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金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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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保進了錦衣司, 當即被關在單獨的鐵牢中。
他跋扈多年,所仰仗的無非皇帝寵信,而今被永昌帝徹底厭棄,便如喪家之犬, 再無昔日對上諂媚惑主,對下頤指氣使的姿態,蜷縮在鐵牢角落,神情頹喪。
——就像許多被他關進內廷司嚴審查辦的內監一樣。
審問這種心誌已被擊潰的人, 根本無需韓蟄出手, 不過田保曾居高位, 且跟範貴妃往來密切, 手中也掌握了些宮闈秘辛,審問時韓蟄也過去聽了聽,問罷他想知道的事, 便交予樊衡打理。
剩下的就是連根拔起,肅清餘毒了。
韓墨跟韓征南下後,又有許多消息報來,京城裏有些事韓鏡照顧不過來, 韓蟄便代為操心,忙得早出晚歸。
到二月下旬,田保的事漸漸料理清楚,韓府客院裏, 高修遠的畫作也終於完成。
因這幅畫是送給楊氏的父親定遠侯, 高修遠畫得格外用心, 聽從楊氏的安排,在韓家人的護衛下尋訪了幾處定遠侯最愛去的風景,最終選了一處幽穀崖璧。山穀清幽空曠,壁立千仞,下臨清湖,有樵夫挑擔而行,如閑雲野鶴。
楊氏這陣子甚少去客院,若問詢進展,也多是打發韓瑤過去。
聽得畫作完成,才帶著韓瑤和令容一道過去瞧。
高修遠的手筆自然無可挑剔,眾人稱讚不止,當即命人去尋上好的鋪子裝裱起來。高修遠見狀,含笑拱手,“夫人滿意,我也無需擔心了。在貴府住了半月,實在叨擾,晚生這就告辭了。”
“這麽快?”楊氏微詫。
高修遠頷首,清雋的臉上笑意輕鬆,“春光正好,晚生既畫山水,正該四處遊曆,長長見識。往後夫人、少夫人或是韓姑娘若有事,自管吩咐。”
他的態度謙和有禮,目光大多落在楊氏身上,甚少瞧向別處。
哪怕偶爾看向韓瑤,也是客氣謙和,沒半點波瀾,更沒楊氏所期待的東西。
從去年臘月韓瑤求那幅佛寺圖起,幾番相處,韓瑤固然無越矩之舉,殷勤往來間,也足見其示好之意。高修遠聰慧靈透,不可能懵懂不知,這般態度,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楊氏心內歎息,沒再多留,讓人謝以重金,親自送他至垂花門外。
高修遠來時負傷,去時孑然,拱手請眾人留步,兩袖飄飄,踏風而去。
垂花門旁春花繁盛,綠樹掩映,楊氏直待那挺秀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攬著韓瑤肩頭,目露關懷。韓瑤抬頭,微微一笑,“母親放心,我說到做到。”
少年清雋,詩才秀懷,少女情竇初開又豈能輕易忘懷?
但韓瑤性情爽利,能看得清楚,也就無需過於擔心。
楊氏頷首,在她肩上拍了拍。
韓瑤拉住令容的手,“母親先回吧,我們去後園走走,回頭編個花籃玩。”遂挽著令容的手,踏明媚春光,往後園去了。
……
二月底時,南邊的戰亂雖未平息,京城卻總算安穩了些。
韓蟄因要出京辦事,正好途徑金州,遂攜令容同行,親自送她回娘家。仲春郊外,春光濃盛,馬車轆轆駛過,低垂的柳梢拂過馬車頂,索索作響。
令容坐在側麵,背靠軟枕,將一副巧板擺在韓蟄膝上,正在拚圖。
——馬車顛簸搖晃,他的雙腿卻像會使千斤墜似的紋絲不動。
纖秀的手指靈活推演,慢慢拚成一隻兔子。
還挺像。
韓蟄奔忙於繁瑣公務,整日看著高官貴戚的嘴臉,麵對錦衣司裏陰森的牢獄,難得有空看她玩這小孩子的玩意,反倒覺得有趣。
“從前沒見你玩過。”
“在屋裏玩過幾回的,碰巧夫君不在。”令容覷他,眉眼帶笑,“怕夫君笑話。”
她平常在銀光院,或是擺弄紅耳朵,或是對著食譜跟紅菱枇杷搗鼓些吃食,再不濟還有滿架的書可以翻,會玩這個,必定是實在無事可做的時候。
韓蟄甚至能想象她倚窗而坐,支頤拚圖,百無聊賴的樣子。
他眉梢添了點笑意,“幼時也玩過這個。不過——記得沒這麽多塊。”
令容解釋,“平常玩的都是七塊,這是家父閑時做的,有十五塊。他說是環即成圓,合規為方,千變萬化,十色五光。其實跟七巧板無異,隻是多幾塊,拚起來更有趣些。夫君要試試嗎?”
