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看著他們三人，一字一句的說道：“蘇子建，楊茹璟，卓慕風，秦念雲，四個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從小情如兄弟姐妹；二十年前，同心協力建立了公司，此後，事業已經初露鋒芒的四人，立業成家，蘇子建與楊茹璟，卓慕風和秦念雲共結連理，兩對新人同時結婚，甚至同時生子。”

    我從沒見過他們三人有那種失神的臉色，甚至不忍心再說下去。真的想讓他們親口告訴我，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隱瞞我這麽久。可是，他們一直不願意說，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願意告訴我。

    “卓家孩子早幾分鍾出世，蘇家孩子晚幾分出世，他們曾說若同為男孩，則成兄弟，同為女孩，則是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就為夫妻。”四個人沉默許久，我終於又說道，“原本四人情如一家，誰知五年後的一天……”

    “夠了！歐陽晴雪對你說了什麽？你不是我的姐姐，那又怎樣？我對你……我們對你……”蘇牧雲打斷我的話，淡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心痛，“我們對你怎樣，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那隻是為了贖罪！”他們對我如同親生女兒，可我的父母如果還在，我又何嚐不幸福？揚聲打斷他的話，怒斥道，“奪去我父母生命的人，正是你們。是你們私心作祟，想要獨吞公司，與他人聯手，欲將卓秦兩人除之而後快……”

    “小風，不是這樣的……媽媽沒有想過……媽媽從來沒有想過做出對不起他們的事情，隻是……隻是……”媽媽慌忙拉住我的胳膊，泣不成聲。

    “隻是什麽？隻是後來後悔了？”血液凝固住，雙唇都是麻木的感覺。

    “是其他人的挑撥，從中做了手腳，讓我們……”

    “無法相互信任的，還是朋友嗎？”落寞的歎了口氣，抹掉她的手，淡淡的說道，“十年的恩情，卓依風銘記於心，往日的恩怨，也不想再深究下去。你們讓我失去父母，應該抵的過這十年的養育之恩。”

    ——木瓜？小風長大了耶……

    ——小雲要是還敢欺負你，就把他送出國！

    ——小風會接受和自己弟弟在一起嗎？

    ——小風，過完除夕，和小雲訂婚怎麽樣？

    ——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誰讓我不想你以後成為別家的媳婦。想到你要喊別的老女人媽媽，我就生氣。

    ——婆婆也不行，好歹你是我養大的，怎麽可以拱手讓人？

    ——爸爸最愛的是媽媽，媽媽最愛的是小風和小雲，小雲最愛的是小風，小風最愛的是……做飯！這樣看來，小風還是最幸福的嘛。

    多美好啊……

    三人臉色死了般慘淡，媽媽的臉上更是涕淚交加，我的臉色應該很難看，可是，居然還能笑的出來：“謝謝你們教會我這麽多……如果可能，可不可以讓我提前繼承爸爸媽媽的遺產？我想我自己應該能夠照顧好自己。”

    “小風，你聽媽媽解釋，那天是出了車禍，你爸爸和媽媽是為了保護我和小雲才去世……可是，可是這麽多年，我們一直在自責中度過，我們欠你的，一定會還……”

    “還有七百天才到十八周歲，不能提前繼承他們的遺產嗎？”清清淡淡的打斷媽媽的話，車禍？車禍也是設計好的意外吧？

    轉過頭，輕聲說道：“那也沒事，我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

    “蘇念風，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你怎麽照顧自己？”蘇牧雲終於說話了，他繞過石桌，伸出手，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不確定，“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那不是我的家。”看著蘇牧雲，覺得他越來越遙遠，遠的我都看不清他的臉。

    如今，知道真相的自己，要用什麽心態去麵對他們？

    “沒有什麽遺產，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些什麽，”爸爸也站起來，臉色蒼白的說道，“你的確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是曾經去世的朋友托孤。可是從來沒有什麽遺產，十年前隻是一個意外，我們對你也算得上仁至義盡，如果你要走，沒人會攔住你，但是，羊有跪哺之情，更何況人。你至少要盡三年孝心，才能離開這個家。”

    “子建！”媽媽滿臉淚痕的喊道，“你怎麽能這麽過分，小風她已經……”

    “閉嘴！”爸爸瞪了媽媽一眼，不，是蘇子建瞪了楊茹璟一眼，沉聲說道，“我們養她十年，教她讀書認字，供她衣食住行，到頭來，她想走就走？”

    “蘇子建，你失心瘋了啊？是我們對不起小風，你太……”

    “媽，爸說的對，十年前隻是一個意外的車禍，算起來，隻有她欠我們，沒有我們欠她的。”蘇牧雲眼神漸冷，扭頭說道。

    “蘇牧雲，你不準亂說！你們……你們……”

