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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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留駐軍的這片地方不大, 因地勢不算要緊,軍士自然也不多。

    範自鴻大略問過軍中情形, 心裏有了數,回到關押令容的地方, 逼仄的帳裏不見桌椅, 令容被捆住手腳扔在角落, 周圍亦堆著引火之物,她像是獵物,亦如誘餌,耷拉著腦袋, 卻在瞧向他時, 狠狠剜了一眼。

    範自鴻不怒反笑, “讓你跟韓蟄葬身一處,該感激我才是。樊衡——”

    “在。”樊衡已換了套盔甲,腰懸佩劍,看守在令容身側。

    範自鴻對樊衡已是信任之極, 知道這營帳裏能跟韓蟄過招的就隻此人,遂吩咐樊衡在此看守埋伏, 若火勢起後未能困住韓蟄, 以暗箭重傷,今夜務必留下韓蟄性命。

    樊衡自是應承, 因怕有事商議時往來不便, 隨手挑了個軍士留在身邊, 以供驅遣。

    範自鴻不疑有他, 瞧著埋伏已畢,望著令容獰目冷笑。

    “你說,韓蟄今晚會不會來救你?”

    令容沒回答,隻狠狠剜了他一眼。

    ……

    韓蟄當然會去救令容。

    在三岔路口放走範自鴻後,韓蟄如常帶人巡查,卻叫隨身親信暗中追查跟蹤。

    那親信也是出自錦衣司,被調來軍中當斥候,探查跟蹤的本事甚好。因樊衡很默契地沒再出手,親信追查得很順利,待範自鴻進了黃陵穀的駐軍營帳,當即向韓蟄稟報。

    韓蟄先前已將黃陵穀的駐兵情形探查清楚,當晚便點了八百精兵,整裝隨行。

    出行前又將傅益叫到跟前,撥了兩名副手給傅益,叮囑如何行事後,分頭奔向黃陵穀。

    一路趁夜色疾馳,韓蟄並未掩飾行跡,到得河東營帳外,那邊嚴陣以待。

    範自鴻甲胄在身,橫刀立馬,站在最前麵。

    夜色漸濃,熊熊火把將營帳內外照得分明,映在範自鴻臉上,有些猙獰。

    雙方的打算彼此心知肚明,韓蟄仗劍在手,手臂抬起,劍鋒直指向前。

    此刻,營地正中間的營帳裏,樊衡剛帶著那聽憑差遣的軍士巡查完畢,進了關押令容的營帳。因此處駐兵不多,範自鴻倉促間來不及調人,兵馬悉數被調往外圍應敵誘敵,是以布下埋伏後,範自鴻留在此處的人手並不多。

    除了外圍引火的人和埋伏的幾名弓箭手,便隻令容帳外兩名軍士而已。

    穀裏入夜有風,吹得營帳鼓蕩作響,因周遭浸了許多火油,帳內也沒點燈,黑漆漆的。

    令容蜷縮在角落裏,手腳被捆得牢固,鼻端盡是火油的味道,連嘴裏都塞了個大核桃,想罵人都不成。心裏焦灼得要著火似的,偏偏動彈反抗不得,眼瞧著周遭愈來愈暗,一顆心也緊緊吊到了嗓子眼。

    縱然知道有樊衡在,這般架勢仍然叫人害怕。

    對韓蟄的擔憂占據腦海,眼淚反而流不出來,隻在看到樊衡進來時,黑暗裏精神一振。

    樊衡將下巴一抬,吩咐那隨身候命的軍士,“去瞧瞧繩索鬆了沒。”

    “是!”那軍士才被召入伍中,十六七歲的模樣,身量不算高,行事也規矩乖覺,應命向前,蹲在令容身邊,檢查繩索。

    樊衡也隨之近前,在他蹲下去的一瞬,猛然揮臂,重重砸在他後頸。

    這一下出招又快又重,軍士毫無防備,來不及悶哼一聲,便向前仆倒。

    樊衡怕鬧出動靜,迅速探手揪住他後領,緩緩放在地上。

    旋即取出袖中匕首,將令容身上繩索斬斷,而後麻利地扒下軍士身上的單薄甲衣。

    令容手腳被捆得幾乎麻木,卻不敢耽擱,迅速甩開繩索爬起來。

    樊衡已將那軍士的甲衣扒下來,黑暗中看不清神情,隻伸手遞給她,聲音低沉,“快點。”

    令容會意,將那寬大的甲衣套上,又將頭發挽起來藏在頭盔中,連那軍士的刀都取在手裏握著,心裏咚咚直跳。

    極遠處已傳來呐喊廝殺的聲音,樊衡將那軍士拖到角落扔著,朝令容比個手勢,轉身望外走。營帳外隻有兩名軍士守著,餘下的都埋伏在暗處。

    夜色漆黑如墨,數步之外隻有黑睽睽的影子,瞧不清遠近動靜。

    樊衡舉目遠眺火光微明之處,沉聲道:“都準備好了?”

    兩名軍士齊聲應“是”。

    樊衡遂抬了抬手,“去那邊埋伏。”待兩人走遠些,便帶著令容拐出營帳,往僻靜處去。他是範自鴻的親信,旁人不敢不敬,加之夜色漆黑,哪怕令容那身盔甲寬大,走路姿勢跟男人截然不同,也無人察覺。

    拐過數道營帳,遠處的喊殺聲似漸漸往這邊挪過來。

    樊衡摸出一枚藏之極深的哨箭,遞在令容手裏,“往前走過二十多個軍帳,有處小山包,在那邊放出哨箭,會有人救你。跟你說的那些名字,都記住了?”

