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無名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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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姓柳名妙!”我咬牙切齒,再三強調。
南城六坤卻隻是微笑,搖了搖頭。
不爽,但的確是沒轍,誰讓我還頂著人家的皮相,所以現在爭這個沒意義。
“來吧,吃了飯再說。”六坤似乎也不想糾結有的沒的,看我的眼神裏帶了點無奈的意味。
他開著車在街上兜兜轉轉好幾條街,才選定一家看上去挺氣派的館子,門楣上懸掛碩大刻字招牌的那種,晃得獵獵作響的綢幌子繡以金光閃閃的“百年老店”為噱頭。
將車開到門口,下車後六坤瀟灑地將車鑰匙扔給門口的英俊門僮,讓其代為泊車。
好先進!
我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這會兒是民國六年不是2017年,看到這樣的服務跟看到有人當場穿越過來般的希奇。
“這家店是吳農縣最有名的百年老店,常會有洋人慕名來訪,所以請的服務生較講究,這裏一個門僮的月錢得是其他地方一年的收入。”南城六坤看我直愣愣地盯著人家瞧,就笑而解釋,“小時候,大哥常帶著我和九傾他們來這裏吃飯聽戲消磨時間,想不到百年後它還在,而且發展得更不錯了。”
我呆怔了幾秒,才想起自己的疑問。
“六哥,哪怕沒有南城家的支撐,你現在也是一位衣食無憂的成功人士,為什麽一定要從國外回來趟南城家的渾水?”
按他所說八歲就被送往國外,以南城乾正對這個六子的不待見,必定不聞不問。他與南城家的牽連如此之少,為什麽還定要回來冒險投入軍閥麾下去報這個複雜的家仇?再說,他早就更名為“盧常”,算是從自我意願上正式脫離南城世家,要說到這個“家仇”也是牽強。
我看他為人沉靜心理縝密,並不是個熱血衝動得不顧一切隻為手刃仇家的那種性格。
六坤略帶驚訝地瞟了我一眼,卻沒有立即回答。
他攬過我的肩,跟在問候我們的服務生後麵,直達一間裝修和擺設都甚有“老北京味”的小包間。所謂的“老北京味”,就是一股渾厚的貴氣,家具全是紅漆實木,凳椅坐榻上鋪滿綢亮的褥子靠墊,房間中央擺一個大理石嵌托的圓木桌,擺著一架金光錚亮的火鍋圍爐。
“誒誒,終於能吃到火鍋了!”看到這爐子,我差點感動哭了。
神經緊張得崩緊了一天一夜,突然看到暖騰騰的開胃火鍋湯,人生的美好重新在不得勁的身體內蘇醒。
六坤失笑,任我歡快撲到圓桌邊上哐哐地敲
“小二,快上肉上肉,快點給我們先上兩盤肥羊肉!”
素養良好的服務生沒有被我這個沒教養的窮女吊給嚇壞,穩重地按六坤點的菜品,沒幾分鍾就鋪滿一桌子。
紅白湯底也熬上了,羊肉牛肉還有各種肉丸子倒了進去。一個穿白錦褂的小老頭兒走過來,用細長的銅箝子在古樸的火鍋爐上轉圈兒收拾幾下,爐底下燒的無煙炭頓時火紅起來,香噴噴的鮮湯味卟卟卟地順著爐上的煙筒往外噴。
“誒瑪,這才是真正的享受。”我深深地長吸一口鮮香,拎起鑲銅長木筷子夾起兩塊水晶肴肉往爐裏一攪和,看著濃湯油肉的互融,不得不感歎,“不管過多少年,火鍋的美味才是經得起曆史風雲的真絕色!”
服務生全部退下後,六坤關上包房的門,坐下身後就立即發問:“昨夜你是怎麽遇到張閻天的?”
我略為心驚,因為猛然發現他對我剛才所說的種種奇事都不怎麽在意,繞了這半天這才是最讓他掛心的問題。
說也奇怪,既然他是為張閻天做事的,那為什麽昨夜裏張閻天夜闖南城祠堂,為什麽沒有叫上他這個專家外加好朋友呢?
我想了想,就把昨夜怎麽遇到“半隻人頭”的丌官素菁,和怎麽被她拐到封門村和南城祠堂,怎麽又遇上女娃頭和拿到祭魂罐的事,盡量簡略地跟他述說一遍。
邊吃邊講足足半個小時,等到我發出一聲飽嗝作為結尾時,才發現南城六坤的神情實在詭異。
他幾乎沒動過筷子,雙臂相抱一手捏下巴,似乎在神遊天外。
“六哥?”我疑惑地叫了一聲。
“哦,”六坤如夢初醒,然後又上下摩挲會兒下巴,才開口:“好奇怪,我印象裏的徐家並沒有這個叫‘徐素依’的女娃。”
我愣了會兒:“看她的年紀很小,按歲數來算,應該出生在你被送出南城家之後,你沒有印象也是應該的。”
六坤潦草地點了點頭,不知是同意我說的,還是不想糾結這事。
“你說的祭廳和祭廳下的懲戒室,我都有印象。”見我把一筷子肉夾到他碗裏,他就隨便吃了一口以示禮貌,但看得出胃口並不好。
“那間豪華的懲戒室到底是幹嘛的?”想起那個吊有八具無頭老仆的法陣,我有些不寒而栗。
南城六坤搖頭:“它本是造來懲罰我們這些擁有南城家直係血脈的子弟,我六歲時就因犯了大錯而被關在裏麵兩天兩夜,手抄咒書一百遍。”
我有些不敢相信:“就你一個人?”