    “是給了我很多東西……可是，如果可能，我寧願什麽都不要，也要換他們的生命。”冷眼看著他們唱著戲，強壓住心頭的悲哀，我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脆弱，“十年前是不是‘意外’，隻有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看著沉默下來的三人，我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再留下麵對你們。”

    從小就是膽小鬼，但是從不脆弱。即使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也不願讓在天堂上看著自己的父母擔憂。

    於是轉身，留下臉色蒼白的三人，獨自回房。

    將自己關在屋中，曾被強行忘記的記憶鋪天蓋地的襲來——

    那一年，我五歲，名叫卓依風，最喜歡的人，不是爸爸媽媽，而是住在一起的小男孩，蘇益傑。

    好像記憶開始，每次的生日，都是在聖誕節和蘇益傑一起過的。爸爸媽媽說，我比他早出生幾分鍾，他是淩晨十二點八分出世，我是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出世，為了生日熱鬧點，每年我們的生日都是在一起過。

    生日前，爸爸媽媽好像還和蘇叔叔璟阿姨吵了架，那幾個晚上，蘇益傑也沒有來找過我。可是聖誕節那天，四個人又和好了，開開心心的去給我們買禮物。

    那天好像下著雪，我被蘇叔叔牽著走在前麵，爸爸媽媽和蘇益傑走在身後。

    好像是過馬路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刹車聲，等我轉過頭的時候，璟阿姨和蘇益傑被推倒在我的腳下，爸爸媽媽的身下流了許多的血，在白雪上刺的我睜不開眼。

    不過是一個轉身，一個回眸，生命就沒有了。

    那鮮血流到我的腳下，蜿蜒著，蜿蜒著……

    此後的十年，聖誕節足不出戶，就是因為這場車禍。

    蘇牧雲從不過生日，隻因為——他的生日，是我父母的忌日。

    再後來的事情，就是在醫院醒來，看見蘇牧雲的臉。

    “蘇念風，你醒了啊。”

    “小風……”

    那麽遙遠的往事，本該忘記的往事，一幕幕浮現。

    “卓依風，我們和蘇益傑的家人要永遠相親相愛，知道嗎？”麵容俊雅的男人笑著說道。

    “小風，這麽喜歡弟弟，以後就把他娶回家，天天讓你奴役。”璟姨笑容滿麵的說道。

    “不行，我要疼愛弟弟，給他做最好吃的麵包，給他穿衣服，不讓他哭。”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擺著手說道。

    “你做的難吃死了，我喜歡秦姨做的飯。”清俊水靈的小男孩一臉不滿的說道。

    “那以後秦姨教小風做飯，一定滿足你的胃。”眉眼疏淡卻溫潤的女人微笑著。

    “秦姨最好了！”小男孩終於笑了，麵容像春花一般的俊美，“爸爸為什麽不把你追到手，媽媽好吃懶做，我一點也不喜歡……”

    “臭小鬼，你說什麽？”璟姨怒斥。

    “本來就是，我最喜歡秦姨。”

    “嗚嗚，那我怎麽辦？蘇益傑不喜歡我……”小女孩大哭。

    “不準哭，你不聽話我更不喜歡你了。”小男孩年紀雖小，卻一副大人口吻。

    “嗚嗚，我不哭，小傑就會喜歡我嗎？”

    “你再漂亮聰明點，我就喜歡你。”

    “我會變得又漂亮又聰明，小傑一定要喜歡我……”

    那兩個溫潤俊雅的人，早就消失不見。隻留下我一個人，麵對這些從未接觸過的仇怨。

    把臉埋進枕頭裏，又想起歐陽晴雪給我的錄音筆——

    “那件事早就過去了，不要再自責。”這是蘇子建的聲音。

    “是我們的錯，如果我們不是聽信別人的挑撥，如果我們沒有二心，如果那天沒有和別人商量好，應約出門，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情！”這是楊茹璟的聲音。

    “那件事之後，我們不是將所有的財產都轉到小風的名下嗎？去那家的公司當個小職員，你已經自己折磨自己這麽久了，還要怎樣？”

    “等到小風十八歲了，你讓我怎麽和她說？”又是楊茹璟的聲音，“難道要我告訴她，她的父母被我害死了？留下遺囑等她到十八周歲，將所有的財產過繼給她？我們這麽多年，在外一直忙著工作，根本就沒有照顧到她，反而讓她一直照顧著小雲……”

    “那……那隻是意外，小雲比你好受嗎？不要在孩子麵前說這些。工作是你自己主動要去忙的，你心裏想些什麽以為我不知道？小風長的越來越像慕風了，眉眼間的氣質也像極了阿雲，我也怕看見她，我也內疚……”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自私，他們就不會有事！小風現在根本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煩惱，她會像阿雲一樣……”女人的聲音開始抽泣。

    “人都走了，就不要自責了，對小風好一點，也算彌補我們當年的過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