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壇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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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陳年徹底傻眼了。

    這是……怎麽回事?

    葉夫人這麽用力地抱著她, 好像怕她跑掉一樣, 還哭著說她是小葉子,可他們的女兒不是招弟嗎?

    陳年腦中毫無頭緒,心口卻因容昭滾滾而落的眼淚泛起一絲柔軟的疼痛, “阿姨……”

    “不是阿姨, ”容昭拚命搖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是你……媽媽啊!”

    葉明遠此的心情也是激動得無以複加, 又擔心妻子的身體,時刻關注著她的情緒變化。

    容昭在醫院養病的這段日子, 很積極地配合醫生的治療,加上葉明遠的陪伴和安慰, 她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 剛好陳年結束a大的集訓, 考慮到各方麵的因素, 夫妻倆覺得是時候該讓她知道真相了。

    按照葉明遠的計劃, 他們接到陳年後, 要去一個安靜的、隻有一家三口的地方, 然後他會從頭到尾把事情跟她說清楚。

    計劃趕不上變化。血脈親情這回事,是講不了任何道理,也不能被計劃的。

    容昭看到從校門走出來的陳年, 先前所有做好的心理準備全麵崩盤, 也顧不上時間地點是否合適, 她隻想緊緊抱住自己的小葉子……

    多少個午夜夢回, 小葉子造訪她的夢境,哭得可憐兮兮的,一聲聲“媽媽”喊得她心都要碎了,可伸出手去,永遠隻能抱到一場虛空。

    在母女倆分別十四年後,在人來人往、冬景蕭瑟的a大門口,容昭終於如願以償。

    陳年卻越發迷茫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吧,為什麽阿姨說的話她一點都聽不明白?她求助地看向旁邊稍微冷靜些的葉明遠,“葉伯伯,是不是弄錯了?”

    “確實是弄錯了。”

    陳年剛要鬆一口氣,葉明遠又說,“不是招弟,是你啊。”

    他看著她,笑得那麽的溫柔和幸福,眼底卻有隱約的淚光閃動,“年年,你才是我們的女兒。”

    “葉伯伯,阿姨,”陳年也心慌得有些想哭了,她目光無措又懇求地在葉明遠和容昭身上流轉,“你們不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我、我有爸爸媽媽的,我爸爸叫陳燁,我媽媽叫路如意……”

    我怎麽可能會是你們的……女兒?!

    容昭感覺到陳年想要掙開自己,抱得更緊了。陳年被她抱得幾乎喘不過氣,小臉漲得通紅,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外表看起來溫婉脆弱的女人竟然也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葉明遠輕碰了碰容昭緊箍在陳年腰間的手,柔聲說,“容容,鬆開吧,別嚇壞孩子了。”

    容昭這才鬆開陳年,但還是牽著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會在自己眼前消失。

    “葉伯伯,能告訴我怎麽回事嗎?”

    葉明遠眼角帶著連日來沒怎麽休息好的疲累,笑容卻很溫和,“我們回家說。”又定定地重複了一遍,“回家說。”

    之前和陳年一起出校門,把這一幕全收入眼中的幾個男生,目瞪口呆地看著黑色車子漸漸遠去,a市本地的那個男生後知後覺地說:“剛剛那個中年男人不就是昭遠集團的總裁嗎?他是陳年的……爸爸?!”

    有人接上去:“如果剛剛沒聽錯的話,是的。”

    可……陳年不是s市人嗎?

    陳年回s市的計劃最終還是被取消了,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車裏,旁邊是容昭,坐得很近,兩人的腿幾乎挨在一起。

    陳年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景物,思緒亂糟糟的,她怎麽可能不是媽媽的女兒?可是,葉伯伯和容阿姨又那麽篤定,他們也不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小葉子,那麽招弟呢?招弟又是什麽?

    疑問像一團亂麻打成了結,怎麽都解不開。

    車子開進葉家,某些記憶的畫麵又浮光掠影般地出現,陳年心裏隱約有所預感,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還指著牆邊空著的某處,問程遇風那裏是不是曾經種過一棵樹。

    這種想法得到了程遇風的證實。

    所以,她之所以知道那棵樹,並不是招弟無意間提起過,而是很可能因為……她小時候在這裏生活過!

    陳年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接受接下來的真相,也不知道如何應對突然降臨在自己十八歲人生中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管怎麽樣,最終還是要去麵對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葉家客廳裏,傭人都去外麵忙碌了,三人的沉默襯得偌大的空間顯得更為空曠,幾乎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葉明遠詳細地把苗鳳花偷龍轉鳳、瞞天過海的計劃告訴了陳年,語氣聽不出一絲憤怒,他盡量平鋪直敘地把事情說明白,盡管苗鳳花從中作梗,但如果沒有她,人海茫茫,或許他們一家三口不會這麽早團圓,又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

    陳年艱難地消化著他的每一個字,一手被容昭握著,另一手搭在自己膝蓋上,握了又鬆,鬆了又握。

    葉明遠又把dna鑒定報告遞給她。

    陳年認真細致地看了三遍,許久許久後,她緊抿的雙唇間才抖出聲音來,“我想,再去驗一次dna,可以嗎?”

