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徒仰慕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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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雙目深沉,正巧對視稱心, 身旁的太監大呼了一聲:“大膽!”

    唐代覲見皇帝雖然沒有那麽多規矩, 動輒就叫人下跪九叩首, 但似稱心這等卑下之人, 麵見貴人自然是跪著的,沒有隻揖禮站立的麵子。

    李世民擺擺手——

    “看來你不服氣, 有話說。”

    皇帝的臉色和語氣讓人瞧不出喜怒。

    “回聖人,奴雖出身卑賤, 但和駙馬說的一樣, 也有一顆為國家為大唐保家衛國、開疆拓土的赤忱之心。”稱心緩緩道, 他的聲線柔和,可說話的語氣卻無比堅定, 麵容神情也是嚴肅端正。

    李世民聽後一時沉默。

    半晌後, 他話裏似帶著些譏意, 又似試探問道:“你有何本事為大唐出力?”

    他說的時候眼角餘光瞥了太子和房遺愛這個宦官師父的表情, 房遺愛竟然是胸有成竹的神態,一副很對稱心有信心的模樣。

    “聖人, 稱心根本不是留言中妖媚惑主的人, 且不說他的品質,隻他的身手, 他就用不上媚上!”房遺愛替徒弟說話,直接讓稱心展示他的“才華”。

    ……

    稱心的大力金剛指練得非常好, 人雖然近些日子在書房裏侍候悶得白了些, 中午沒時間按照他的建議練功, 但早晚其實稱心也在練。

    想到以前他糊弄稱心的胡言亂語,就是為了讓稱心曬得更黑一些,房遺愛有一瞬間的心虛。

    李世民聽了房遺愛的話,讓身邊的太監找來一塊石頭。

    等那太監拿了東西回來,房遺愛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對方居然拿了一塊花崗岩,無比堅硬。

    他略擔憂的望著稱心。

    他聽稱心提起過捏石塊成粉的武功進展,但房遺愛這些日子對武功並不是十分感興趣,何況他素來不喜歡和尚的武功,教給稱心原也不是十分懷好意。

    隻是人的感情的是相處而來的,時間久了,稱心這孩子對他熨帖,尊他如“父”,讓房遺愛為人師表的心腸越發熱乎乎,這才真心為這孩子著想擔憂起來。

    李世民等人好整以暇,稱心沉住氣,手捏著石塊,運用房遺愛教導的內功發力,岩石著實堅硬,但他也在上麵留下了十指印記,深深的插入裏麵。

    稱心拔出手指,羞愧地看了師父一眼——

    他還是沒把它弄成粉末。

    這塊石頭太硬了!

    以前他練功都是從東宮的小花園或者池塘邊上隨意撿幾塊石頭的,慢慢隨著時間和功夫進展,他從捏小石子,到捏大一點的石塊……

    稱心內心擔憂羞愧,跪地低著頭,神情沮喪,但此時也不懼皇帝的治罪。

    有些事情做了,事到臨頭人也就不怕甚麽了。

    屋內一片靜謐,地上是那塊有著十個窟窿眼的岩石塊。

    李世民是訝異的,太子李承乾隻看了一眼就了解他阿耶的心思,知道稱心保命應該無問題。

    於公於私,李承乾是不希望稱心如此“不名譽”的被處置的,那樣的話,明眼人眼裏,豈不是認為他和房遺愛與這稱心到底是有貓膩,不清不楚的。

    李承乾一時心思百轉,知道稱心無事後,坐看事件發展。

    他倒是對放出流言的人十分“感興趣”。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稱心,他在沉吟,怎麽處置稱心此人。

    此時房遺愛給了稱心一個眼色,房遺愛正要開口為稱心“表功”,此時外麵有宮人進來稟告,說是大將軍李靖在外等候召見。

    李靖戰功赫赫,雖然在玄武門時閉門不出,不曾參與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間的奪嫡事件,但李世民並不介意,依然重用他。

