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能不自責，如果不是我，小風現在有家有父母，我們也……”

    “夠了，別說了。說這些有什麽用？能彌補以前的過錯嗎？”蘇牧雲的聲音插了進來，接著他的聲音低了下來，“這不是自己家，有外人在，你們說話都小心點，萬一被別人聽到，對我們都不好。”

    “小雲說的對，別提這件事了。”蘇子建的聲音，“而且這別墅不比自己家說話方便……”

    很短的對話，就此結束。

    原來自己一無所有。

    曾經給予自己一切的人，也是剝奪自己所有的人。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閉上眼睛，用力的吸了口氣，將蕪雜紛亂的記憶壓下去。

    十八歲……等到十八歲，我的反應會是怎樣？昏昏沉沉的想著，因為心髒的麻木，表情也僵硬起來。

    “哢嚓，”門突然被打開，曾經的媽媽——楊茹璟拿著一串鑰匙往我身邊走來，她的臉色煞白，一向紅豔的雙唇也失去了血色。

    “小風……”她遲疑著喊道。

    “我想搬出去住。”抱著枕頭，看著她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可是，你一個人在外麵，我們會擔心的。爸爸和小雲說的那些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他們也是希望你能留下，都是為你好，”她看見我沒有打斷她的話，急切的說道，“是我們虧欠了你，所以……留下來讓我們補償，小風，求求你，別這樣，別恨我們……”

    “沒有恨。”木木的看著她，緩緩說道，“你們教會我那麽多東西，唯獨沒有教會‘恨’。可是如果我再留下，我怕……我怕自己會學會這種情感。”

    “小風，媽媽……我……”她抱著我，又泣不成聲。

    “肇事司機現在在哪？”低聲問道。

    “早已處決了，可是……”

    “背後有人指使嗎？”平靜的問道。

    璟姨身體一僵，她推開我，仔細端詳著我的臉：“小風……”

    “有嗎？”麵無表情的繼續問道。

    “小風……”璟姨哽咽，說不出話來。

    “和你有關吧？”思路異常清晰，我緩緩問道。

    “沒有，媽媽隻是……隻是……”她的臉上一片慌亂，半天也沒說出下文。

    “如果不願意說，那就算了，我也不想破壞你曾在我心中的形象。不過，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弄清楚。”唇角努力牽出一抹微笑，“如果我還留下，你讓我怎麽麵對你？”

    “小風，我不奢求你原諒我，可是……給我機會彌補十年前的過錯，好嗎？”

    “你替代媽媽的身份十年，”我抬起眼，看著站在門外的蘇牧雲，繼續說道：“無所謂原諒，但不會忘記。”

    可以原諒，但不能忘記。已經失憶過一次，不想再選擇性繼續失憶，更不想因為痛苦，就去逃避。

    我繼續看著蘇牧雲，那個曾經摯愛的少年，那個曾說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少年，那個讓我幸福也讓我傷心的少年，如今遙不可及。

    ——哪有這樣無情的姐姐？帶弟弟睡覺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蘇念風，去給我做早飯。

    ——你白癡嗎，誰洗澡穿衣服？

    ——以後不準丟下我一個人，和別的男生走了。

    ——我是教你什麽教‘親密’行為，你怎麽可以咬人呢？

    他的話在腦海中回蕩，他說話的表情，生動的像剛剛發生過一樣，好像他還是我的弟弟，我們之間還是親密無間……

    “小風，不要這樣……媽媽……我……小雲，快進來，和小風說說話。”媽媽一回頭，看見蘇牧雲，突然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慌忙說道。

    蘇牧雲一言不發的走進臥室，媽媽擔憂的看了我一眼，終於擦擦臉上的淚水，退了出去。

    我微微揚起頭，看著眼前美玉一般的少年。

    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可是那雙黑眸，壓抑著痛苦和不舍。

    對視良久，他有些顫抖的伸出手，撫上我的左臉，微微啟唇：“疼嗎？”

    “疼。”抓住他撫在我臉上的手，眼眸低垂，輕聲說道，“從沒有這麽疼過。”

    心髒，從沒這麽疼過，疼的空蕩麻木。

    “風，留在我身邊，不要走。”他的手指顫抖的更厲害了，強行壓抑著聲音，說道。

    “如果你是我，該怎麽做？”抬起雙眸，看著他，低聲問道。

    “我……我不要你走。”他抽著氣，死死咬著下唇，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說道。

    “你也很難過吧？這麽多年，知道真相的你，心裏一定很難過。”有些悲憐的看著他，說道：“那時候，你也才五歲，那麽小的孩子……和你相比，我該是幸運的吧？”