    當然可以。

    葉明遠把她們母女倆帶去了a市最權威的鑒定機構,dna親子鑒定加急服務,當晚工作人員就把鑒定報告送到了葉家。

    白紙黑字,塵埃落定。

    陳年再也沒有別的疑問了,她當初是怎麽由小葉子變成了陳年,這個秘密也已隨著路如意的去世,永遠深埋地底。

    “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好不好?”

    葉明遠摟住妻子的肩膀,“給孩子一點時間,你也累壞了,先去休息吧。”

    容昭再怎麽不舍,也不願意逼陳年太緊,隻好點頭答應了。

    陳年上樓回臥室,剛踏上第一節樓梯,聽到身後不約而同傳來兩道哽咽又帶著笑意的聲音,“小葉子,歡迎回家。”

    她再也忍不住,轉過身衝過去,張開雙手抱住了葉明遠和容昭,在他們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她又迅速鬆了手,身影很快在樓梯拐角處消失了。

    夫妻兩人留在原地,相擁著喜極而泣。

    陳年回到房間,連燈都沒有開,直接靠著門滑落在地板上,雙手抱著膝蓋,頭深深地垂下去。

    四周的黑暗給了她暫時的安全感。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陳年聽到手機“嗡嗡嗡”震動起來,乍然亮起來的光讓眼睛不是很適應,她眯著眼劃了兩下才接通電話,“機長。”

    “還好嗎?”

    程遇風剛結束完一場從a市飛巴黎的長途飛行,按照程序辦完離機手續並上交相關材料後,離開戴高樂機場,在坐機組車前往酒店的路上,他算算國內時間,還不算很晚,於是就給陳年打了個電話。

    陳年本來思緒就混沌,聽程遇風這麽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機長,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對嗎?”

    “是。”程遇風給了肯定答複。

    “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想象著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樣,程遇風的心緊了一下,眸色也跟著深了幾分,語氣卻放得很輕柔,像哄人似的,“其實,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是嗎?”

    確實是有答案了。

    “我想,不如就順其自然好了。”

    程遇風輕笑:“那就順其自然吧。”

    “嗯。”

    “不要想太多,早點去休息。”

    “好。”

    可陳年哪裏睡得著呢?今晚對於她,甚至對葉明遠和容昭來說,都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陳年安靜地躺在大床上,全身線條繃得筆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頭頂天花板上的星空,它有時映出路如意清瘦的臉龐,有時又變成滿臉心碎絕望的葉明遠和容昭……

    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難以接受啊。

    她真的是小葉子,這十幾年來,爸爸媽媽從未放棄尋找她,他們等了她十四年,日夜都在盼望她回家,和他們相認,並不會改變路如意永遠是她媽媽的事實。

    如果媽媽泉下有知,應該也會為她找回親生父母而感到欣慰的吧?

    窗外的天色大明了。

    陳年睜著一雙通紅的眼,從床上爬起來,進浴室洗漱,順便洗了個澡,衣櫃裏放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全是按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毫無疑問,這是容昭的手筆。

    陳年在衣櫃前站了好一會兒。

    暑假時,葉明遠和容昭天天風雨無阻地把湯送到學校,那時陳年還以為自己是沾了路招弟的光,還有第一次住在葉家的那晚,容昭情不自禁說出來的那聲“媽媽”,以及次日早上,容昭親手幫她梳頭編辮子……現在想想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們在暑假前應該就知道真相了,但為了不影響她的比賽,用心良苦地瞞到現在。這幾個月,他們到底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在等待?

    陳年挑了一件粉色外套穿上,關門下樓。

    葉明遠和容昭天沒亮就起床了,一大早就在廚房準備早餐,也不知道陳年的口味,就什麽都做了一些。

    當陳年看到擺了滿滿一桌的早餐,有了前兩次類似的經驗,她已經一點都不感到驚訝了。

    容昭滿臉笑意地過來拉她的手,“年年,快來吃早餐。”

    葉明遠端著兩杯熱好的牛奶出來,一杯放在了陳年麵前,另一杯給了容昭,看著母女倆幾乎如出一轍的姿態,他覺得人生最美好的事也莫過於此了。

    吃完早餐,容昭興致勃勃地帶著陳年在屋裏屋外轉了一圈。

    “那是你爸爸給你做的秋千,小時候你最喜歡玩秋千了。”容昭陷進了回憶中,“有一回你從上麵摔下來,不哭不鬧地坐在地上,反倒是帶你的保姆急得都哭了。”

    “還有啊,”容昭又指給女兒看,“那裏原本有一棵桃樹,是你出生那年我和你爸爸一起種的,不過自從你不見了以後,桃樹也慢慢枯萎了……”

    還有這麽神奇的事。

    容昭笑笑,“等哪天,我們三個人再重新種一棵。”

    陳年點點頭,“好。”

    剛走進後院小花園,陳年接到物理學會黃老師的電話,得知自己進入國家隊的好消息。

    在經曆了五十多天的魔鬼訓練和一係列嚴苛考核後,經過國家物理學會的審查和中國科協的批準,國家隊名單最終確定,此次入選的一共有13人,其中,包括陳年在內的5人將代表國家參加7月在英國倫敦舉行的國際中學生物理奧林匹克競賽,其他8人則是參加5月份在越南舉行的亞洲物理競賽。

    “寶貝真棒!”容昭喜上眉梢,在陳年臉頰親了一下,“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爸爸!”