馬車走得慢,韓蟄閑著無事,索性接過木板。
他幼時用過七塊巧板,還記得玩法,陡然增至十五,多少手生。令容卻是玩慣了的,偶爾幫著捋一捋。因是出京辦案,韓蟄穿的是墨青長衫,冷峻的眉目微垂,是慣常在外的清冷模樣。隻是那雙修長的手指翻飛,推出種種動物圖案,看著跟他渾身的冷硬氣勢不太相襯。
令容雙臂撐在膝頭,目光落在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有些挪不開眼。
夫妻互出題目,比誰拚得快,幾幅圖拚下來,不知不覺便到金州。
……
出閣至今一年有餘,傅錦元和宋氏雖健朗如舊,兒女都不在身邊,畢竟膝下寂寞。難得令容回來小住一陣,夫妻倆接到書信時便歡天喜地,命人備了豐盛的宴席,給兩人接風。
韓蟄尚有公務在身,吃完飯歇歇便得走,席間也未飲酒。
如今春光正好,飯後隨意散步,暖風輕柔。
因宋氏喜好花木,傅家的後園裏都是她親自照看,四時皆有花匠料理,長勢都極好。這會兒迎春已敗,玉蘭初開,甬道兩旁幾樹紫荊盛放,枝葉扶疏,花團錦簇,熱熱鬧鬧地綴在枝頭,陽光映照下,燦若雲霞。
令容陪韓蟄至此,不免駐足。
春衫輕薄,半臂下的薄紗籠在手臂,底下襦裙襯出修長身姿,隨風而動。她明顯長高了許多,纖細腰肢盈盈一握,胸前卻日漸挺起,細錦薄衣勾勒出曼妙弧線,領口的絲帶蝴蝶盈盈欲飛。
初見時的些許稚氣褪去,眉目嫵媚多嬌,眼波如春水微漾。
她盈盈瞧過來,風韻天然,笑容勝過滿園春光。
韓蟄滿身冷厲也在春光下稍融,負手近前,掌中不知何時多了支金釵。
令容詫異,愕然看他。
“過些天是你的生辰,我怕趕不回來。”韓蟄將金釵放在令容掌心.
赤金打造的鳳釵,精致細巧,羽絲分明,鳳口中銜著兩串淡紫渾圓的珍珠,末尾兩顆都大如龍眼,柔潤生暈。
令容嫁給他的時日也不短,除了各色精致美味,還是頭回被他送首飾。去歲生辰時韓蟄受傷休養,她初至韓家並未張揚,原以為忙碌如他,不可能留心這些,結果……她瞧著貴麗的珍珠,片刻後頷首,笑生雙靨,“多謝夫君,我很喜歡。”
韓蟄遂取金釵簪在她發間,手指拂過垂落耳畔的珍珠,輕揉了揉她細嫩柔軟的耳垂。
十四將笄,字而許嫁,他很期待。
“等我回來。”指尖摩挲含笑柔軟的紅唇,韓蟄雙眸深邃,意有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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