    “風，你哭也好，罵也好，打也好，鬧也好，我都隨你，可是，別這樣……別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說話……”蘇牧雲顫抖著聲音說道，“我害怕……蘇念風，你這樣……我會害怕。”

    “你曾說我是傻瓜，傻瓜怎麽懂得悲傷？”看著他心痛的臉，繼續說道，“傻瓜也不知道什麽是恨……你要我留下，慢慢教會我嗎？”

    “欺瞞你十年，是不得已……”蘇牧雲咬著唇，顫抖著說道，“十年來，我每天醒來都怕你會突然消失……我每天都擔心你會突然知道……知道這件事情，我……我不想失去你，留下來，哪怕是用姐姐的身份，留下來好嗎？”

    “我曾說……”看見他眸中隱隱的脆弱，我疼的麻木的心漸漸複蘇——一種更淩厲的痛，淩駕於原先的難過之上。

    ——蘇念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最疼愛我的人也是你，可為什麽……最讓我傷心的還是你？

    ——我不會和你說這些甜言蜜語，我隻會欺負你，我在你的心中，卑賤的隻剩下‘弟弟’的稱號！

    ——我不要是你的弟弟……這到底是什麽該死的關係？

    ——我恨你！蘇念風，我恨你……

    ——我不夠好嗎？姐姐。

    ——如果沒有你這樣的姐姐，我會很幸福吧？如果沒有我這樣的弟弟，你也不會這麽困擾，是不是？

    姐姐的身份真是一個諷刺！吸了口氣，終於將按在心底的話說出：“我曾說，你比自己更重要……是真的，我……我曾愛你，更甚於自己的生命……”

    蘇牧雲的瞳孔縮小，裏麵閃過無數絕望的感情，他猛然俯身抱住我，緊緊的，幾乎將我的呼吸勒斷。

    “蘇念風……我愛你，我愛你……”他梗咽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愛你，不管你是卓依風還是蘇念風，哪怕隻是做我的姐姐，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我閉上眼睛，哪怕隻是姐姐？苦苦支撐的最後一個理由都沒有了，原來再傻再笨的人，背負太多的累，也會變得虛脫。

    “我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不會讓你受委屈，更不會勉強你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我一切的一切都聽你的，隻要你能在我的身邊，什麽的要求我都會答應……”他喑啞著聲音，我感覺到自己的耳邊滴落一滴滴灼熱的淚。

    如果有要求，可以回到五歲之前嗎？

    再也回不去了……

    ——你不愛我嗎？如果不愛，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為什麽要說我比你自己重要這樣的傻話？

    ——我想看見你幸福，卻不能忍著不去插手。你討厭這樣的我吧？我也是……討厭自己。

    ——風，等我好嗎？我厭惡這樣的自己，反反複複的傷害，舉棋不定的猶豫……我隻是想看著你，想這樣抱著你，真實的擁有……

    ——不要怕我好嗎？如果我忍不住做了傷害你的事，也不要離開我好嗎？你的味道好幹淨，我不想放開……”

    ——我真的不敢喊你姐姐，我害怕……我不配……不配得到你這樣純淨的感情……我是惡魔……

    “我想忘記你。”無數的回憶從腦海中掠過，我在他耳邊低啞著說道。

    “不準，不準，你怎麽能將我忘記……”蘇牧雲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哽咽著說道，“你恨我也不可以忘記我，我是你的蘇牧雲……我是你的……”

    “你曾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此而已。”在他的胸口呼吸困難，我悶悶的說道，“如今是陌路。”

    “不是陌路！”他推開我，握著我的肩，看著我的眼睛，“你曾說，最喜歡的是小雲，你曾說會把所有能給的都給我，你曾說……你曾答應我，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我還說，會永遠在你的身邊，我還說，你比自己更重要，那是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弟弟。”看著他的眼中的淚光，我的心疼的沒法呼吸。

    我們說好的幸福，不可能再延續下去，他累了，我也累了……

    “不是弟弟，是蘇牧雲……”他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擊打在我的心上，好難過。

    “蘇牧雲，你知道嗎？因為覺得很幸福，所以我才安安心心的做個傻瓜。”心痛，但是唇角微微上揚，我揉揉他的頭，帶著一絲憐惜，淡淡的說道，“可是真的很傻嗎？也許我是笨蛋，但比你想象中要強大。不必擔心我，沒有你們，我會活得很好。”

    蘇牧雲一愣，緊接著，更用力的抱緊我，呼吸全亂了。

    “我愛的人……我知道她的力量……可是，不要離開我，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我們忘記那些事情好不好……”

    “我想忘記你，但是做得到嗎？”

    “反正我不準你走。”他完全失控了般，將我揉進他的胸口，哽咽著聲音說道，“我不管你有多痛苦，都要看見你，哪怕你說我自私……我隻要你留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