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夫捋了把須，沉思半晌，道：“有倒是有，初看這症狀有些像是中了毛湖藍草籽籽殼的毒。毛湖藍草籽籽殼可內服，清熱化痰，但不能外用，若是擦到皮膚，便會起類似水痘的紅斑，紅斑大小略小，極其瘙癢。但這種草籽秋末脫殼，而毒素又主要集中在籽殼上，這個時令難得找到。我藥鋪裏倒是存了一些備用。”

    吳大夫解答完後又開出幾幅藥帖，吩咐要按照藥貼上的藥一日三次，並配合藥汁多加調養。

    送走吳大夫後，春花煎好藥，給那小孩灌下，那孩子卻緊咬著藥，喉嚨好似堵住了一般，藥水怎麽也灌不進去，全部從牙齒縫裏流了出來。薑茂欣沒辦法隻得叫春花重煎了一碗，一手提著那小孩的鼻子，一手夾住小孩的嘴，又往腦袋地下塞了一個枕頭，這才勉強灌進去了小半碗。

    那孩子喝了這小半碗藥，青白的麵皮上終於湧上了幾絲人氣，勉強將眼睛睜了。薑茂欣一喜，柔聲問：“孩子，能說話嗎？”

    那孩子眼皮子眨了幾下，沒說話，卻耗盡了全部氣力，眼皮一耷拉，又昏睡過去。薑茂欣沒轍，隻能先吩咐春花好好照顧，明日再看能否問出什麽。

    那孩子睡下，周掌櫃便請薑茂欣出來說話。薑茂欣帶周掌櫃到了書房，周掌櫃謹慎地掩了門，然後壓低了聲音對薑茂欣說道：“薑小姐，要我說，這事蹊蹺得很。”

    “此話怎講？”薑茂欣問。

    周掌櫃道：“這怎麽說呢？大小姐您若真要我一點兩點的給您說出來這件事到底有哪些疑點，那我也說不出來，隻是一種感覺，總覺得，總覺得事巧得很，太巧了便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周掌櫃說的正切合了薑茂欣的想法，薑茂欣便道：“周掌櫃您請講。”

    周掌櫃捋了捋胡須，繼續說道：“那大漢就可疑得很。主要買我們布匹的，都是城裏富貴人家的女眷，很少有這種像他這樣男子，而且我記性不錯，隻要是來過我們店裏的，我就算不知道名字，腦子裏也能有個模糊印象，可這人我發誓絕對未曾來過，那他所謂讓他兒子身亡的布匹又是從哪裏來的呢？這是其一。”

    “其次，這事發生的日子不對，這匹布賣了這麽長一段時間，都不曾出現任何問題，這差錯怎麽就早不出，晚不出，專挑薑家最風光的時候出？時間也不對，未免太過湊巧。”

    “還有，”周掌櫃微頓，不由壓低了聲音，對薑茂欣耳語道：“劉縣令的人來得太快，這不對頭，簡直像就在一旁候著似的！”

    “據我所知，劉縣令手下的那批衙役專事磨洋工，懶散得很，往日城東城西出了聚眾賭博，非法鬥毆的亂子，劉縣令的人至少要過大半天，等錢都賭完了，人也打死了，才露個麵清場子。而今天那大漢在門口才哭了幾嗓子，劉縣令的人立馬就到了，簡直不可思議！”

    薑茂欣道：“周掌櫃說得有道理，這事的確巧得很。”薑茂欣微微一頓，又道：“我年紀輕，算賬雖然還在行，人情世故就遠不如周掌櫃圓通。我便想問問周掌櫃，您覺得這事是誰在背後搞的鬼？”

    周掌櫃沉吟了片刻，道：“大小姐過謙了。我這幾日也在想這個問題。薑老爺在世時，為人極好，未曾有過仇家。所以這名字我思來想去，若非要點出一個，那現在最恨薑記的，也隻有城西的呂氏了。”

    “呂氏？”薑茂欣輕聲道。

    “是。”周掌櫃點頭，道：“呂氏的主子呂斐然那心思，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像把我們鬥倒了，好把呂氏的生意從京城一直擴展到整個南部。本來大家以為這次呂斐然是要贏的不費吹灰之力，沒想到卻輸得這麽慘。”

    薑茂欣暗忖半晌，問：“時常聽周掌櫃提起這號人物，不知周掌櫃知不知道呂斐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周掌櫃聳肩，道：“誰知道呢？呂斐然在城裏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看不透是什麽樣的人，隻聽說他是呂家的主子是京城呂氏布莊老爺的小兒子，但這名分應該是他自己給自己貼的，若是真的，誰家會讓自己的幺兒一個人到這麽遠的地方闖蕩？疼都來不及咧！要我說，呂斐然要麽是呂家最不受寵的姨婆生的，要麽就是私生子，總歸是上不得台麵的！”

    薑茂欣眼前又浮現起那日與呂斐然的一麵之緣，呂斐然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像狡猾的蛇透了一股青氣，還有他那雙擱在窗戶框上，如白骨般的手。她突然覺得那呂斐然有些可憐，從小被排擠，卯足了勁兒想證明自己，這一點從某種程度上說和自己有些許相似，所以她太知道呂斐然的急切，和可能的不擇手段。

    正說著，春花叩門進來，跟薑茂欣說道：“小姐那小孩子剛剛又醒了。”

    薑茂欣去看那小孩，叫廚房走了米粥，一勺一勺喂那孩子吃，那孩子勉強吃了一碗，便不吃了。薑茂欣又喂了他一些蔬果，那孩子吃下，眼神似乎靈活了些。

    薑茂欣便開始問那孩子：“孩子，你會說話麽？”

    那孩子卻隻瞪著眼睛，不說話，也不點頭不搖頭。

    春花又急又氣，想到自己還有小姐連著幾日如此細心照顧這小孩兒，就指望這孩子能幫大少爺一把，沒想到這些心血竟全是白做工，心裏一氣，便低聲罵道：“不管會不會說話，你倒是吭一聲啊。”

    那孩子滿臉驚恐，張著嘴，伸出來了半條舌頭，嘶嘶地往外吐氣。

    薑茂欣見孩子嚇著了，便對春花吩咐道：“這小家夥才剛醒，又認生，膽小是正常的。而且不管這孩子能不能幫大少爺，我們能救都要救。你還是跟廚房吩咐著，好好照顧，等好了留在布莊裏做事。”

    春花不是心狠，隻是在氣頭上，聽薑茂欣這麽一吩咐，也黑著臉答應下來。

    “謝……謝謝。”那孩子突然開口說道。

    “什麽？你會說話？”薑茂欣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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