    隻是李靖此時已然“老邁”,身體因為多年征戰已經病痛累累,漸漸待在府中不出,也很少上朝和入宮見皇帝。

    這次來,李靖是有事和李世民說。

    隻是李靖沒想到他盡了甘露殿後,發現這裏人不少,竟是熱鬧得很。

    好像主審的還是一個皮膚棕黑的小宦官。

    隻是李靖行禮完畢後,被聖人看座,還沒等他喝茶呢,視線就落在了地上的那方石塊上——尤其是上麵的手指插痕。

    “聖人,這是——”李靖不由問道。

    李世民眼神落在了跪地的稱心身上,說道:“正好藥師來了……嗬嗬,這裏有個小太監要跟你一樣做個將軍,開疆拓土保家衛國呢!”

    李世民的言語依舊,但語氣裏的譏諷之意卻沒有了。

    他向來是愛重別人才華的人,不管這才華是文才,還是武才。

    李靖聞言神色倒是沒有看不起,他看向稱心,神情倒有些探究之意。

    房遺愛此時見縫插針,要為自己的徒弟張目了——

    他道:“啟稟聖人,我這徒兒稱心不止武藝高強,其實弓馬亦是嫻熟,隻是聖人忙碌,宮內不方便檢驗。其實不僅如此,稱心還聰慧穎悟,上次跟我提過‘羽絨服’,正是稱心的發明……這羽絨服保暖好,輕便,正適合遼東。”

    遼東之地,天寒地冷,大唐此時還沒有棉花種植,冬季取暖和衣裳一直是個問題。

    貴人們有裘皮保暖,住的地方有地龍,最次冬天在家裏不出。

    可是大唐的貧民百姓,每年冬季,都有凍傷凍死之人,為數眾多。

    房遺愛也是來的時候臨時起意,要把這功勞安放給稱心身上。

    稱心本來就是心靈手巧的宮人,上次他還見他會繡花縫衣服,“發明”個羽絨服很正常。

    聞聽了房遺愛所謂的羽絨服,一旁的李靖激動了。

    “以往們兵士們用‘木綿’製衣——遼東天寒地凍……”李靖說著腦海裏想起兵士們凍傷死去的場景,竟然眼眶紅了,聲音沙啞起來,竟然是繼續說不下去了。

    李靖口中的木綿,做成“綿衣”根本不保暖,甚至有時候兵士們也不願穿,因為鼓鼓囊囊,不如多穿一件外裳……

    “木綿”一直是填充枕頭的填充物,但實際上並不是保暖,可以製成冬衣的材料,在宋代之前並沒有棉花二字中的那個“棉”字,一直是用“綿”字。

    李靖一時思緒紛飛,他忍不住站起。

    等他看向房遺愛,然後才反應過來,這發明是源自正跪地的小宦官之手……李靖不由看向了稱心,還有皇帝——

    一時他倒是搞不清這小宦官犯了什麽罪,李靖是個極為自律和謹慎之人,心裏向開口的話頓時咽了下去,等了解這個叫稱心的宦官所犯何事再說。

    何況,就是犯罪,刺配出去,正好入軍伍之中服役。

    李靖麵容帶著淡淡笑意又緩緩坐下。

    李世民聽著也想起戰時景象,他也心痛,感同身受。

    “房遺愛,這羽絨製成衣服的想法,果然是稱心所想?”李世民忽然似笑非笑。

    房遺愛眼睛都不眨,嘴裏回複道:“當然。”

    稱心從捏石頭“失敗”後,就一直羞慚地低著頭,所以最先開始聽見房遺愛“假話”,除了他的身子微微顫抖一下,之後他本人麵上的神情誰也沒看見。

    此時到時掩蓋了過去,欺君之罪師父都為了他犯下了,稱心內心感動,對師父的仰慕之意快溢出了胸口。

    師父不僅才華橫溢,還護著他這麽一個卑微的所謂徒弟,稱心嘴上喚著方遺愛師父,心裏也尊敬著,可任誰眼裏,他根本不配做大唐相爺之子、公主駙馬,太子重用的膳郎房遺愛的徒弟……

