點,看清一點。
風月久靠近央君臨,腳下何時謹慎得如履薄冰,她實在心裏頭太亂了,怕在央君臨麵前便會忍不住一切情緒,到時候再添一份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