陪八具無頭屍身過兩天兩夜?當南城家的小孩果然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但我相信我們所有進去過的孩子,都不知道還有那個吊屍法陣的存在。”六坤很直接地回答了我的疑問,“另外,祠堂祭廳外布有法陣,隻有南城直係血脈可隨意進出,九姓十八氏的人不可踏足。你說你昨夜裏被素菁扔進祭堂,這事本身就很不尋常。”
“除非……”我想不明白了。
“除非,祠堂外的防衛法陣已經被破壞,要麽擁有南城血脈的人正處在祭廳內。隻有這兩個可能性。”六坤很堅定地申明。
我又愣,明白過來他為什麽要申明這兩點。祭廳和懲戒室既然隻有南城家的直係血脈可進,那麽女娃頭“徐素依”為什麽會對裏麵的門門道道這麽清楚?
“所以……那個‘徐素依’相當可疑?”
聽我喃喃地這麽問,六坤直接點了頭:“南城家對九姓十八氏的人口有嚴格控製,一般維持在八十九的數量。我八歲離家時徐家已有十八口人,已達到南城家對九姓十八氏的人口限製,不可能再任他們隨意添丁。”
這話聽得我心裏發寒,搞不懂南城家對封門村的九姓十八氏為什麽控製嚴格如同自家欄裏的牲口一般?
“那……六哥,你覺得昨夜裏我見到的丌官素菁,是否可信?”
六坤又摸下巴,然後搖頭:“難以判斷。我隻認識小時候的素菁,長大後因為九弟傾心於她,我這個做哥的隻能與她……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四字說得既辛酸又落寂。
“要不再去太平間看看?”他又建議,“至少可以辨認一下那裏所存的素菁是不是你昨夜見到的模樣。”
這確實是個可行的主意,既然丌官素菁突然消失,她總得有個地方回去吧?總不能晃著半隻人頭在陽界到處溜達。
於是我們風卷殘雲般地迅速幹完美味的火鍋,驅車直奔昨天去過的那家軍醫院。
但未到醫院門口卻發現我們根本無法接近了,距離醫院大門口還有五六百米的街道也被太多的路障和鐵絲網給戒嚴。
不少背著槍的警察轉來轉去,當中還夾雜著一些士兵。
南城六坤將車停在路邊,示意我別下車。他下車後就站在車門旁邊,拉住一個走過的警察,掏出外套口袋裏的證件向對方示意了一下。
“怎麽回事?”
對方詫異地瞄了一下他手裏的證件,神情立即恭敬起來。
“報告盧專員,昨夜裏張司令炸……死傷了一些兵。”警察的報告聲忽高忽低的,看來張閻天昨夜裏出現在南城祠堂也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
我躲在車窗後麵,看到南城六坤又從口袋裏掏出半包煙偷偷地塞向警察,對方又開始說話了,這回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兩人有問有答地竊語好久,其中又消耗了六坤的數張鈔票。
“張鬩天昨夜裏用火藥炸了南城祠堂,死了不少士兵,張閻天差點也被炸死。事情鬧得太大,驚動了國民政府的上層。”
六坤坐回車內,淡淡地給我解釋了一句,將車調頭迅速開出這條街。
不得不心驚,我想自己昨夜裏真是命大福大外加臉更大。如果張閻天沒有給六坤的麵子,可能我得跟那些被炸死的士兵一起送到醫院的太平間去了。
“現在……該怎麽辦?”被消息震暈了好半晌,我才想起問。
六坤掏一根香煙叼在嘴上,可能因我在而沒點火,隻是煩躁地嚼著。
本來就糟糕的路況因戒嚴而變得幾乎是寸步難行,車一直在躲開人和避牲口之間轉來轉去。這樣的駕駛環境,會讓最有涵養的人都會變“路噴”吧?
我真心想勸這位裝逼沒裝對時候的六哥放棄在這個時代當有車一族,特麽騎頭牛都早已跑出去老遠了。
“沒怎麽辦,回去吧。我相信素菁會再來找你。”六坤嚼了會兒煙,才無奈地回答。他倒是挺沉得住氣的,連一絲不耐煩的表情都沒有。可我就暴躁了。
“我不想這麽被動,六哥,我得盡快破了這個鬼障回去!”
六坤轉過頭瞥了我一眼,淡淡地問:“留在這裏對你來說,很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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