    “嗯,放心!”令容收了哨箭道謝,沒敢多逗留添亂,迅速往遠處走。

    北地冬夜的寒風呼呼刮在臉上,鑽進領口,讓她渾身忍不住打個激靈。

    廝殺聲漸漸靠近,令容行至山包後躲起來,因這一帶已在營帳之外,瞧著左右沒人,才摸出哨箭,按韓蟄教過的法子扔出去。那哨聲低沉卻悠長,混在風聲裏不甚清晰。好半天,才聽見不遠處傳來極輕微的動靜。

    “令容?令容?”

    聲音很低,卻很熟悉。

    令容心跳驟快,低聲道:“哥哥?”

    高可過人的茅草從裏,傅益身著黑衣,帶著兩名隨從,悄無聲息地靠近,停在她麵前。

    令容小心翼翼地起身,被傅益握住手臂,聲音壓得很低,“受傷了嗎?”

    “沒有。”令容搖頭,心裏不再害怕,隻覺得擔心,低聲道:“夫君那邊……”

    “不會有事。”傅益甚是篤定,因營中軍士都已調去對付韓蟄,這一帶防備甚鬆,遂在兩名隨從的掩護下,帶著令容迅速離開。至遠處翻身上馬,將外套脫了給令容披著,踏著夜風縱馬馳遠。

    ……

    火把照出的昏暗裏,韓蟄率兵廝殺,向布了火油的營帳步步逼近。

    範自鴻雖竭力抵抗,亦不斷後退。

    河東駐軍雖眾,卻不及韓蟄所選的精銳,加之韓蟄驍勇悍厲,範自鴻本就沒打算能勝他。不過以逸待勞,誘敵入觳,他敗退得心甘情願,隻是怕困不住韓蟄,幾乎是以身為餌,命守將將韓蟄的兵丁攔截在後,隻放韓蟄獨自向前衝殺,逼近陷阱。

    火油的味道隨夜風撲入鼻端,範自鴻的猙獰笑臉亦在火把下清晰分明。

    “她就在帳中,敢去救嗎?”

    “錦衣司使的名聲讓人聞風喪膽,卻護不住一介婦人。”

    “今日就算你奪下這黃陵穀,她也得葬身在此!”

    聲音冷嘲譏諷,一寸寸點起怒火,範自鴻且罵且退,卻在臨近陷阱時,撥馬跑向旁邊。誘餌近在咫尺,韓蟄要麽以匹夫之勇衝進去救人,要麽放棄那嬌滴滴的美人,懦弱認輸。

    範自鴻滿目冷笑,等他抉擇,卻未料韓蟄驟然舉箭,摸出個火折,搭在箭尖。

    弦滿弓勁,錚然破空聲中,激射而出。

    範自鴻驚愕勒馬,便見利箭射向營帳,火折迎風亮了亮又熄滅,那未熄的火星子卻落在營帳,觸到澆滿火油的布和柴,霎時竄起火苗。

    旋即火舌升騰,卷著寒冷夜風,迅速舔舐蔓延,借著風勢,幾成火場。

    韓蟄站在火場邊沿,半邊臉被火光映照得通紅,連烏黑的鐵甲都翻出暗紅的光澤。極亮的光芒下,他眉峰鼻梁的陰影都清晰分明,那雙眼睛亦冷沉淡漠,冷聲道:“婦人生死,怎與國家大事相較?”

    說罷,策馬驅馳,仍向範自鴻追殺。

    熊熊火光衝天,範自鴻埋伏下的弓箭手都瞄著正中的營帳,待反應過來時,韓蟄卻已繞向別處。

    範自鴻未料韓蟄竟會做出這樣決絕的事,見營中火氣,韓蟄卻毫發無損,稍見慌亂。

    兩邊軍馬在火場周遭混戰廝殺,韓蟄緊追不舍,範自鴻難以匹敵,又被韓蟄的軍士攔住去路,無力再守營帳,隻能試圖衝殺出去,另尋援助。

    慌亂中,想起還在火場埋伏的樊衡,忙高喊一聲,要他應援。

    遠處樊衡仗劍在手疾奔而來,韓蟄亦在此時彎弓,手裏握著三支鐵箭。

    嗖!嗖!嗖!

    鐵箭蓄滿力道連珠而發,悉數射向範自鴻要害。

    範自鴻聽風辨音,躲過前兩支,卻被第三支射中。那箭攜著極強的勁道,帶得他身子猛晃,韓蟄的第四支箭緊隨而至,射在他後心,卻是稍稍偏了半分,能令他重傷垂危,卻不至於一箭斃命。

    這片刻之間,樊衡已疾奔而至,搶了近處一匹馬,手中匕首甩出,徑取韓蟄。

    錦衣司正副使對戰,單論身手,不分伯仲。

    樊衡從側偷襲,來勢強勁,韓蟄被迫閃身躲避,這瞬息間,樊衡已將範自鴻護住,往前疾衝。錦衣司的人向來凶悍,樊衡為護主上,更是拚盡全力,後背幾乎毫無防備,隻管揮劍衝殺,將攔路的軍士盡數唬退。

    韓蟄策馬追了幾步,咬了咬牙彎弓搭箭,在樊衡逃出重圍時,鐵箭射向他後背。

    樊衡似是晃了晃,卻仍未回頭,在範自鴻幾位護衛的保護下,迅速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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