    稱心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可這時稱心有了為師父舍生忘死的感動,這世上恐怕父母都對沒師父待他溫情、關懷。

    稱心的父母可是為了大哥的娶親,舍了他淨身入宮的,他並不是街頭孤兒。

    這邊李世民聽了房遺愛肯定的答複,倒是沒什麽想法,這用羽絨製衣的事情看似很簡單,隻是以往沒人想到。

    但李世民還是要看到成效,一時根本忘記了所謂那個“流言”之事,還是李靖問了下,稱心所犯何罪,如果真是罪不可恕,要判刑罰不如入他的軍中服役。

    李世民擺了擺手,免了稱心的跪,沉聲讓稱心去做好那羽絨服,之後要看是否能推行在軍中,若是妥當,當速速製成備用,以待來年去遼東開戰。

    如果羽絨服可行,他們可以出其不意,大軍早開拔一兩個月,這樣攻打高句麗的勝算又會添了兩成。

    李世民急切地帶著李靖去了裏間,討論對高句麗作戰的問題,太子隨身要旁聽學習,倒是房遺愛和稱心被打發出來。

    等出了甘露殿,稱心再抬頭,已經淚流滿麵。

    他輕喊了一句:“師父!那……”

    房遺愛揉了揉對方的頭顱,把稱心的發髻弄得一團麻亂,道:“什麽都不要多想,羽絨服就是你想出來的,回去做一件,這事就交給你了。”

    一路上,他提點了稱心幾句,關於選取布料的問題,最大的難題是跑絨問題,反而不是羽絨獲取的事。

    大唐貧民百姓多有吃雞鴨肉,因為便宜,貴族和世家稍微有錢的人,都吃牛羊肉,此時耕牛難得,牛肉價格居高不下,宰牛是需要官府核準的,必須是意外死亡或者瘸腿殘缺之牛才能宰殺。

    反而是雞鴨魚等物,百姓們易得,用量頗大,而上次房遺愛“推廣”的豬肉,也就是豚,暫時也隻是大唐小範圍流傳,那座雲來酒樓還占了他的便宜,他和廚子們研究發明的美食暗地裏被他們偷師不少,可見背後主人“魏王”、“高陽公主”的無恥。

    房遺愛和稱心剛回到了東宮,還沒等房遺愛帶著稱心去找太子詹事於誌寧,去索要製衣服的材料——各種鴨絨和鵝絨,乃至鴨毛和鵝毛、雞毛亦可。這時,陳慕之這個喪門星就又來了。

    房遺愛沒好氣,李道長怎麽有這麽一個不可愛的徒弟,白長了一張媲美稱心容顏魅力程度的臉了。

    “聖人找駙馬回去……是衛國公腹痛——”陳慕之簡單說了下情形。

    “肚子痛找我幹嘛?”房遺愛沒反應過來。

    “……”陳慕之眼睛定定地瞅著他。

    房遺愛皺了皺眉,問道:“該不會是李大將軍也得了腸癰之症罷?”

    這可麻煩了——

    房遺愛這才想起,上次遇到李敬業時,對方從衛國公李靖府內出來時了解到的事情,那時他也隻是聽一耳朵,開國功臣,上過戰場的,就是他阿耶房玄齡這等文官身上也有一些老毛病,並不是靠治就能治好的。

    李靖大小戰役曆經多少場,自然會受傷如家常便飯,李靖因為身體一直不好,很少出門,有後進小將請教兵法,也隻能稍待片刻,那天的李敬業就是如此。

    該不會他之前“病弱”,並不是生的舊傷,而該不是也得了慢性的闌尾炎吧?

    回憶了一下剛剛看見李靖的氣色,房遺愛的眉心捏成了一道褶皺。

    房遺愛還不知道上次被他主刀的那個農家漢現今情況如何了……他最怕的是對方之後會感染,敗血症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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