    陳年羞赧地低下了頭,耳根紅紅的。

    葉明遠正在書房開一個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見容昭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麽事,立刻滿臉緊張,聽妻子喘著氣斷斷續續說完,他微笑著看向屏幕,“抱歉,各位,臨時有重要的事,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

    兩分鍾後,陳年站在落滿陽光的枯黃草地上,看到葉明遠和容昭朝自己走來,她眸底似雨後晴空,笑意如簇簇薄雲,輕軟交疊,被風一吹,從眼角溢出來。

    媽媽,您看到了嗎?

    從今以後,這世上又有兩個人像您那樣疼愛年年了。

    ***

    第二輪、第三輪集訓結束後,緊接著,7月悄悄來臨。

    7月16日,國際中學生物理奧林匹克競賽在倫敦正式舉行,這次競賽一共有來自86個國家和地區的398名選手、167名領隊和78名觀察員參加。

    經過為期八天的激烈角逐後,23日競賽結果終於浮出水麵。中國代表隊一共斬獲了4塊金牌一塊銀牌,其中,陳年不僅拿下金牌,還以總分第一名獲得了理論加實驗“總成績最佳”單項獎,賽前就備受世界矚目的某位來自美國的選手以0.501分的差距拿了總分第二名。

    中國隊此次倫敦之行,不僅滿載而歸,同時還大大地為國爭了光。

    7月24日下午五點,陳年低調抵達a市機場,她一身淺藍色飄逸長裙,戴著帽簷很低的黑色帽子,整張臉隻看得到嘴唇以下部位,她緊張又興奮地穿過在機場蹲守的記者,終於順利走了出去。

    陳年沒有讓葉明遠過來接,因為程遇風今天下午剛好飛s市到a市的航班,兩人到達的時間都差不多,他可以順便接她回葉家。

    陳年重新開機,看到屏幕上浮現的來自程遇風的信息,劃開一看。

    cyf:“老地方見。”

    咦,機長今天提前到了?

    老地方?

    她琢磨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

    十分鍾後,陳年拖著行李箱來到上次的咖啡館,果然看到坐在窗邊的程遇風,他已經換下機長製服,隻穿了一套簡約的白襯衫黑長褲。

    程遇風也看到了陳年,留意到了她身上的變化。

    一年多時間,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眉眼還帶著青澀的小姑娘了,長發紮成了馬尾,臉上一派的青春洋溢,眼神清澈又堅定……

    陳年五官本來就長得精致,加上一身幹淨的氣質,她一進來,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可她眼裏隻看得到程遇風一個人。

    咖啡館的空氣裏飄著咖啡的濃香和悠揚的鋼琴曲,和那道清湛目光輕輕碰上,陳年的心跳就開始加速。

    她走過去,拉開椅子在程遇風對麵坐下,清甜一笑,“機長。”

    “你知道嗎?我出國一趟,收到了好多份情書,世界各地的都有,原來我是這麽受歡迎的哎。”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這一路上我經過仔細挑選,深思熟慮,經過一番割舍,決定還是把這個珍貴的機會留給你。”

    哪裏需要挑選和考慮?她的選擇,從始至終,隻有他。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提前讓我參加入學考試?”

    你看啊,當初你覺得我還懵懂,不清楚將來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可這一年來,我遇見了那麽多優秀的男生,走很遠的路去探看過那麽多美麗的風景,可我還是覺得,沒有人比得上你,也沒有任何一道風景比得上那次在飛機上你讓我看的彩虹。

    我已經無比確定及肯定,想一起走下去的那個人,未來的每一天都希望和他有關的那個人。

    是你。

    陳年還在想著要多說些自己的優點來增加砝碼,比如,她長得還不錯啦,智商也挺高的,這對後代可是很有好處的,還有,聽說大部分機長都會生女兒,她有一雙好看的酒窩,將來遺傳給他的女兒,肯定也很漂亮……

    她天馬行空地想著,餘光瞥到程遇風搖了搖頭,頓時表情全垮下來了,機長也太絕情了吧?居然連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拒絕。

    陳年正腹誹著,聽到對麵男人低沉的聲音,她猛地抬起頭,“機長,你再說一遍。”

    “不用參加入學考試。”

    哎?

    “你被提前錄取了。”

    什麽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就是了!

    陳年心口撐得快要炸開了,唇角彎了又彎,還是要跟他確認清楚,“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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